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谕:门下。花氏何氏,门袭钟鼎,训彰礼则,器识柔顺,质性幽闲,淑慎有仪。美誉光於六寝,令范成於四教。宜升徽号,穆兹朝典。花氏可贵妃,何氏可淑妃。
“贵妃娘子大喜。”
敏与如梦双双入了启华殿。
“淑妃娘子见笑了。”嫣儿手持玉瓢,打理花草,“拂莲殿可还住的舒心?”,拨弄了花草,又看了看他们俩。
“嫣儿,如梦,我有一事与你们商量。”
敏的话音未落,嫣儿便接了上来,“不用说了,敏大可不必在意阿爷的话,我本无心于皇后,我殿前的花草已经让我身心俱疲,若我当了皇后,再打理这六宫粉黛,怕是要心力交瘁了。”
说完,三人笑了笑,如梦说:“我也不求皇后之位,皇后之位只是累赘。”
“姐姐心性与我如此相同。”
嫣儿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请他们进殿内。
“罢了罢了,你们只会一味躲懒推脱,可还是要有个人出来主持后宫,如梦既年长,就请操持一下家事吧。”
敏边说边作揖。
“只要你们不嫌我笨手笨脚就好。”
如梦走着,笑着。
一推开门,便见一大朵红牡丹细绘于墙上,又由金丝银线勾勒描边。桌子上各色瓜果点心应有尽有。走进去看,见地净映人,又见一朵白牡丹怒放于世。红白牡丹交相辉映,共筑仙境。椒染金粉,和泥涂壁,温芳并举,富贵兼得……
“如梦知错了,本以为拂莲殿已是最好的去处,没想到拿室家之美与宗庙之美,百官之富相比,大错特错了。”
如梦对眼前盛景赞不绝口。
“姐姐就会取笑我。坐下喝些茶水吧!”
嫣儿遮着脸笑着。
“这里应比得上十个阿房宫了吧!是姐姐鼠目寸光了。我本以为这种绝世美景只能在小说中看到,没想到,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所造之景却让我真切地看到了。”
“姐姐净会胡说。”嫣儿笑了笑,后又仔细想了想,便和如梦嬉闹起来,“姐姐就会欺负我,姐姐是有意责备我挥霍无度,奢靡成性呀。”
“好妹妹呀,姐姐可不是故意的,只是提醒你小心谨慎些。若传出些流言蜚语,对你对敏对杨公都是不好的呀。”
“对呀对呀,嫣儿在国库里长大,也要体恤百姓之苦呀!”
敏添了一句。
“嫣儿受教了,敏为中兴大唐忙着,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在节省宫中用度上还是能助大家一把。”
说完三人都笑了。
“姐姐可要饮些醍醐,泼墨刚拿来的。”
嫣儿招手,让泼墨上醍醐。
泼墨遂拿了三碗精致的醍醐,摆在桌子上。
“看来妹妹钟情于玉石,一路走来,玉器随处可见。”如梦笑道。
“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金器略显俗气,也唯有玉器清丽雅致。”嫣儿饮着醍醐,笑了笑。
“嫣儿聪慧。”敏一碗饮尽,叹道:“若前朝能多添玉笋就好了。”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前朝阿爷自会为你打点好的。”嫣儿笑道:“对了,敏,你可去见过春楠?”
“春楠?近来春楠也不在人前走动了……”敏叹息道。
“可怜了春楠妹妹,一入宫就病了。”如梦叹道:“瞧了几次太医总不见好。”
“当年在王府是何等欢快活泼。”敏叹道:“深宫重重把她锁住了呀。”
“承香殿风水不养人呀。”嫣儿又添了一句,“既然如此就把她放出宫去吧。”
“此言有理,春楠现在无名无分,在宫中遭人闲话,长此以往会害了春楠。她现在还小,放出去托付个好人家。”如梦盘算着,“总比病恹恹地呆在宫中要好。”
“原本就是想等她成年将她指给亲贵的,既然如此,就让她早些出宫吧。”敏释然。
“七郎,妾还有一事相求。”如梦起身行了个礼,得敏允准,继续说了下去:“宫中女眷甚多,可正经主子没几个。看到那些老宫女将要老死宫中,死后连个牌位也没有,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妾斗胆求七郎放老宫女出宫。”
“姐姐快起来吧,这种节省宫中用度又邀买人心的善举,敏一定会准了的。”
嫣儿扶起如梦,将她们的手放在一起,三人同笑。
“敏如太宗圣人一样心系天下,姐姐又如长孙皇后般贤良淑德,想必在两位的操持下,大唐又将出现盛世!”“如梦有此心思,就尽快准备起来吧。”敏开怀大笑,“春楠也就有劳如梦了!”
