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的聪慧不差于大公子,确实,当年大公子带着小小姐出门寻药之际就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只可惜十多年来,老奴都没有机会能够交付这一切。”想起当年往事孙老依旧是难免伤感。
“嗯,孙爷爷也要诸事小心,这离城怕是要变天了。”傅流音的目光出神,声音悠长,带着不知名的深意。
自踏入离城以来,呼吸出的每一息的空气都让人有种危机的窒息感,昨日的宫宴,太子离夙、战王离陌曜、宰相傅继清,这样隐约三足鼎立的情况根本无法长久,且不论傅家不过是个氏族,终究不能与皇家相提并论。
更何况,离夙此行就为灭傅家……
百年世家,终是完结……
傅流音的目光变得深沉,生于傅家,却对此情薄,可……若是父亲又当如何?
这一切都已是定局,雪姨的厚望不能辜负,父亲,纵然你会怨我涉及这漩涡,我也不会任你冤死。
“那小小姐归来之事可要告知表少爷?表少爷与傅继清不同,他是个好人,这么多年傅宅也靠着他的打理才能不变,只可惜他错投了胎。”孙老感叹道,当年那个离城的风 流才子,却变成如今的人人唾弃的纨绔子弟,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靖源哥哥那里就不必说了,我不想让他两难。”傅流音目光透着伤感,虽然会被靖源哥哥误会,可总比让他做那不孝之人来得好。
当年若非母亲中了锥心,又因着自己难产而死,靖源哥哥又年幼不曾记得母亲的模样,而父亲也未曾流出母亲的画像,否则,就单凭这张脸,靖源哥哥也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诶,这样也好……”孙老长叹一声,浑浊的眼中满是叹息。
这谁是谁非又岂是那般简单就可以言定的,即便知晓了是谁的错,可是人在世间总是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也因这才有了两难之事。
“小小姐,恕老奴多嘴,您和太子殿下这是?”孙老有些疑惑,看太子殿下方才那样的气度绝不是轻浮之人,那他对小小姐岂不是……
“我……”傅流音沉默了,竟不知如何解释,遇见离夙前,她不曾想过讨回公道,可遇见离夙之后的一切的身不由己,最终让自己踏上了走回离城的这条路。
踏上了这条路,与离夙之间的牵绊又难以割舍难以放下,最终又会如何?未来的事如何确定?
“小小姐,当年潇贵妃一案虽被压下,可明眼人都知这是一场冤案,二十多年的时间即便他人淡忘了,这重回朝政的太子绝不会忘,他要对付的可是傅家人,您若和他这般,将来太子知道了您的身份,那岂不是……”
孙老越讲越不安,一入宫廷深似海,那四四方方的城墙内淹没了多少妙龄少女,莫不是将来小小姐也要成为那众多怨魂中的一个?
又万一太子殿下将来知晓了小小姐的身份,可会将傅家的这份仇恨记到小小姐的身上。
大堂内似乎沉默了,空旷的空间内没有一丝声响,这般的宁静有着几分不对劲。
“孙爷爷,若是将来真有不妥,那便真当遁入空门也罢。”良久,傅流音的声线带着平淡的声调,那幽幽的声音好似旷古流传着的落寞。
大堂外传来的微风拂过傅流音的发丝,青丝飘扬,在白皙的脸颊扫过,有着微痒,却惊不动那个沉入深思的女子。
将来有一天,这满头的青丝还能存在吗?抑或是伴随着空门的遁入而埋葬在过去的回忆里?
傅流音不知,而这一边已然离开城东傅宅的离夙更不知……
此时,太子府,书房内。
通亮的书房内,平直的墙上忽得裂开一道细缝,幽黑的墙后踏出一抹紫色身影。
傅靖源从墙后的暗道走出,转身看着那堵墙又重新自动关上,贴合得无任何缝隙的墙根本看不出丝毫问题。
呆站着的傅靖源俊朗的面容上浓眉紧蹙,昨日才颁发的圣旨,今日搬入的府邸,就造好了密道,这般的神速是预料到还是如何?
