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紫昙咒(十五)
韩雪霏2017-09-18 09:153,521

  霍氏绸缎庄前聚集了许多看客,虽然衙役使劲往地上敲着“丧门棍”,也阻止不了人们的好奇心,依然挤挤搡搡地往绸缎庄里伸头伸脑的。

  话说那秦开泰正在县衙惶惶不安地坐等沙女前来,反扰得无梦十分不耐,正好有人报官说西街发生了灭门惨事,无梦便赶着秦开泰前去,连同他手下一班衙役也都通通赶出县衙去,省的他们碍手碍脚的烦人。

  霍家后园里,秦开泰将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围着霍掌柜、店小二以及量衣婆子的尸身已经踱了好几圈,一个老仵作忙来忙去,几次三番与秦开泰相撞。

  “哎,我说肉抖,你不要再走来走去的好不好,你看都碍着仵作查验尸身了。”

  何若瑶一直瞪大了眼睛看仵作查验,秦开泰的肥头大耳总是挡了她的视线,一时性急脱口将“肉抖”叫了出来,

  秦开泰气得指着何若瑶:“你、你、你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子,竟敢对本官我如此冒犯,真是岂有此理!”

  “小生乃太守公子张文远是也,拜见县官老爷。”虽然口中说“拜见”却是横眉立目一副挑衅的姿态,秦开泰瞬间瘪了下去。

  锦心则专注看着老仵作手中的银针,乌黑暗沉,显然是中了剧毒。

  “老人家,能验出是什么毒吗?”

  老仵作头也未抬,随声应道:“是砒霜无疑。”

  锦心默然。

  砒霜是最常见的剧毒之物,医堂药铺比比皆是,普通人家也常用来药耗子毒虫,因此也最是难查。

  “小宝爹。”

  “老爷。”

  从正堂屋子里先后跑出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以及一个中年男子来,妇人见这里个个都是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死了一地,大叫了一声,瘫软昏了过去。

  “小宝娘。”中年男子急忙去扶妇人,又是掐又是拍的好一阵子折腾,才将妇人弄醒来,只是妇人还软绵坐在地上,嘤嘤地哭泣。

  这位中年男子自称是霍家的管家,名叫江良。

  妇人是掌柜太太,也就是小宝娘。

  秦开泰被何若瑶一番奚落,正是垂头丧气站在一旁,见着这绸缎庄出了这么大事情,而一男一女却迟迟才从正堂屋里赶来,行迹十分可疑。

  这霍刘氏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徐娘半老但尚有几分姿色,尤其是精心勾画出的一对柳叶眉和一双薄薄的朱红嘴唇,而且鬓发凌乱,衣裳不整,特别招人遐想。

  还有这管家看起来也不地道,不叫主家“太太”,而是直呼“小宝娘”,这关系就令人好一番揣摩。

  秦开泰是越看越觉得可疑,想着想着,忽地就有了主意,一副成竹在胸,立即宣布开堂审案。

  “本官自有道理,且听我详细审来。”

  秦开泰索性将绸缎庄当做他的公堂,把茶桌当做公案,满身肥肉一抖,端端正正坐下了。

  “开堂,带霍刘氏、管家江良。”

  绸缎柜上的布镇被用来做了惊堂木,茶桌敲得“砰”地一声巨响。

  虽然这里并非县衙公堂,但两旁衙役 “威武”之声也足够起到的震慑作用,就连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也顿时鸦雀无声。

  霍刘氏悲伤难忍,迷迷糊糊被带了上来跪于堂前。

  “霍刘氏,本官看你眉眼轻薄,浓妆艳抹,一副骚首弄姿之态,必非良妇。绸缎庄老爷伙计接连丧命,你却与管家在屋内迟迟未出,究竟是何道理,从实招来。”

  霍刘氏一脸无辜:“奴家近来身子犯乏,每日从午后一直睡到傍晚才起,适才被屋外嘈杂声吵醒,管家来报说可能后园出了什么事,奴家便与管家一起奔了出来,却不想见到老爷与伙计婆子均已被害,心内悲伤难忍,全无主张,太爷却为何说妇人这许多不是?”

  管家在一旁帮腔:“小宝娘说的确是实话。”

  他不说话还不打紧,这一帮腔,又招来县太爷一声惊堂木巨响。

  “主家太太在屋内睡觉,你又是如何知晓?难道你也一起睡觉?”

  门外众人哄堂大笑,对着霍刘氏与管家指指点点。

  这霍家半年前来到燕城,花重金在西街买下了这处房屋,沿街开起了绸缎庄,又是卖布又是制衣,生意十分红火,但除了生意之外,从不与人私下里交往,因此左邻右舍对于霍家也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但人们对于男女之事通常是抱着十分的好奇与兴趣,尤其看霍掌柜将近六十岁的光景,而霍刘氏比他年轻许多,管家又是年富力强,这其间种种自然而然地令人浮想联翩。

  原来这霍刘氏原本是掌柜太太的陪嫁丫环,太太生了大公子时患了产褥病捱了几年之后便撒手归西,临终嘱托丫环好生照料着公子。

  丫环也是心善,将公子视同己出,细心照料从不怠慢,公子对她也是十分依赖,只当她是自己娘亲,这一切霍掌柜都看在眼里,又过了些年,见丫环年纪也渐渐大了,便收了丫环做填房,皆大欢喜。