三人又笑了,只不过个中滋味还是只有自己能体会。
闲聊之后,敏去前朝忙去了,如梦也去打点放宫女出宫一事了,留嫣儿在启华殿偷得浮生半日闲。
“娘子可是事先与淑妃通过了春楠一事?一唱一和倒是十分默契。”
伏案见四下无旁人,便问道。
“是呀!总算赶走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小人。”嫣儿一脸喜悦和释然。
“娘子英明。小小贱婢居然敢用糕中用毒这般俗不可耐的伎俩,怎能逃出娘子法眼?”伏案恭维着,“我们娘子可是从小看着后宫嫔妃斗争长大的呢!”
“没想到,耳濡目染了那么久,真的可以不学以能。”
嫣儿笑着,继续饮着醍醐。
“做那碟透花糍的人可是子衿呀,万一在她那里就已经做了手脚呢?”伏案在边上悄悄说,收拾着如梦饮过的玉碗,“看那个淑妃亦是胸有丘壑之人,一进宫就作起皇后的主了,娘子留她岂不是养虎为患?”
“我是真心想与她做姐妹的……”嫣儿思索了一会,又说了“你也知道我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她若负了我,就算她当了皇后又能如何?”
“对呀,助她当皇后只是赏脸,若她负了娘子,娘子也一定有本事将她拉下后位!”
伏案解了心中的疑惑,欢喜地告退了。
“姐姐,我真想你当我的姐姐,只想你当我的好姐姐……”
嫣儿自言自语,三分忧虑七分欢喜。
太阳渐渐沉了下来,如梦也忙了半天,回了拂莲殿。
“淑妃娘子万福。”
映入眼帘的是一老于世故老妇,叉着手指深深道了个万福。
“你是?”
如梦不解地问。
“老奴是尚宫陈云渡。今日特来拜见娘子。”
陈尚宫笑道,毕恭毕敬。
“可是为了放宫女出宫一事?”如梦问道:“若陈尚宫也有未完成之心愿,我愿意帮你一把。”
“不不不,娘子我愿在宫中为娘子效犬马之劳。”
陈尚宫笑道,诚心诚意。
历史的轨迹也似乎证明了这位尚宫的老谋深算------乱世之中,在皇宫还是要比在民间活得安稳舒适。
“这?”如梦越发不解。
“至尊命我随侍淑妃娘子左右。可见娘子福泽深厚,至尊对娘子宠爱非凡。”陈尚宫又添了句,“娘子可别辜负了至尊对娘子的指望呀!”
“指望?”
如梦听得云里雾里的。
“娘子,宫规有言:尚宫掌导引中宫之事。”
子衿在边上帖耳悄悄说了句。
“我?”
如梦满是诧异地看着子衿,又看向陈尚宫。
“至尊心之所向,已可窥见一斑。”陈尚宫笑着说:“娘子奔波于六宫着实辛苦,至尊特指派了至尊的随行宦臣长逸和小宫女知秋服侍娘子。天色不早,老奴先告退了。今后宫中诸事就有劳娘子多费心了。”说完又深深道了个万福,叉着手指退下了。
“这是福还是祸呢?”
