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吐完了苦水,雨总算停了。
“郎君!据宫人来报,淑妃何氏已有身孕!”一小厮慌忙禀报。
“嫣儿也有孕了呀。”杨复恭手持一本用清隽小楷誊抄的诗集和一串念珠,对放晴的天感叹道:“她最喜欢雨后初晴了……梓州何氏查的如何?”
“回郎君,探子在梓州路上有些周折,请郎君再等些时日。”
“无用!”杨复恭呵斥了一声吓得那小厮抖了三抖,“快备马,去启华殿!”
一路上杨复恭都在盘算着,盘算着。
“阿爷你可来了!”嫣儿笑着说,一把扑到杨复恭怀里:“多日没见,怕只怕阿爷早就忘了我这女儿了!”
“胡闹!”杨复恭脸上显现出难得的欣慰,“嫣儿你都瘦了。伏案泼墨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大人恕罪!”
伏案泼墨异口同声。
“尽管鲍参翅肚好生养着,也只因娘子过度思念大人而消瘦,可怪罪不到我们。”
伏案添了一句。
“是呀是呀。”泼墨就这么应和着。
“何氏可曾发觉?敏可曾发觉?”
杨复恭问。
“娘子未曾透露半句。”
伏案急忙回答着。
“我本打算与她们说的,只是宫中人多眼杂,怕说出来多生变故。”
嫣儿连忙解释道。
“留个心眼总是好事,切莫让他们知晓此事。”杨复恭问:“嫣儿呀,何氏可曾欺负你?敏可曾欺负你?”
“姐姐与我甚好。只是敏成了天子,女人也多了起来。”嫣儿笑着说:“阿爷可还安好?”
“你安好我便安好。”杨复恭握着嫣儿的手,无比真挚地说:“充实后宫乃是祖制,但若她们那些小妇人敢伤你半分,我便灭她全族!”
“阿爷只知以暴易暴,不知其非矣。”嫣儿笑了笑说:“雨后初晴甚是清爽,阿爷我们四个来局叶子戏吧!”
“嫣儿博闻强识,阿爷惭愧惭愧。”杨复恭笑了笑。
“殿内谁人不知阿爷精通文墨,只是让着嫣儿罢了。”嫣儿笑道。
“你可知笔墨早已不合时宜,只有刀剑才顺天应人。”杨复恭苦笑道,嫣儿听了一惊,杨复恭又捏了捏嫣儿的鼻子,说:“夜已深了,小心你的肚子,雨后路滑,你们仔细着点!”说完便走了。
“是。”
杨复恭走时说的略有深意,可是却没告诉嫣儿淑妃有孕一事。
“新晋御妻向至尊、贵妃,淑妃娘子行礼!”
拂莲殿的管事小宦臣长逸吼了一嗓子。
御妻们跟着陈尚宫齐刷刷地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
“中书令韦昭度之女韦语呓,太尉杜让能之女杜若双何在?”敏说了句。
她们既是穿花蝴蝶深深见,又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敏这下可有福了。”
嫣儿醋意大发。
“素闻韦氏好叶子戏。嫣儿可算找到知音了。”
敏看了看嫣儿,笑了笑。
然而嫣儿不愿理他,对着如梦说了句:“姐姐呀,春天来了呀!”
“嫣儿吃醋了。”
如梦半掩朱唇笑着说。
“我可没有!”嫣儿讥笑道:“敏既喜欢,就赏给她们两个夫人做做吧!”
“也是,这样也算是四角齐全,岂不妙哉?”
敏接的这一句,气得嫣儿直跺脚,顾不上什么贵妃仪态,使着小性子,扬长而去。敏见状便匆匆追了出去。
这可让如梦惊了一惊,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宫中易起风雨,雨打花央总伤情,望今后各位妹妹谨言慎行,同心同德,为大唐皇室开枝散叶。”“是。”
御妻各自散去找寻自己宫殿,敏也跑去安慰吃醋的嫣儿,陈尚宫则将韦氏杜氏带到如梦面前。
“妹妹们都住在哪?”
“回娘子,两位娘子好清净,韦娘子居就日殿,杜娘子居薰风殿。”陈尚宫叉着手说。
“什么?如此偏远可委屈妹妹了。”如梦皱着眉说。
“娘子说笑了。妾等入宫不求邀宠献媚,只求安稳度日。”韦语呓深深道了个万福。
“来日方长,妹妹可别说丧气话。七郎将你们礼娉入宫不同于旁人。”如梦说着说着,吩咐随从们退下,又笑着说:“七郎是真心待妹妹呀!”
韦氏杜氏只是浅浅一笑。
“刚才在场妹妹你们也看到,七郎的挚爱嫣儿都为你们吃醋,可见你们在七郎心目中的分量。”如梦又劝导道。
韦氏杜氏只是浅浅一笑。
“妹妹们,七郎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七郎属意你们位列四妃,如此心意你们不明吗?”如梦又笑着说。
“至尊心思如何你我都该明白,淑妃娘子也不必在这里苦口婆心,妾等殿里还有琐事要去料理,就先行告退了!”小小杜氏说完便拉着韦氏跑出拂莲殿。
“可怜人呀。”如梦苦叹道。
韦氏杜氏走了出去,盛气凌人地走在通往自己宫殿大路上,沿路宫人都纷纷行礼。
“我们和罪没入宫有什么分别?”韦氏讥笑道:“怎么不把我们的寝殿设在掖庭宫呀?”
