层云愁天低,久雨倚槛冷。
这人说走就走,这雨说下就下。
“敏,子衿这丫头手艺真好,这碟贵妃红最和我心意,与司膳司的女官所做有过之而无不及。”
嫣儿感叹道。
“这长生粥也是香甜可口。”
敏笑着说。
“伏案泼墨你们也学着点,什么时候也能像子衿这般,我也不必日日来叨扰姐姐了!”
嫣儿拉着伏案与泼墨。
“原来妹妹来我这,只是为了解馋,可伤透了姐姐的心呀。”
“大家,贵妃娘子,淑妃娘子,子衿手拙,担不起如此赞赏。”
子衿羞愧地笑了笑。
“好了,今天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嫣儿你就呆在这,和如梦说说话。等我批完了奏折,晚上我们再一起用膳。”
敏起身,往外面走去。
“敏你可劝劝姐姐,若姐姐嫌我吵闹,对我下逐客令怎么办?”
嫣儿冲着敏叫嚷道,敏只是笑了笑,也就离开了。
“姐姐可会赶我?”
嫣儿转向如梦问了句。
“姐姐怎会赶你?”
如梦笑了笑,支会了子衿来收拾。嫣儿也支会了伏案泼墨去跟着子衿学厨。
“这下子我们姐妹可以好好说会话了。”
嫣儿笑着说,喝着乌梅浆。
闲聊了几句,如梦突然稽首,跪于嫣儿面前。
“姐姐为何行此大礼,是妹妹做错什么了吗?”
话毕嫣儿也跪了下来。
“如梦有罪,早知春楠心怀不轨,既没加以制止,又由着她的性子胡闹……”
“姐姐开诚布公让我着实动容。这事本错不在你,那时毕竟生疏,防人之心不可无。”嫣儿拿着手帕擦着如梦的眼泪,“春楠既已出宫,祸害也就没了。以后我们姐妹以诚相待,守望相助,疾病相扶就好。”
说着说着,两人紧紧相拥,抱头痛哭。
接连几月的雨冲走了池中的鱼腥味,子衿又投了几条更美丽的锦鲤进去。天放晴后,新的一天开始了。
“陈尚宫好。”
“子衿姑娘好。”
也不知陈尚宫如何做到,一直叉着手,是行礼多年而形成的习惯吗?
只见陈尚宫领着一拨妙龄少女来。
“贵妃娘子,淑妃娘子,六局二十四司新晋女官在此,聆听娘子垂训。”
陈尚宫端正叉着手,又深深地道了个万福。
“姐姐快快垂训。”嫣儿笑着说,往殿外望去,看到夏花正排在尚食局的队列中,便向她招了招手,“夏花可还安好?”
“回娘子,夏花这孩子机敏聪慧,能在这次在女官择选中脱颖而出也是意料中事,想必成为尚食局尚食也指日可待。”
陈尚宫眯着眼摸着夏花的头。
“没想到尚宫还有未卜先知的才能,不愧能做到尚宫这个位子。”
嫣儿瞪了眼陈尚宫。
“只是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罢了。”“还有见风使舵,八面玲珑。”
伏案泼墨在身后小声嘟囔着。
“老奴惶恐。”
陈尚宫又深深道了个万福。
“可知我原属意夏花为新尚宫,待陈尚宫百年之后由夏花统领六局二十四司。”嫣儿看了看略显尴尬的陈尚宫,又笑着说:“陈尚宫今日将她的未来局限于尚食局,这可……”
“老奴知罪,若老奴因笨嘴拙舌见罪于娘子,求娘子严惩。”陈尚宫说着说着便跪下,还是叉着手,“若娘子着意栽培夏花,老奴愿意退位让贤。”
“陈尚宫从武宗圣人时入宫,历经五朝,功劳苦劳都有,实在是肱骨之臣。”嫣儿说到这里又看看稍显舒心的陈尚宫,“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但愿陈尚宫多多保养身子,我们还指望着陈尚宫为我们多劳心呢。”
“老奴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尚宫高兴坏了,听到溢美之辞便喜笑颜开的。
“深知陈尚宫钟情于乌龟……陈尚宫的那只老龟可好?”嫣儿看了看如梦,又看了看陈尚宫,笑着说:“几年前那龟还咬了我一口呢!”
“前几日那小畜牲逃了出去,现已不知去向。”陈尚宫很自若地答:“待老奴寻了回来,必定将它煲了汤献予娘子。”
“还是陈尚宫自己留着养生吧!”嫣儿又看了看如梦,看了看陈尚宫,又说:“好了,也不耽误你们了。姐姐快说几句。”
“……望众位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不存害人之心,不行害人之举,积善在身,积德在身……”
仪训之后,女官们都行礼告退了。
“前面贵妃娘子好生气派!”“是呀是呀,三言两语就把陈尚宫训的服服帖帖。”“光张嘴厉害有什么用?掌权的还不是淑妃娘子。”“相较之下,淑妃娘子温柔娴静,比贵妃娘子好上万倍……”
贵妃在后宫耀武扬威,杨公在前朝作威作福。
“此事就此决定,不必再议了!”
“你!”
“至尊,我?”
又是意见不合,而朝臣大都倚靠着杨公,敏的帝王之声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前朝君臣对峙着,后宫陈尚宫紧紧跟随着淑妃,贵妃。
“娘子,新进宫的御妻也请娘子过目。”
陈尚宫总算松开了手,拿出一本册子。
“既然要给宫中节省用度,还招徕那么多花钱的女人做什么?”