  后来生了小宝,大公子也是十分宠爱,一家子和和美美,生意也越发做得顺畅。

  只因清河泛滥,整个江南一带遭了灾,哀鸿遍野,更别说扯布制衣了,因此霍掌柜拖家带口背井离乡,辗转来到了边地燕城。

  管家江良则是霍家逃难途中偶然遇见结伴而行的,霍家在燕城落脚,生意刚刚开张,也正是需要人手,见江良无处可去,便将他留了下来。

  江良手脚麻利,做事勤勤恳恳,也从不出门招惹是非,霍掌柜对他十分放心,除了生意之外家里一应事宜全权交给江良打理。

  这一切都出自霍刘氏与江良两人之口,仍是无法撇清他二人的暧昧关系,尤其是众人亲眼见着他二人衣裳不整慌慌张张地从正堂屋内奔出,因此秦开泰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秦开泰见众人起哄,更是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这一招敲山震虎之势效果着实不错,这案子几乎不用再继续审,真相已经大白矣。

  “霍刘氏,江良,你二人识相点,快快将如何毒害霍掌柜等人之事从实招来,免得本官加刑,你二人吃皮肉之苦。”

  “冤枉啊,如今老爷刚刚去世,奴家六神无主,不知太爷要奴家招什么?”

  “小人也不知招什么,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霍刘氏与管家江良同时喊冤,堂前议论声又起。

  “县太爷……”锦心站在堂下冷眼看了这许久,实在忍不住,这还什么都没有查开始,就如此草草断言是小宝娘与管家合谋害命,未免太过草率了。

  然而秦开泰将手一挥,一个惊堂木又敲了下来,振振有词:“本官断案,据情据理,无关人等,不得干预。”

  说完两眼滑溜溜朝着堂下扫了一扫,见赵错不在,松了一口气。

  大周朝廷施行军政分权制,将军带兵打战,命官打理政务,各司其职,相互依存又牵制,就算是赵大将军本人在此,也无权干涉朝廷命官公堂断案,更何况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女子?

  因此秦开泰还是有些底气,不把锦心放在眼里。

  其实秦开泰心中惦记着自己女儿还在县衙之中,再过几个时辰沙女就要来掳她,虽然有无梦在那里把着,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只想早些了结了眼前这一宗案子,早早打道回府守着自家女儿要紧。

  “霍刘氏,江良,看来不施重刑你等是不肯老实招供了,来呀,上刑。”

  虽然不在县衙里,也没有带刑具,但县太爷有的是办法施刑,两旁衙役手中都握着“丧门棍”,便是极好的刑具。

  一人上前直接将管家江良掀翻在地,举棍就打,以他们跟随县太爷多年的经验,先将犯人打上二十棍让他皮开肉绽,犯人就老实了。

  对付妇人也很好办,两根棍子一前一后将妇人手腕处一夹,滚轮刀似地,腕骨将断未断最是钻心地疼,再狡猾的妇人都立即招供。

  大堂上哀叫声连连,却仍是不肯招供,更兼那霍刘氏忍痛叫骂不止。

  “奴家实在是冤枉,太爷乱施刑罚,叫人不服。”

  “狗官,你就是夹断奴家全身骨头,奴家也自是无供可招。”

  霍刘氏乃江南女子,娇小玲珑,却不想如此坚忍难缠,秦开泰又命衙役加重了些力道,夹得她晕了过去,却又掐她人中令她醒转来继续夹。

  “大老爷,这案子还没审,怎么就动起刑来?”锦心忍不住又出言想阻止秦开泰继续施刑,但毫无效果,秦开泰据他多年审案的经验,坚信“重刑出真言”。

  “刑审刑审,不动刑怎么审?”

  锦心自小看父亲审案,从未曾对案犯动过刑,府中那些刑具权当是摆摆样子的陈设,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声声惨呼叫得她心乱如麻。

  何若瑶也没见过,棍子敲下去,她便浑身一抖,干脆捂起眼睛来不敢看,可是捂了眼睛捂不了耳朵,还是起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门前的看客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指着霍刘氏起哄,污言秽语如潮般涌来。

  “叫呀,大声叫,可比叫床来得痛快。”

  锦心急得团团转,何若瑶直接上前将衙役的夹棍夺了丢在地上,冲秦开泰嚷道:“不是她,我有依据可证明杀人者另有其人。”

  那边江良已经熬不住打,哭喊着:“我招、我招、我都招……”

  何若瑶话未落音,霎时间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而锦心只是忧虑地摇着头,从小到大她见过的卷宗无数,屈打成招的案例屡见不鲜,朱方氏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绸缎庄前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中年壮汉,竟不如一个娇弱女子能熬得住刑,不过也正说明了这两人之间必有奸情,人们对于县太爷用刑这一招还是相当赞同的。

  “你、你……”霍刘氏努力抬起头来,一手指着江良,说不出话。

继续阅读:第四十二章 紫昙咒(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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