这位太子殿下的深不可测真当是可怕。
“靖源兄。”
傅靖源的身后响起了离夙温润凉玉的声音,惊得傅靖源猛然回头。
“靖源见过殿下。”傅靖源看着从帘帐后走进内室的离夙,赶紧惊得行礼。
离夙俊美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笑意,单手抬起遮头的帘帐,高大的身子在光照下投下一片阴影。
“无需多礼,请坐。”离夙虚扶了一手傅靖源,便踏着步子走进内室,看了眼傅靖源而后走到另一侧的书案前,坐下。
“靖源兄,这数月,诸事还顺利?”离夙随手执起书案上的一本蓝色书籍,翻开,随意地扫视着,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回殿下,一切顺利,奇兵的训练也不曾耽误过,就等殿下隔日验兵。”傅靖源绷紧神经地回答着,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竟有些发寒,明明看着离夙是在笑,却有一种胆寒感从心底发出。
“嗯。”离夙随声应了句,连眼皮都不曾抬起,目光落在手中的书面上,似乎被深深吸引了一番,翻动书页的指尖在摩挲着。
书房内的动静就这么安静下来了,只是偶尔听到离夙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傅靖源站在书案前,也不敢乱移动,虽然离夙一口一个靖源兄的称呼自己,但是这不代表自己就可以越级,君臣之分始终存在。
大约过了些时间,离夙才偶然侧首,从书页的一面看向另一面时,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仍旧站立在自己对面的傅靖源,莞尔一笑,“靖源兄不必持着礼数,寻位坐着便是。”
“是。”傅靖源颔首,踱步到右侧的椅凳上,撩开衣摆坐了下来,只是身板依旧挺得直直的,面上的肃容不曾放松过。
“殿下今日找靖源来可是有事吩咐?”傅靖源看着一脸平静,又继续看书的离夙,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闻言,离夙摩挲着书页的指尖顿住了,微垂的眼帘里,一丝亮光划过,薄厚适中的唇瓣微微扬起,慢慢地合上了书页。
离夙将手中的书轻轻地放置在书案的左侧,而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傅靖源,对上那有些桀骜不驯的眉眼,道:“倒也没多大事,只是让靖源兄熟悉一下新密道。”
“……”傅靖源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青筋冒了些,有股气堵在心口难散。
所以把自己叫过来只是为了熟悉密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开玩笑吗?
“哦,对了,靖源兄昨日何以如此动怒?”离夙的声音平淡而出,侧首,深邃的目光对上傅靖源的眼,有着不容逃避的威慑。
“这个……”傅靖源皱着眉,想起昨日之事,便有些禁不住的怒气。
“嗯?”
“城东傅宅是我大伯宅院,靖源只是不想他人叨扰了大伯一家。”在离夙的询问下,傅靖源抿了抿唇,还是说出了原因,于昨日傅思涵所言并无相差。
“哦?傅继英一家?”离夙的声音透着几分深意。
“是。”傅靖源应道,声音中有着几分落寞。
“十多年的事情了,靖源兄有心了,天上之人会感到欣慰的。”离夙莞尔一笑,安慰着傅靖源。
“靖源明白,谢殿下抚慰。”
“只是六净乃净云庵师太,靖源兄多少不可如此不给面子,这般不妥。”离夙弯了弯唇,最终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昨日傅靖源夜访傅宅之事他自然知道,只是不愿多插手,但是自己的女人自己不维护,谁来维护。
今日故意冷着傅靖源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虽然现在不便和傅靖源撕开,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靖源明白了。”傅靖源目光深思,静静地看了会离夙,最终还是开了口。
“靖源兄,你所想不错,她是离夙未来的妻。”似乎是为了让六净更加安全,抑或是从傅靖源复杂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也不曾隐瞒过什么,离夙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
闻言,傅靖源原本只是疑惑的眸子蓦然睁大了,他看着如此坦然的离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傅家女,皇后命,百年不变之理。
这位太子殿下居然如此轻易的就将太子妃之位许给了一个尼姑?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惧怕傅家吗?一点都不惧怕这百年之训吗?
“靖源兄,正因如此,离夙的妻不可欺。”离夙的目光平淡,丝毫没有因为傅靖源的不可置信而松懈,反倒是直截了当地表明。
“是,靖源明白。”被离夙如此表明,傅靖源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应承。
昨日接触过那个六净师太之后,傅靖源的心绪有些不平静,如今被离夙指明,倒是对那个小尼姑更加好奇了。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这位太子殿下看上眼,甚至许下承诺,如此百般维护。
如果他没有想错,昨日的那位战王殿下也开口维护了,这样想来,战王殿下对六净也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