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那好吧。”老者犹豫了片刻,看着离夙那一副坦荡无所羞涩的模样,也不好再拒绝,直接开口道。
“嗯。”离夙将身上的兜帽摘了下来,完全的露出面容,俊美的脸上,那飞扬的眉眼,头束玉白发冠的模样,着实让老者一惊,蓦然跪下了身去,行礼:“老奴见过太子殿下。”
见状,离夙倒是顿住脚步,他疑惑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者,弯下腰,单手虚扶起老者,目光透着不解,“你认得本宫?”
“老奴认不得殿下这般的贵人,只是当年我家主子为陛下伴读之际,在这府中老奴有幸见过陛下的天颜,您和陛下还有潇妃娘娘长得及像,故而老奴才认出殿下。”老者一脸沧容地看着离夙,徐徐道来。
“是嘛。”离夙微弯着唇,面上虽淡笑着,可内心却不曾波澜过,对于他而言啊,像与不像又有何意义,最为重要之人不在了,那一切都是徒劳。
“老人家原是这傅宅中的老管事?”离夙问道。
“是的,老奴自小在傅家长大,而后被老相爷指给大公子做下人,便也随着大公子出府,有幸才做了这大公子府的管事。”老者忆起当年之事,目光透着留恋和不舍,浑浊的眼因着这份情感更加湿润了。
“这大公子可是傅家嫡子傅继英?”离夙不知为何,对于傅继英一家莫名地有兴趣,这死了十多年的傅家嫡子,似乎有很多秘密。
“是的。”老者的目光透着留念,“大公子是个心善之人,早早出府之后,对我们这群下人也是极好,大少夫人也是个温婉之人,当年的傅宅多么和乐啊,如今却只留老奴一人守着这傅宅——”
“听来,这傅大公子确实不错,只可惜英年早逝,也后代都不曾留下,幸而还有傅二公子一家,否则傅家可就不安好了。”离夙的声音透着深意,此话说得如此严重,实则傅家根生地貌,除去嫡系一脉,还有众多分支,只是血脉不纯,故而没有牵连。
“哼,二公子他——”
“老头子——”
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出,身后便响起了那轻灵的声音,有着刻意阻止老头说话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侧首而望。
老者身后,六净一身素白色的道袍飘扬,满头高束起的青丝下是一张精致的脸透着些许未醒之态。
“小丫头,你醒了。”老者也不在意六净这般无礼地开口,反倒是有些目露慈祥地看着六净。
“大早上就听到你碎碎念,不醒怎么可能?”六净打了个哈欠,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明媚的眸子里透着几分水雾,实在有一种没睡足的样子。
“哦哦,那还真是我老头子不对了,这宅子小,下次老头子我说话小声点,不吵你了。”老者笑眯眯地说着。
“嗯嗯。”六净走上前,拍了拍老头子的胳膊,十分熟昵地挽着老头子的手,有些撒娇道:“那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咳咳。”正当六净和老者一番柔和的祖孙两人温和姿态的时候,耳畔便响起了离夙那不正常地咳嗽声。
“太子殿下可是伤未好?”六净翻了个白眼,揶揄地说道。
“咳……我无事。”被六净这般隔应,离夙也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看老奴糊涂的,殿下说……”老者刚要开口,却又有些古怪地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六净,这太子殿下的未婚娘子岂不是未来的太子妃。
太……子……妃?