如梦苦笑道,闭门歇息了。
“娘子大喜!”子衿笑道。
“何喜之有?当初春楠犯错,我早已察觉却也只是默不作声,也算是从犯帮凶,实在愧对嫣儿。”如梦愁眉紧锁,“我是真心希望与她如姐妹般和平共处……委曲求全也好,要不然下一个出宫的就是我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娘子且放宽心,贵妃娘子不是也没伤着分毫吗?以后尽力弥补就好。”
子衿劝道,说着便扶着如梦如内殿了。
“长逸和知秋做些琐碎事就好,这么小也指望不上做什么。”
如梦苦笑道。
“是。”
清风徐徐,半凉人心。
“嫣儿可歇息了?”
敏忙完了从两仪殿回来了,见启华殿灯火恍惚,就走了过去,轻叩宫门。
“早就沉沉睡下了。”
嫣儿没好气地回了句。
“既已沉睡,又是哪位仙女与我闲谈?”敏笑着说,敲了敲门,“相逢便是有缘,快开开门让我一睹仙女风采。”又摇了摇门。
“可别把我的宫门摇坏了!”嫣儿开了门,破口大骂:“你这獠子,今夜出来打猎了?还痴心什么仙女?”说着说着捶打着敏的胸口,又玩弄着敏的衣襟。
“还寻什么仙女,花子就是牡丹仙子呀!”说着顺势就将嫣儿一把抱起,往内殿走去。
“说什么呢,我要当百花仙子!”
“依你依你……”
今天是个好日子,每个人似乎都睡的很熟很香很甜,但春楠不是。
“何如梦!花启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着求我饶恕你今日之过!”
又是新的一天,春楠和宫女们出宫了,她们从此新生。
“娘子!娘子!池中锦鲤全死了!”
子衿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禀报如梦。
“何事如此慌张?”如梦正在梳洗。
平复下来的子衿接过紫檀木梳,开始给如梦梳头:“娘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那殿前那池子里的锦鲤全死了。”
“鱼死池中,可打捞上来了?”如梦问。
“姐姐怎么还在梳头?好生不勤快。”
嫣儿携着敏笑着走进来。
“还是妹妹和七郎手脚利索。”如梦看了看铜镜中的他们,笑了笑,“可看见池中死鱼?”
“可是你这獠子偷吃了鱼腥?”
嫣儿说着就伸出玉指戳了一下敏。
“花子好生无理,外面的死鱼就赏你了!”
敏大笑。
“怎么,还要我将那鱼煲汤做好端与你吃?”
“你喂我我就吃……”
如梦苦笑着,说:“你们一大早赶来我这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吗?獠子?花子?”说完三个人都笑了。
“娘子,鱼已捞上,像是被池底老龟所咬死的。”
泼墨上前说。
“看来昨夜獠子还算安静,没有兽性大发,快去叩谢老龟为你洗脱了罪名。”
嫣儿抚了抚敏的脸颊,笑着说。
“花子真是小妇人一个,你怎知真凶是老龟?我为何要谢它?”
敏抓住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如梦突然抖了一下,又说了一句“你们这样如胶似漆,让我好生嫉妒。”
如梦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自己是否会像那池中鱼一样,被深居池中的老龟给咬死,更让她困惑的是,那老龟,是陈尚宫,还是花启嫣,还是杨复恭?
“獠子可知姐姐吃醋了。快去找你的阿姐!”嫣儿说着就将敏推向如梦身上,“姐姐可知这獠子野性极大,可难驯服。”
“不与你在这胡闹了,我还要去清理鲤鱼呢!”
如梦看了眼嫣儿,后又拉着敏出去了。
“直接让獠子吃了不就好了?”嫣儿尾随着他们,又调笑道:“把池子里的大龟也捞出来吧,免得日后再来祸害池子里的鱼。”
“如梦辛苦了。”敏握紧了如梦的手,又说了句,“未来你将要承担更多。”
“怎会?”如梦也握紧了敏的手,说:“如梦势必奉陪到底。”
其实突如其来的安慰也着实惊着如梦了。让如梦惊着的还会有很多,或许是放春楠与老宫女们出宫的行动,或许是因为不日将成为皇后的消息,或许是实相被捞出水面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