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青云从书房的暗格里抽出一卷黄绢递给水月,看着水月疑惑的表情,钟离青云解释道,“水月,你祖父在南越国游历时,爱上了一个叫如画的南越女子,他们二人私定终身。两人隐姓埋名在山间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岂知世事难料,当时晋瑞国惠帝继位,举兵想要铲除揽月山庄。飞鸽传书到南越已经是一日之后。”
“当时时间紧迫,揽月山庄岌岌可危,你祖父为了保住揽月山庄,告别如画,只身回了晋京,面见圣上。没想到惠帝狡猾,将如画从南越捉来,想以此逼你祖父交出揽月山庄水运航道。如画聪慧,那时已然知道了你祖父揽月山庄主的身份和惠帝所图。”
“未免你祖父受制于惠帝,如画自尽于深宫之中。她知道,你祖父若交出水运航道,惠帝定会赶尽杀绝。这锦州再也没有揽月山庄的存在。就这样,如画死在你祖父的怀里。如画死后,你祖父大发雷霆。”
“揽月山庄航运停航三日,盐铁生意均关门歇业。晋瑞国三分之二的航运在揽月山庄手上,航运停泊,盐铁停产,一时间晋京经济动荡不已,商贾联名要皇帝恢复航运,民怨载道。三日之后,以惠帝妥协而告终!”
“颁下圣旨,惠帝承诺他有生之年将不会以揽月山庄为敌,并将全国航运之权统统交予揽月山庄掌管,你祖父这才罢休。如今惠帝故去多年,晋京中皇家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撕毁当时的圣旨,掌控揽月山庄,但是顾及先皇颜面,才迟迟未动手。”
“京中皇上育有七子,大皇子从商表面上不涉党争,二皇子寄情山水四处游历踪迹难寻。丞相之女丽妃无所出,膝下养着三皇子李恪。宠妃季氏的儿子五皇子,被皇帝赐名李季,可见对其宠爱有加。四皇子领兵镇守西岐,六皇子病弱但其母身居贵妃之位又怎会没有野心,七皇子年幼却极受皇帝宠爱。”
“皇上正直壮年,并未立太子,皇子们皆对皇位虎视眈眈。更传言说,如果谁能将揽月山庄收复,那么皇位便犹如囊中之物。这几年诸位皇子在京中相互掣肘却也制衡,但在锦州却小动作不断,不断拉拢揽月山庄,想要让我们趟进晋京皇权之争这潭黑水中,现在你可懂了?”
水月小脸表情凝滞,自然懂得钟离青云将这些陈年旧事还有现下时局讲给她听的用意。“爹爹讲的水月明白,听爹的意思,三皇子是想拉着揽月山庄造反?如此,他和丞相结盟便可,皇后的爹不是丞相吗?为何要拉上揽月山庄呢?”
钟离青云颔首,果然是他的女儿,一下就点出了症结所在。“据我所知,皇帝明令皇子间不能与朝臣来往,而且三皇子是成年后才交给丽妃抚养,关系本就不亲近。不过这都是表面,近两年来三皇子突然起势,与丞相的门生私下多有交接,怕是早已狼狈为奸,之所以对我们揽月山庄频频造次,只不过是为了将皇帝的目光引致锦州。”
“我曾在野史中看过,当今圣上当年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夺嫡之争,惠帝将皇位属意年仅六岁,在外游学的褣太子,只是没来得及将颁诏公之于众便过世了。只能由当时还没来得及废除的齐太子继位,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继位。”
“齐太子即位后,褣太子便失了踪迹,皇上继位后,为占先机,牺牲了郡主下嫁于邻国换取兵权,兵不血刃,将皇位巩固。依我看,这皇帝也是玩弄权术的各种高手,爹爹你说,会不会是皇上默许三皇子的动作,他才敢如此大胆……”水月咬唇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听到有临近的脚步声靠近。
“多思无益,无情最是帝王家,不过古往今来他们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不论三皇子有何谋划,就必然会有动作,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解。”水月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温念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水月抬眼看了自家爹爹和娘亲狡黠的交换眼神,心底哀嚎,你们也知道他来了对不对?为什么他出现了你们不知会一声?!我还是不是你们亲生女儿了!水月僵硬的转过身子,对上温念之笑盈盈的眸子,一时间竟然语塞。
