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兀曜的死局已化解,水月轻呼了一口气,还好来得及,多亏了平日里被师父丢进玄武厅前的竹林破阵,还有路上温念之给她将的一些关于阵法的破解之法。
水月对郑容和锋芒毕露的剑阵观摩好一阵子,终于看穿剑阵阵眼所在,四枚银针只不过见缝插针,破了剑阵的中枢命门,自然剑势大去。
郑容和执剑静静地望着钟离水月,钟离水月也静静地望着郑容和。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郑容和心底大惊,原本看起来弱不经风的钟离水月竟然四枚银针轻巧之力,破了他出招必夺命的天魂剑阵。
水月则横眉冷对,这黑衣人武功如此厉害,居然可以一边与她对视,一边与兀曜过招,且游刃有余。他出现在揽月山庄到底意欲何为,就连兀曜也险些命丧他手。
水月将几枚银针握在掌心,以备不时之需,肃着小脸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郑容和抿唇不语,看向一边眼神警惕的兀曜。兀曜紧紧盯着郑容和,若是他有半分异动,对水月不利,他枉顾性命都要护住水月。
刚刚的天魂剑阵兀曜心有余悸,不过眼前这位来者的身份兀曜也猜得七七八八了,开口提醒,“水月,他是千机阁暗杀人里面,排名第一的天魂剑。”
千机阁。水月这才想起之前在马车上,温念之跟她提起过千机阁,是一个隐匿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组织。其余的,倒也神秘。
“最出名的刺客就是最失败的刺客,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千机阁也不过尔尔。”水月莞尔,轻启朱唇。知道来人的身份,自然他的来意水月也猜得七七八八,跟着她和兀曜来这里,无非就是两个目的,要么想查探她钟离水月的身份,要么想要她的命。
不过看刚刚的情形,怕是查探身份的可能居多,不知道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想到这里,水月一声猛咳,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兀曜本想上去扶住水月,没想到却被郑容和抢先一步,扶住水月的肩头。
一看水月在郑容和手中,兀曜身形急如闪电,刀锋破风而出,其势方急,此刻刀锋逼近,郑容和的身法诡异再次展现,揽臂抱着水月向后撤了数米远。知道郑容和无意伤她,水月略略放心,挣扎着示意兀曜不要靠近。
兀曜领会,但还是手握双刀,一刻不肯松懈的紧盯着郑容和。
郑容和隔着水月的轻薄的衣袖摸上水月的脉门,脉息时有时无,凌乱无状,气若游丝。的确是体弱多病之象,以她这样的身子,很难想象刚刚那四枚银针是要废了多大的力气才能精准的掷出。
看到郑容和凝眉松了手,水月做出体力不支的模样,扯了扯郑容和的衣袖,甜腻的叫道,“你不要伤害兀曜,他是保护我的!千机阁与我揽月山庄素来无冤无仇,若是有人为了钱财为难于你,你大可明言,揽月山庄双倍银钱奉上。”
人皮面具后郑容和的脸色微微哂然,怀中孩子身上甜腻的桂花香气还萦绕在鼻尖,瞬间抹杀了郑容和身上的戾气。
水月仰头小心的觑着郑容和的脸色,心底大约是有了答案,思索道,“看你的表情,既然不是为了银钱,那边是为了消息咯!既然千机阁想查我,那就随便问咯,水月知道的,一定据实以答!希望到时候千机阁要据实以报哦!至少要写到我倾国倾城的样貌吧!”
水月伸手无意识的撵着胸前的小辫,带着纯良的微笑,盯着郑容和的眸子,带着欲拒还迎的循循善诱。水月一直深信,一个人的五官神情会骗人,但是眼睛却不会。
“水月!”兀曜低呼警告。水月咧唇轻笑,歪头给了兀曜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
“好。”郑容和看着怀中的孩子,竟然有些舍不得放开她。她的眸光清澈纯善,与世无争,带着不谙世事的柔美。性子矜贵内敛却又平易近人,看她对护卫的言语便能猜出几分。
她有着姣美的容颜和如花笑靥,两只会说话的凤目如高原的碧潭,清澈静逸,楚楚动人。长长的睫毛像秋日里飞舞的蝴蝶,薄如纱翼的翅膀煽动者轻盈与天真。
下意识的说好后,郑容和却发现他无话可问。她的一切太过美好,他舍不得打碎。她的娇,她的俏,她的光芒,她的内敛。
远远听见有人匆匆赶来的步伐,郑容和轻轻地松开水月娇小身躯。伸手摸了摸水月的额头,轻声问道,“闺名叫什么?”
