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紫昙咒(九)
韩雪霏2017-09-12 09:153,378

  据鬼见愁以及丫环半夏所述,闺房的门是他们强撞开的,这从损坏的插销可以看出,当时门是从里面插上的。

  唯一的翻窗下面是后园,沙女飞檐走壁从这翻窗来去,一个人尚可,带着身体虚弱的木白小姐,则很难不弄出些声响来,而小徒弟宁川楝就住在闺房楼下,却毫无察觉,就令人十分费解。

  锦心推开翻窗,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扎着白色绷带的后背与坚韧的侧影,令她心中阵阵悸动,久久凝视而忘了其余所有。

  “姑娘?”

  半夏见锦心一手支愣着翻窗朝着窗外看了半晌,忍不住问了一声。

  锦心回过神来,急忙放下翻窗,匆匆掩饰自己一时的走神,却于放手的刹那,忽地又推了开去。

  刚才一颗心被赵错的背影所吸引,只顾着看着他心潮澎湃,却忽略了视线中的另一个地方。

  原来这医馆的后园与另一家的后园毗邻,远远地望去,也是一扇翻窗,窗上糊了厚厚的窗纸,看不到窗内的情形。

  “半夏,这后园毗邻的是什么人家?家里都是些什么人?”

  “是霍员外家,做丝绸生意的,听说常年来往于江南一带。虽说是邻居,却与我们互无来往。咱家门朝东,他家向西开,偶尔见着也从不打招呼。家里嘛,好像有个公子,有时也会站在窗口张望,小姐一见着他就让我把自家翻窗放下来还拉上帘子。”

  锦心望着对面那扇紧闭的窗,若有所思。

  偏偏这个时候,赵错转过身来,抬头向上望,正好与锦心四目相对,也不似往常那般一触即离,而是淡定凝眸,看得锦心脸上热乎乎的潮红。

  窗前的清隽女子眉目如画,一双明眸似有千言万语,午时的太阳正洒在她的脸上,光泽若华。

  窗下的人心潮澎湃间似有一丝恍惚,仿佛眼前不是小姐的阁楼,而是夕阳余晖里的黄沙瀚海。

  对于这个一开始被丢进马厩来就哭哭啼啼的小女子,赵错有一些厌烦,却没有想到,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会令自己如此的心心念念?

  但他知道,在沙海中醒来的那一刻,这个女子就已经在他的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记起她说的那一句:“若我注定是为你而来,你又如何能够不经我允许就离开?”

  那时他伤重昏沉,无力回答她的自语,此刻,他抬眼望着楼中探出窗来的女子,轻唤了一声:“心儿……”

  “将军,刚刚刮骨疗毒,不能再吹风,回去吧?”

  刘一刀挺不识相地前来催请赵错入内,又冲着窗户大声喊叫:“三七姑娘你也下楼来吧,该回去了。”

  锦心正凝眸注视,听见赵错唤了一声“心儿”,一颗心扑扑狂跳着等待下文,却不想刘一刀横刀杀出,将锦心一腔切切的期待硬生生地打落。

  对面霍员外家似乎听到喊声,推开窗来看,锦心一眼望去,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锦心放下了翻窗,又在闺房里四处张望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又听楼下刘一刀一个劲地催促,只好与半夏一道下楼来。

  “少了什么呢?”锦心站在楼梯上,最后瞧了一眼木白小姐的闺房,心里总觉得少了一样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就在心头口,却又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三七姑娘,可有什么发现?沙女有否留下什么线索?”

  锦心摇了摇头:“现在断定是沙女掳人还为时过早。”

  “既是没有什么发现,我们就快走吧,这还要去县衙看看那边的情形。将军伤重,又刚刚刮骨疗毒,路上行走的慢,还是早些动身为好,否则怕是天黑都回不到营地呢。”

  刘一刀又开始唠唠叨叨地催促了,他的本意只是赶来安慰一下丢了女儿的老朋友而已,这目的已经达到就该走人了。

  事实上,自从发现了辽军的狗头军师尉问天,刘一刀就坐立不安的。

  是他提议让将军一起进城来的,有无药在一旁守护尚可,现在无药被打发回营了,只剩下他一个老头子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三七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将军伤重难保,他可就成了千古罪人。