“水月,我和你娘有些累了,看来你们二人有话要说!我们就先去休息了,书房留给你们了。”钟离青云笑了笑,牵着慕容卿,夫妻二人相携走出了书房。
随着爹爹和娘亲的离去,水月轻呼了一口气。拉开了她和温念之之间的距离,找了一个角度,确保她看他的时候,不用仰头。
温念之似乎知道了水月的想法,径自的走向琴台的矮座上,侧身坐下,这样两个人的视线刚好平行直视。
一室静谧,水月和温念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温念之似乎也不打算开口,伸手拨弄着琴弦,断断续续的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温念之抬头一寸一寸的凝视水月的眉眼。
不得不承认,水月沉思的时候很美,温润如玉的剪水秋眸半阖着,睫毛时不时的轻轻扇动,小巧的琼鼻喷薄这轻巧的呼吸,粉唇微微嘟着。此刻水月静静的坐在书房中 央,她的面容沉静,没有紧张,羞怯,而是在思索,思索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少年。
似是思索了很久,水月下定了决心,这才抬头,看向温念之,却发现温念之并没有看她。刚刚感受到温念之的目光似乎只是一场她自导自演的错觉。
或许温念之自始至终都是在很认真低头拨弄着琴弦,他的表情是欺骗世人的优雅从容,依旧是那夜在船上与沈楫远对话时的浅笑迷离。
轻轻的走到琴桌的另一边,与温念之遥遥相对,感受到水月的注视,温念之缓缓抬头,素衣无暇,温柔的目光与水月清澈如水的眸光相遇。
水月还之以笑,也学着温念之的样子,浅笑迷离,眸子里的笑意很浅很浅。
“学得很像。”温念之出口点评道,率先打破了书房的平静,眸光温柔。
水月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谢谢。”这应该是称赞吧!水月想。
“你不会弹琴。”看着温念之触碰琴弦的动作,水月开口道。
温念之颔首,算是回答,语气轻缓道,“刚刚你弹得很好听。日后可否为我弹上一曲?”
“诶?!”水月讶然,没想到温念之竟然会有此一问,“日后若是你值得我为你弹奏,就像爹爹和娘亲那样,我自然会弹给你听的。”
“好。”温念之微微一笑,指尖从琴上拿开。“既然水月已经想好要问我什么了,那我们就现在开始吧!”
温念之端正身子,目光柔和的看着咫尺间的水月。
他的话音一落,就让水月又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就像你攥紧了拳头,准备出击,却发现对方早就知道你的动作,还为你准备了柔软的拳套。
水月暗恼,在狐狸爹爹和娘亲的锻炼下,水月的心理素质显然要比之前的强上数倍,浑不在意的笑了笑,反问道,“那你会说实话吗?”
“看心情。”温念之笑了笑,伸手穿过琴桌,抚了抚水月的头发,眼中宠溺的笑意毫不掩饰。
摸头杀,水月本就对这个动作毫无抵抗力!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水月有些微微心慌,不过这笑意让水月觉得真实的有些虚幻,温念之总会表现出别人期待的样子,恭顺,良善,温和。但是那些都不是他,水月很快定住心神,“你可认识苏家小姐苏素?”
温念之皱眉仔细的想了想,“三年前,齐牧偶遇。有过半面之缘。”
水月勾唇笑了笑,将当日从信鸽腿上拆下来的信默背出来,“长相思,晓念之,花灯佳节独往还,顾影自凄然。见亦难,思亦难,长夜漫漫抱恨眠,问卿怜不怜。半面之缘而已,却不料苏家小姐芳心暗许,一见念之终身误。”
不觉间水月的嗓音里,有了一丝淡淡的怨怼之意。很淡,稍纵即逝,但是却被温念之抓住了。
“我不喜欢她。她若倾心于我,那是她的事。”温念之对视水月看不出任何情愫的眸子,淡淡问道,“水月在意的是这些?”
水月摇头,“虽然你夸下海口能治好我的腿,爹爹和娘亲默认了你,但是也未必见得我也要认你,您能治好我的腿甚好,治不好也无碍,只是你若是对揽月山庄有任何不利,就别怪我做些什么对你来说可怕的事情。”
风轻云淡的说着威胁人的话,也只有水月能做的这般行云流水,水到渠成,“我问苏素的事,只是意在提醒你,不要招惹不该招惹到的人,据我所知,苏素已经是皇帝内定的妃子,过不了几日就会被送进宫。”
“别搞得像我对你有意思一样,我在意这些作甚?世间安得双全法,何其薄幸锦衣郎。我只是慨叹时间又多了一个痴情女子绝情郎罢了。”水月摊了摊手,眸中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