“闺名么?”水月垂眸思索,故作不解道,“娘亲唤我水月,那就是水月了。可是娘亲说,闺名只能将来的丈夫才能告诉的,可是……”
“这……”郑容和面具下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倒是被一个孩子给问住了,心绪波动他并未注意到水月将袖口里的手偷偷往回缩的动作,来不及解释,来人的脚步声已近,郑容和纵身一跃,跃上廊檐,飞身消失在揽月山庄上空。
“兀曜,你没事吧!”来人是孟蛟,看到兀曜去了多时没回来,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没事!”兀曜摇头,走到水月身边,低头略略有些懊恼,“水月,都是我……没用,你可还好。”
水月扯了扯兀曜衣袖,浑不在意的安慰兀曜道,“我好好的,兀曜不要担心。你看我一点伤都没有,还套取了些情报,所以你就不要过分自责了,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不过那个人,”水月伸出手臂,一枚系着红绳的赤玉篆纹佩从她的掌心掉了出来。“这是我从他身上顺下来的,你按照这个,帮我查一下他的身份,我总觉得他出现在揽月山庄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是。”兀曜接过水月手中的赤玉篆纹佩,收入袖中,柔声说道,“我先送你回明月阁吧!”
水月从揽月山庄暗门穿过到温舒园的时候,正好在院子里看到温念之和柳渊澈在亭中对弈。
温念之端坐于亭中,一袭白衣,衣衫翩然,静雅出尘。柳渊澈未戴面具,红衣张扬,金丝绣边在衣袍上绣着大朵大朵盛开的菊 花。这一红一白,倒给别院的风景增添了几分生气。
走近一看,他们二人居然在下象棋。看到水月过来从木桥上过来,柳渊澈唇角上扬唤道,“小月子,快来看看,我今日可是特意亲自过来给你送生辰礼物来了!还乖乖的在温舒园等候,没去揽月山庄给你添乱,你看我这个做大哥的好吧!”
“阿澈,不知羞!什么时候我承认说你是我大哥了?再说了,你今日要是过了揽月山庄去,我怕我娘亲连全尸都不会给你留。”水月笑了笑,一袭蓝衫款款而至。
柳渊澈不以为意,朝着水月挤眉弄眼,“小月子我可听说你现在身价暴涨!看不起我这个长乐坊坊主了?怎么样大权在握,坐拥金山的感觉如何?”
“怎么着,好要我发表被爹娘坑的感言么。正所谓,权利越大,自然责任也就越大!无非是日后要走的路,多费些心力罢了!尤其是对付你这种心怀不轨的人,要格外上心些。”水月执起手杖,抬步走向亭中,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边走边道。
温念之并未理会他们二人言语,笑意温和的望着水月,贴心转身拿起一旁的软垫铺在石凳上,水月看都没看顺势坐下。
待到水月坐定后,温念之侧身从旁边的茶盘中冲了一杯香茗递来,水月伸手接过,抿了两口润润嗓子。随手一递,便有一双秀美绝伦的手接过杯子。自始至终两人连任何眼神接触都没有,这一切做来却如此的亲密无间,仿佛在一起生活了多年一般。
看得一旁柳渊澈微微一愣,温念之脸上的笑意从水月出现之时就从未消散过。他的笑意里传达的意思很明显,柳渊澈可以毫不费力的翻译出来,你永远不可能和水月这么亲,你懂了吗?小婊砸!