“韦姐姐可消消气。”杜若双感叹道:“今后还不定要受多少气。”
“那何淑妃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好人?乡愿!那宫舍分配她指不定花了多少心思!”韦语呓破口大骂,“还有那个花贵妃摆脸色给谁看呀?贱人!谁稀罕和她打叶子戏!真是……”
“是呀是呀,一个伪君子一个田舍妇,凑在一起真叫人恶心!”杜若双也开始大骂……
“陈尚宫,这两位一点都不像是从相府出来的大家闺秀。”
那个教训过夏花的宫女对陈尚宫说。
“好生伺候着,仔细那两个悍妇把你给吞了!”陈尚宫笑着又说:“宫中有她们在才能掀得起风雨呀!”说完便走去。
陈尚宫到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
韦氏杜氏还是大步向前,嘴也闲不下来。
“虽说我们都是庶出,出去也能嫁个如意郎君。”韦氏不平地说:“现在李敏却让我们一无所有!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话已脱口而出,没法收回,剩下的要么继续说,要么沉默,然而她们选择了前者。
“没机会了……阿娘曾说入了宫不求富贵,活着最为要紧。”杜氏苦笑道:“就怕朝不保夕呀。”
“我觉得活着还是容易的,至尊为权将我们接进宫,自然会好生伺候着。阿爷以冢宰之职摄政……”韦氏讥笑道,“若我们魂过忘川,韦杜两家必定与至尊反目!”
韦氏的自信不知道从何而来,源源不断,令人诧异。
“阿爷和韦相公会为了卑贱庶子而与大唐皇室反目?”杜氏苦笑道:“韦杜两家与李唐皇室相辅相成,怎会为在族谱边角缝隙中的我们而分崩离析?”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韦氏苦笑道:“是识相点早日去掖庭做工,还是死守各自宫殿等待咸鱼翻身?”
“在府中就受尽白眼,在宫里会有翻身之日?”
杜氏又添了一句。
这时那个教习宫女出现在她们面前。
“娘子好。”
“快走!”
韦氏杜氏怕刚才嚼舌根的话被尽数听去,就快步往自己宫殿跑去。
“娘子若想翻身,就请守好自己的宫殿!”
教习宫女笑了笑,看着她们踉跄逃窜。
韦氏杜氏听了这话头也不回,只顾跑去自家宫殿,紧锁大门。
“尚宫,这两个绣花枕头能有什么用?”宫女讥笑道。
“能有什么用就看我们如何引导了。”赵尚宫笑着说:“你现在也没什么正经主子,就去伺候韦娘子去吧!”
“这……”教习宫女心有疑虑。
“韦娘子有如此强大的母家还会亏了你?”赵尚宫奸笑道:“你若能助她飞上枝头,她必还你锦绣前程……到那时可比你当教习宫女来的威武神气。”
“那杜娘子呢?”那宫女问了一句。
“宫中至尊只有一个,六宫粉黛却有三千,总有得宠的,也有失宠的,也必然会有争宠的。”陈尚宫继续奸笑。
“尚宫是要让韦娘子得宠,杜娘子争宠?”宫女继续问。
“所以你现在还是个教习宫女!”陈尚宫苦笑道:“你进宫也算有些年头了,可会触类旁通?”
“尚宫息怒,尚宫息怒。”那宫女忙忙赔罪。
“韦娘子杜娘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有什么用处?”陈尚宫又加了一句,“若要掀风雨,且摇并蒂莲。”
“奴不通诗书,还请尚宫明示。”宫女还是一脸无知神情。
“至尊高明之处,你不必懂。你让她好好忠心淑妃娘子就好。”陈尚宫说完便走了。
教习宫女铭涵笑着目送陈尚宫。
千步廊上,嫣儿在上面踌躇不前,心中五味杂陈,自言自语道:“太失仪了!太失仪了!往日我拿宫嫔争风吃醋当笑话看,现如今宫嫔拿我争风吃醋当笑话看。”
“你也知道呀!”敏从她背后冒了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嫣儿,吓得她大叫了一声。
“大家为何在此,还不快去找你那会打叶子戏的韦呓语!”嫣儿为了挣脱敏,大声喊叫起来。
“她叫韦语呓。”敏笑着说,又搂得更紧了。
嫣儿从这环抱中冲了出来,通红着脸大声骂道:“就你知道!既然记得那么清楚那就快去和她鱼水秘戏去呀!再把我这个贵妃位子让给她岂不美哉!若再给你添个皇子连皇后也封给她好了!”
“醋坛子里的花子。”敏大笑不止,又说:“让你读些好书,居然学了这些污言秽语。”又添了一句,“我只愿与你鱼水相欢!”趁嫣儿不备,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抱紧,低头在她耳边细语:“我只要你一个花贵妃。”
“哼。”嫣儿啜泣着说:“奴早已有龙阳泣鱼之悲……”说着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重重地捶打着敏的胸膛。
“还使小性子呢?”敏哭笑不得,抱得更加紧了,“你是知道我的,花启嫣便是我全部……”
听到这里,嫣儿整个人都油酥酥的,深深陶醉了,但她立马伸出葱根般的食指狠狠地按在敏那好似涂了脂的唇上,好奇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任凭乱花渐欲迷人眼,我也会在丛中寻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