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叶泽臣这边取笑完梅唯之,哼着小调一回自家老宅,刚刚穿过花厅,一只脚还悬在门槛上,就听得里面幽幽的传来一声问话,并伴着几声沉闷低声咳嗽。
只这一声,把叶泽臣全身的汗毛都给吓得竖立了起来,他定睛一看,这问他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叶献尧。
叶泽臣一见本该在上海养病的祖父,忙打起精神,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与端坐在那里饮茶的祖父行礼,“祖父,您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去接您去,您身体不好,还是应该在上海多休养几天才是?”
低头喝着茶的叶献尧见叶泽臣进来,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微微的侧了一下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下自己这个孙子,冷冷道,“哼,我那里还敢在上海多呆,这回要不是我自己先回来,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孙子有这样的长本事了,泽臣,你可真行,那英国的学没白上,北平的生意也没白做,长本事了,能当我叶家的家了,行,不错、不错!”
叶老爷子这话,一听就是负着气的话,平日他待叶泽臣这个大孙子是何等的关爱,那里用这样的语气跟叶泽臣说过话呢。
叶泽臣听老爷子一来就提起这个,就知道自己跟梅唯之的事儿恐怕已经被不知那位好事之徒传到了祖父耳中,而且,必定是没有传什么好话,不然祖父怎么一回来就是如此兴师问罪的口吻。
思及此,叶泽臣低下了头,他讪讪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嘿嘿的笑了两声道,“都是谁跟您说些什么了不成,让您生这么大的气?”
见叶泽臣还在这边装傻,叶献尧更加的生气,“我这一回来,屁股都还没有在自家的板凳上坐热,叶家本家的叔伯就来了两个,哎,他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咱们家的大少爷,能给自己定下这么一门好亲事,世交人家,窈窕淑女,学业有成、年貌相配,怎么不是好亲事?当然是好亲事!只不过,呵,人家这长子长孙姓不了叶!“
见叶泽臣还在一边陪笑,叶献尧终于忍无可忍一般的恨声道,”人家要姓梅!”
他自上海养病归来,这才从亲戚口中得知叶泽臣做出了如此的不知所谓作为,且被亲戚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叶献尧那里能不生气的道理,这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哪能如此的草率,更何况什么长子姓梅,岂不是荒唐至极?
叶献尧气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更引得叶泽臣大气都不敢喘,连忙给老人家拍背顺气,等叶献尧这边咳嗽停了下来,他才敢心平气和地为自己辩解两句,把梅唯之在北平对他的照顾和梅家的难处、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说完之后,也不管自家祖父什么态度,叶泽臣往祖父膝前一跪,不再争辩,只问自家祖父一句,“祖父,梅唯之于我有活命之恩,我不过是借了她个名声帮她度过难关而已,只问一声,孰轻孰重?”
“你!”
这句话,可把叶献尧老爷子给问住了。
老人家伸出手来,朝叶泽臣的鼻子上点了半天,楞是没有再说出一句斥责的话来。
只是这心中之气却是难消,他把喝着的那一杯茶水,狠狠地顿在了桌子上,杯中之水荡了大半出来,流了一桌他老人家也不叫佣人来收拾。
对这个孙子,他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双眼定定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泽臣,兀自气恼。
叶老爷子虽然有固执之处,却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物,这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道理,也不肖谁来与他老人家讲。
他平日里将这些话教儿子、教孙子,那知道,今日却被叶泽臣问到跟前儿来了。
得知叶泽臣在北平病中为梅唯之所救,叶老爷子这本打算严加追究的心本就短了半截,又一听说一切都是叶泽臣自己胡闹,人家梅家姑娘跟他本没有如何如何,叶老爷之憋了满腹的话就更加的说不出来。
俗话说,这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叶泽臣这样的报恩的法子,可叫叶家人有苦难说,更让这全县人把此当笑话来讲,这个可怎么了局?
半晌,叶献尧叹了一口气,对叶泽臣道,“你起来吧!”
“孙儿不敢起。”
“得了,别装了,还有你不敢干的,你给我起来回话!”
叶泽臣看祖父似乎是消了些气,这才站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的劝了祖父一句,“这都是我的主意,梅家并没有挟恩以报,我行事欠考虑,您在家里怎么怪我都行,可千万别把这帐算到梅家头上去,就这样梅家已经是十分的过意不去了,您要是拿这事儿怪她们,人家孤儿寡母的,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
叶献尧瞪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哎,这事儿也是梅家摊上了,梅君海我是清楚的,算不得十分的能人,却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只是这世道,做好人,难!”
说起梅君海,叶献尧也有些歉疚之意,当日梅君海牵头,大家为县中新办小学出钱出力,彼此相交颇深,着实为这穷乡僻壤做了些实事,梅君海被绑架之时,他和老妻远在上海养病,都没有帮上他的忙,说起来,也是憾事一桩。
不过,就算如此,叶献尧并没有打算就此把叶泽臣这次轻轻的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