柳渊澈剑眉微挑,算是接受了温念之的挑衅,缓缓一笑,不着痕迹的靠近水月,笑言道,“水月,这古玉象棋可是我派人专门打造的哦,世间只此一幅,我今日特来送你。看看如何?”
水月垂眸看着石桌上的玉棋盘,玉石中无杂质,通神白色,触手生温,果然是玉中极品。各中摆放在楚河汉界两边的棋子打磨的光滑圆 润,只不过这战局?看似是柳渊澈一马当先,独占鳌头,不过温念之那边也不容小觑,隐龙之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架势昭然若揭。
“玉是好玉,棋是好棋。你们接着下,我看看就行。起手无悔,观棋不语。”水月支着脑袋示意他们二人继续。
温念之笑了笑,估摸着雪霁丸的药效也快过了,看水月的脸色也略显红润,看她自来时神情无所差异,想来千机阁阁主应该并未现身。随手将卒子向前推了一步,温念之歪头问水月,“今日生辰宴上,可有遇到奇怪的人事?”
水月摇头,有意隐瞒下在花厅前一战,随口说道,“今日最奇怪的莫过于我那狐狸爹爹和狐狸娘亲。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打了什么鬼主意,总想拖我下水!娘亲蓄谋已久一早就盘算设计我在今日把锦绣坊的经营权交给我!”
“爹爹则是将计就计先娘亲一步把承影剑给我,虽然我当众没有应承下来娘亲的要求,但凭娘的威势,怕是势在必行了。估计这坊间,关于钟离水月的传说又该添上一笔了。锦绣坊和钟离镖局怕是要不太平啦!”
柳渊澈马蹋前卒,收了温念之的过了河的卒子在掌心把玩,一语双关笑嘻嘻道,“那有何不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更何况是不经闹腾的马前卒。眼下锦州揽月山庄最大,什么事情还不是你钟离水月一句话的事情,你何必如此多虑。有人挡路,铲除便是。”
水月撇撇嘴不屑的看了眼柳渊澈,就知道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若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细细想来,让权之事爹娘的打算无错。
若是让她继承家业,所有人都会松懈下来。晋京之中皇帝只道是揽月山庄宠孩子无法无天,坐等她钟离水月胡闹败家。
而在锦州织造业,娘亲余威还在,陈家和苏家不会妄动揽月山庄。至于镖局之事,现在宋家和揽月山庄的镖局决定权都握在她手中,她只要演好相斗相杀的双簧就行了。
清脆的棋子撞 击玉棋盘的声音,温念之捻起棋子,勾唇一笑,落子入盘。棋局已成小刀剜心之势,以卒闯入宫心,弃子入局。
温念之浅笑迷离,“锦州之中人人传言揽月山庄大权旁落,钟离夫妇果然妙计!铁马踏山河,马前卒既已葬身,不如且顾眼下。只不过水月既然已经入局,要想抽身而出恐怕难啊!”
棋局中温念之失了一卒子,却换得豁然开朗的前景,几步落棋,不得不逼得柳渊澈撤子回防。原本柳渊澈大开大合的激进之象,被温念之看似软绵的送死之步堪堪化解。
水月低垂的目光落在棋局,思索着温念之的话,眼前一亮,顿时豁然开朗。
温念之的话,看似无意却也点醒了她,这送到嘴里的马前卒便是日前她收入麾下的运昌镖局,既然已经吃定了镖局,若是此刻被混沌的局势扰了心神,必然会有人有机可乘。
她只能且顾眼下,将运昌镖局抓在掌心,趁着揽月山庄如外界所言大权旁落,好一门心思搅浑锦州这趟浑水。镖局陆路水路一直是朝廷多窥觑不得的,若是出来运昌镖局分权,便能减缓钟离镖局和朝廷的矛盾。
柳渊澈隐隐明白温念之的意思,只是觉得这话题与水月说颇为沉重,故装作色迷迷的样子调戏水月道,“小月子,我说你们揽月山庄,家大业大!人家那些锦州富贾,像清韵楼的莫逸轩,还有宋云意这些人,他们继承的是一个铺子,一个家业,而你倒好,玩的是一个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