嫣儿愤愤地说。
“可知这些都是何人?”
如梦问了句嫣儿。
“原来她们出身都如此显贵。”
看到嫣儿气得话都说不出,如梦只好自食其力,翻看册子后才知道自己有多少卑微。
陈尚宫笑了笑,边说:“娘子还小,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至尊以姻亲收买人心必要有一番大作为。”陈尚宫一副老成模样。
“陈尚宫五朝元老,还望尚宫多多提点。”
如梦也随着道了个万福。
“娘子使不得!娘子使不得!”
陈尚宫笑了笑,赶忙扶起如梦,也道了个万福。
“既然如此,还望陈尚宫为她们打点好一切。”嫣儿讥笑道。“走,姐姐我们回宫。”
“恭送娘子。”
陈尚宫改不了的叉手万福。
多亏了嫣儿的快步走,三两步就到了拂莲殿,一到殿内,嫣儿便饮了一大碗的乌梅浆又饮了一大碗茶。
“妹妹晚上还要不要睡下的?”
如梦笑道。
“宫里来了这么多人热闹,还怎么能睡下?姐姐真是好福气,子衿还会倒腾乌梅浆,泼墨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嫣儿苦笑道,又饮了一大碗乌梅浆。
“最看不惯陈尚宫倚老卖老!”
泼墨大骂道,为了避开矛头。
“若泼墨也在宫中历经五朝,想必比那陈尚宫还要厉害。”
嫣儿笑着,接着所有人都笑了。
“是呀,人蠢点不打紧,老了就会聪明起来的!”
伏案摸了摸泼墨的头,也添了一句。
“姐姐,你们都取笑我!”
泼墨苦笑着,和伏案追着打着跑出去了。
“妹妹可在怀疑那龟是陈尚宫投下的?”
如梦见四下无人,偷偷说了句。
“有过,细细想来也不该是。”嫣儿笑了笑,说:“这种不痛不痒的小孩把戏怎会出自陈尚宫之手?”
“想来也是。”如梦笑了笑,“嫣儿快来看,中书令韦昭度之女韦语呓,太尉杜让能之女杜若双。”
“什么,算起来年岁可做敏的阿娘了吧?”
嫣儿大笑,眼角眉梢带着点嫌弃和满足。
“这里又没写长女,兴许是妾侍们生的盈盈十五,娟娟二八呢?”
如梦捏了捏嫣儿的脸,笑着说。
嫣儿听到这话,又开始消沉下去。
“敏你来了。”嫣儿看见敏走了进来,讥笑着说:“敏大喜呀!既将去天尺五的韦杜两家收于你的麾下,又能抱得盈盈娟娟的秋水伊人归来。”
“嫣儿说笑了,我只钟情于你一人。”
敏笑道,抱住了嫣儿。
“七郎好生无情。”
“怪我怪我,原是我说话不全。”敏赶忙把如梦拥入怀中,“你们两个就是我的所有了。”
“罢了罢了,敏今日既然来了拂莲殿,那就一直呆着吧。”
嫣儿说完便离开了。
送走了嫣儿,敏与如梦回到内殿。
“七郎可曾见过韦杜两家女儿?”如梦问了句,思忖片刻又添了句,“难道聚拢人心就要耽误她们一生?”
七郎沉默了,不愿看她。
“七郎你心中在想些什么?”如梦抓住他的手,说:“说出来吧,憋着伤身。”
七郎看了看她,但是有着躲避的心思。
“若七郎不与我说……”如梦急了,瞬即又稽首谢罪,“如梦不能解七郎心结,就将我逐出宫门吧。”
“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七郎匆忙上前扶起,如梦还是跪着不肯起来,“为自己男人而跪,顾不上爱惜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许你一世长安!”
七郎嘶吼了一句。
“长安?长安?你在已是长安。”如梦神情有点恍惚,却也坚定。“难道七郎现在就要对杨公开战?”
“为了你为了大唐。”七郎坚定地说:“只要杨复恭把持朝政一日,就会拼尽全力为嫣儿铲除异己,如梦你将是矛头所向。”七郎扶起了如梦,说:“韦杜两家是除掉杨复恭的不二之选。”
“若嫣儿不将你视为意中人,那今时今日我们会在哪?”如梦苦笑,“若连根拔起,嫣儿那时又该如何?你能护她周全?”
“倘若……嫣儿我即便退位也要护她周全。现在最紧要的是你呀!你怎么办?再过几天肚子显了出来,难道要任人鱼肉?”七郎很是焦心,“如梦万望小心呀!”
“七郎安歇吧。”如梦苦笑道:“能躲一日且躲一日吧。”
启华殿中,灯火惺忪。
“娘子可得小心!就算在淑妃娘子那是!”泼墨说了句,“若被宫人们知道你已身怀龙裔……”
“姐姐那里倒是不必担心……”嫣儿笑着说:“只是宫中又进来了这么多双眼睛。”
“别的倒是不怕,就怕暗箭难防。”伏案添了一句。
“儇哥的后妃怀胎也是躲躲藏藏,当时觉得可笑,现在也该轮到她们笑我了。”嫣儿苦笑道,手里捧着碗乌梅浆,说:“真的只有身临其境才会感同身受吧!”
天又下了一场雨,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