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县上的集市,县城里面不多的几条街道上涌入了很多进城赶集的乡下人,就连梅唯之诊所的周围也有不少的人在那里卖米、菜、鸡鸭等农产品,使得这往常冷冷清清的街道热闹了不少。
可是这热闹的依旧在是外面的,梅唯之的诊所还是没有来一个病人前来就诊。
梅唯之独自坐在诊室里半日又一无所获,不仅叹了口气,垂头苦笑起来,心想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出一个月,自己这小小的诊所怕是要关张大吉了。
她有些懊恼地走出诊室,站到门外想透透气。
就在这时,小街尽头传来一阵喧哗,梅唯之远远的一看,街角冲冲忙忙的走来一群人,看着像抬着什么东西在那里使劲儿的跑。
可是今天集市,街上做小生意的人不少,这伙儿人一乱跑起来,不是碰着这个的鸡、就是踩着那个的鸭,拥拥挤挤的,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
他们这一闹腾起来,街上的人都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梗着脖子往他们这边看,就图个稀奇。
只见一身穿蓝布褂子的老年妇人跑在最前面,她一边心急火燎的跑,一边把挡着她们路的人都挤到一边儿去,嘴巴里喊着,“都让让吧,都让让,要出人命了,行行好,借个路……”
原来这些人是抬着一副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人,看这样子,像是个得急病的人。
中年妇人不时的回头看看门板上躺着的自己丈夫,见他依旧是神志不清、口中直吐白沫,脸色也青白,心中急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实在是逼得急了,就跺着脚对后面抬着门板的几个年轻汉子骂道,“快点、快点,你爹这都要不行了,你们这两腿是怎么长的,不知道跑起来么,我看你爹是进气儿没有出气儿多了,跑起来、跑起来……”
跟在这妇人后面的四个汉子抬着自家老爹跑得面红筋胀,喉咙里面也发出呵斥呵斥的声音,可是身下的两条腿似乎是不听使唤一般,任由他们怎么加把劲儿,这刘大夫的医馆好像就是到不了,把这四个汉子也急得不行。
抬着门板右后边一角的人稍显年轻,一听老娘埋怨他们几个当儿子的,忍不住焦急的抱怨道,“我说老娘哎,你老人家不是在家里照看老爹的,可是这老爹什么时候昏了过去你都不知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
中年妇女抹着满头的油汗急道,“那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晓得,你爹这咳嗽、喘气的老毛病都十几年了,一天到晚不是在咳、就是在喘,三天两头的自己抓药自己熬药来吃,我那里晓得他今天是吃了什么药给吃遭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他倒在床上打摆子,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这……要是有个好歹的,可怎么办啊……”
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跑到了梅唯之的诊所前面,眼看就要从她的诊所门口跑过去,那里知道这时前面窜出来一个卖豆腐的推着个木板小车,直抖抖的就冲他们过来了。
这路上的青石板本就高低不平的,那小木板车不知道是不是被地上突起的石头包颠了一下,推车人一时没有拉住,“哎、哎、看车、看车……哎。。哎”
推车人还没有“哎”出两声来,这小车就东倒西歪的和这帮抬着门板的人撞到了一起,叮铃哐当一阵乱响,小车和门板都倒在了地上,豆腐和浆水撒了一地不说,那抬着门板的四人都跌在了一堆,门板上的病人也滚了下来,半死不活的躺在了地上。
“你是找事儿不成,看着我们这里有病人,还把你这个破车子往我们身上撞!”
几个壮汉和那老妇人一见自家病人被撞了下来,忙爬将起来,从撞得到处都是的豆腐渣滓中把那病人抬起来看看要不要紧。
这一看之下,可了不得了,那病人本就面色发青,呼吸微弱,这一头栽下来,更是碰到了石头上,额头上好大的一个血口子,鲜血流了满脸,光着样子就唬人得很。
几个儿子一看这样,那里肯依,一把就揪住这卖豆腐的就想开打,“你看你干的好事,我家爹这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定要你偿命!”
那卖豆腐的也不示弱,反手就抓住揪住自己领口的这人的肩膀,“明明是你们不长眼睛撞的我,你们还有理了,你看看我这车、这豆腐、这可都是钱,你给我赔起。”
他们在这边扯皮,围观的人站了一圈,有人高叫着起哄道,“打、打,好好的打一架,谁强谁弱,嘿,用拳头说话。”
又有认得这几兄弟的,也喊道,“朱老大,不要和这卖豆腐的扯皮了,看看你爹要紧,你爹这头上多大个包,还在流血呢!”