“嗯?”六净眨眨眼,颇为疑惑。
“咳……本宫是来见未婚娘子的。”离夙厚着脸皮,十分端重地说道。
“……”一瞬间六净瞪大眼,明眸中满是讶异,而后微红着脸,嗔道:“胡讲,净说些厚脸皮的事。”
“本宫向来一言九鼎。”离夙大大方方地说着。
“……”在老者揶揄的眼光中,六净涨红了脸,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厚脸皮的男子,简直就是“表里不一”。
“既然见过了,那就可以走了,大门在那里,不送。”六净撇撇嘴,不想和这个没脸没皮的人说话。
“小丫头,怎可对殿下无礼。”老者虽有些呵斥的模样,可语气中却始终是淡淡的宠溺。
“那就劳烦太子殿下去关爱离国的百姓了。”六净的声音忽得变了个声调,有些小小尖锐的声音,捏着嗓子很是恭敬地说道。
“噗呲……”面对这样子的六净,离夙真的是无法给面子地笑了出来,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有些地无奈道:“娘子如此关爱黎明百姓,为夫遵从便是。”
说罢,离夙侧首看了眼杵在一旁化作门神,默然不语却额上青筋直冒的行云。
后者则是领会心神,踏步跟着离夙的身形出了府,只是路过六净时,不禁顿了顿脚步,却还是垂下脑袋,抬步离去了。
待那傅宅的门重新被关上时,六净挽着老者的手慢慢地放松了,垂在身侧,看着紧闭的房门,久久不语。
“老奴见过小小姐。”老者忽得热泪盈眶地朝着六净跪了下来,一张苍老的脸上纵横着泪水,浑浊的目光里激动不已。
他以为当初大公子一家已经全然不在人世了,而他只能守着这家老旧的宅子,守着最后一份期望直至终老,直到昨晚,跟着传旨太监前来敲开房门之后,看着这一身素白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老者才明白,当年大公子的血脉还存活着。
六净的长相不似大公子,可像极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面容温婉,也因着当年她的身子虚弱,大公子又早早在外开府的缘故,见过大少夫人的人并不多,十多年过去了,见过又记着的人更是少。
想来也是这样,小小姐才不会因着长相被人认出。
“孙爷爷,您快起身,您这样,流音担不起。”六净面色凝重地扶起跪在自己面前的老者,将那耄耋老者扶至旁边的椅凳坐好。
“小小姐,老奴以为此生无望了,当年那场血案,您与大公子尸骨无存,多少年了,都寻不回。”孙老梗咽着说着。
“当年之事,流音只是侥幸得净云庵落生师太相救才得以存活,安生于净云庵内,苟且偷生了十多年。”六净坐在另一边的椅凳上,目光透着空洞的神色说道,“只是父亲却已……”
“那小小姐您的身子?”
当年之所以傅继英和傅流音会遇害,也是因着傅继英带着年幼却患有锥心之毒的傅流音出城寻药,这才遭遇刺杀。
“无碍。”六净不想让孙老担心也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大公子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小小姐安稳生存便已无憾了。”孙老安慰着六净说道。
“嗯。”
“如今都城局势不稳,傅家却依旧只手遮天,小小姐此番回城,可得注意身份,不要让那老贼知晓,否则性命堪忧啊。”孙老一脸肃容地看着六净。
“孙爷爷放心,流音自有安排,若是不为父亲讨回公道,流音便也不会踏入这离城!”六净侧首看着孙老,平淡的目光中满是沉稳的怒气在卷动。
“小小姐,如今老贼手握重权,傅家又在他手中,您这不是螳臂当车吗!”孙老显然有些激动,涨红了的脸紧张地看着六净,这可是大公子唯一的血脉,不能出事的。
“傅家?没有这个,他这个傅家族长坐得稳?”六净冷冷一笑,从脖颈间扯出一条红色的丝线,丝线的下端系着一个玉佩,青绿色的玉佩上色泽通透,一看便不是寻常百姓之家可以拥有的玉佩。
玉佩呈长方状,光泽肆意,纹路繁杂的玉佩正面刻着一个用正楷书写的“音”字,而玉佩的反面,光滑的玉面上看似普通,没有任何章纹,只是触摸后,细看才会发觉,在光滑的玉面上一点一点地刻着复杂的图章,一笔一画勾勒出的就好似一个世家承载着的家族图章。
“傅家族令!”孙老低声喊道,吃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六净手中的那个青绿色的玉佩。
“嗯,没有傅家族令,他傅继清这个族长就做得名不正言不顺!”六净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说道。
玉佩上方那个斗大的“音”字很是明显地告知了每一个傅家人,这一代的族长便是她——傅流音。
傅家族令是每一代族长给予下一代继承人的标志,有且只有一个,而且是以不同的形式传令,上一代族长早早就将族令交由大公子,只是居然不知大公子竟如此早的将族令交由当年才十岁不到的小小姐。
难怪傅继清翻遍整个傅宅都找不到族令,原来是早早给了小小姐。
孙老不由地佩服大公子的睿智,想必是他早已看透傅继英的狼子野心,这才保护好族令。
“小小姐,可单有族令也不是傅继清的对手,他现在可是掌握整个傅家,甚至是权倾朝野的宰相。”孙老依旧是担忧地看着六净。
“这个我明白,想必依着父亲的睿智,当年定然早已布局。”六净看着孙老,扬着唇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