这又拉又劝的一折腾,躺在地上的病人反而没有人管了,只有那妇人还惦记自家的老公,抱着他的头不停的晃荡,一边晃荡着,还一边哭,一边骂,这街上顿时乱成了个戏园子,嬉笑怒骂的都齐了。
梅唯之也站在人群中,可她所注意的倒不是这堆人的架打得热闹,别人都双眼放光的看这些人打架,只有她走到那尚且躺在地上的病人边上,也不顾满地的肮脏和病人身上的血污,对那在病人身边哭骂得起劲儿的妇人道,“嬢嬢,我是大夫,这病人能给我看看么?”
那妇人本来还抱着自家丈夫的脑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突然冒出个人来跟自己说话,被唬了一跳,瞪着眼睛凶道,“看、看什么看,我家人都要死了,你这女子还要看,你还是什么大夫,你这是在糊弄我呢吧?”
梅唯之见她不信,指了指路边上自己的诊所,“诺,那就是我开的诊所,我也真的是个大夫,我看你家人好像得的是急症,不介意的话我想帮你们看看,看能不能医治,就是先把外伤处理下也好的。”
梅唯之说话的功夫,眼睛已经把这病人浑身上下都探视了一圈。
粗看之下,只见患者呈昏迷状,面色发绀,妇人摇晃他也没什么反应,口角有一圈的白沫,大小便倒是还没有失禁,她又伸手探了一下患者的鼻息,也十分的微弱,梅唯之本想再探查一下他的脉搏,那知道手刚伸出来就被妇人啪的一下给打开了。
妇人这一下子打得可没有省力气,把梅唯之的手背都给打红了,她还生气的道,“你乱摸什么摸,我家男人也是你一个女人摸得的,真是不知道羞耻!”
梅唯之此时真是哭笑不得,只能与她解释道,“嬢嬢,我是看看这位伯伯的脉搏,他这病是怎么得的,你可以跟我说说么?”
妇人看她面容整肃,似乎并没有一丝儿其它不好的意图,这才将信将疑的道,“不知道自己在家吃了些什么药,一碗药下去人就不行了,姑娘,我家都要急死了,拜托你不要在这里添乱。”
“吃了药就成这样了,倒是有些像是药物中毒,只是他究竟是吃的什么药你们做家人的真的不清楚么?”
梅唯之刚要进一步的问,那知道他家四个儿子知道自家老爹的病要紧,在旁人的劝说下暂且饶过了那卖豆腐的,转过身来就要把这病人抬到门板上再抬走。
“娘,不要再跟旁人瞎掰扯了,赶紧的把老爹抬起来送医馆吧,这要是晚了可是要出人命的!”
梅唯之忙站起来对这几人道,“现在病人呼吸微弱,面色发绀,口吐白沫,根据病史似乎是有中毒的可能,我的诊所就在旁边,我是北平医科大学毕业的医生,病人情况紧急,你们再抬到别处去恐怕要耽误病情,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给他看这个病。”
梅唯之根据病人的症状、体征和病史已经有了些判断,又见患者呼吸十分的微弱,为免贻误病情,给这家人提出了十分诚恳的建议。
那知道这家人并不领情,朱老大就道,“你是那里冒出来的,赶紧给我散开,不要耽误我们把我爹送到刘大夫的医馆去,这万一要是出了人命你可担待不起!”
朱老二撇了一眼梅唯之的诊所,也气哼哼的道,“诊所、诊所是个什么狗屁东西,我们不信你那个,走开,好狗不挡路!”
说完,这几人把梅唯之一把就推开来,推得梅唯之几乎要跌到地上,也不管这么做是有礼无礼,只把自家的老爹又弄到门板上抬起来,吭哧吭哧的又抬着走了,只留下那卖豆腐的看着自己被砸得稀烂的一车豆腐在那里呼天抢地。
众人看着人走远了,看着卖豆腐的哭,就在那里笑话他,又看梅唯之站在一边,也有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
“多管闲事!”
“扯得很,一个姑娘开什么诊所,诊所,人家不到中医馆看病难道还到你这莫名其妙的诊所看病,真是笑话!”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名医了?”
这些街坊和围观者中,说什么的都有,梅唯之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笑,又回到自己的小诊所,轻轻的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