  尉问天听得出来刘一刀的担忧,那不断朝他投来警戒的眼神早已让他心知肚明,呵呵地冷笑:“晌午饭都还没得吃,就担心天黑?赵大将军,你家军医真可谓是未雨绸缪,为你操碎了心呐。”

  提到吃饭,锦心的肚子顿时咕咕叫唤起来。

  大清早就进城,只在街上买了个烧饼充饥,一路慢行,到了医馆已过了晌午,喝了一肚子茶水,又是疗伤又是上楼察看的,耽搁到现在。

  看看时辰,也确实不早啦。

  “对不住,只因小女一事令老夫乱了方寸,怠慢了诸位。老夫这就叫半夏做饭去,各位若是饿了,可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半夏……”

  “不必了,我等还要赶去县衙。老神仙也不必太过焦虑,一有令爱消息,定当遣人相告,赵某就先告辞了。”

  刘一刀又安慰了鬼见愁几句,方才出门,牵马缓行。

  “三七姑娘,你说沙女会将木白小姐拿去喂紫昙吗?”临出门时,半夏悄悄在锦心耳边问了一声。

  鬼见愁虽然人老耳却不聋,将半夏耳朵揪了过去,出了门还听到半夏的尖叫和求饶的哭声。

  “不行,我不跟你们走,这走得也太慢了。”

  尉问天嫌弃赵错一行人是“老弱妇孺”走得太慢,翻身上马就要飞奔。

  “哪里走?”

  赵错一鞭甩出去打了个漂亮的回旋勾,尉问天应声摔下马来,驴打挺站稳了脚跟,双手摆布出剪刀状,象极了贺锦心的“绵绵掌”,锦心有些哭笑不得。

  “赵大将军你有没有搞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拦我作甚?”

  刘一刀老虽老矣,犹是护主心切,一大步跨上前将赵错挡在了身后,挺起胸膛来勇敢面对尉问天的“绵绵掌”。

  “狗头军师,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我大周的城大周的路,哪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龙珠太子和他兄弟打得正欢,你不在他军中出出馊主意,混入到我大周境地究竟意欲何为?”

  尉问天将他的兰花指又比划了个半晌,看这“绵绵掌”着实不靠谱,遂放弃了,放低了声调来对赵错:“珠珠让我来送药,我这差事已完成,你不放我走,是还想留我在这里过年吗?”

  赵错将刘一刀拨了开去,淡淡然望着尉问天。

  “龙珠太子让你送药我信,但若说你尉大军师乔装改扮来到燕城,只是为了送药,那赵某可就万万不敢信。”

  “天地良心……”

  尉问天又开始跳着脚撒痴卖泼,忽而目光狡黠一闪,指着锦心身后:“心心快看你身后那是什么?”

  锦心未明就里,依言转过身去,赵错不由自主急切跟着看她身后。

  尉问天于赵错忽略的瞬间跳上马背,打了个呼哨得意洋洋扬长而去。

  “狗头军师,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要让你吃我一刀。”刘一刀跺着脚指着尉问天消失的方向怒骂。

  “哎,尉兄,等等我,我跟你走。”

  张文远忽地心血来潮,但这位“尉兄”早就策马一溜烟跑没影了。张文远跺了跺脚,手中用来装模作样的折扇敲了一下身边的天牛,天牛很不高兴抬起一条腿来踢了他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锦心伸出手去将张文远扶起。

  张文远狼狈不堪,却还是拱手抱拳,粗声粗嗓地向锦心致谢。

  “多谢三七姑娘对小生施以援手,小生感激不尽。”

  锦心笑了笑,看看赵错已经牵着“天牛”要开路了,便也跟了上去。

  却发觉“千毒堂”那个小徒弟宁川楝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川楝子,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我有一事想求大将军。”左右看了看,又朝门里看了看,方才压低了嗓音,悄声说道:“我总觉得医堂有鬼。”

  “鬼?”张文远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哈哈地笑:“我等可不是捉鬼的天师,哦,赵大将军,你会捉鬼吗?”

  赵错不理会张文远的怪声怪气,只是与锦心相对望了一眼,朝川楝子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有鬼就必捉,说吧,什么鬼?”

  宁川楝又左右看了一回,鬼头鬼脑的,要附于将军耳畔,将军退开了一步。

  锦心柔声说:“川楝子你只管说来,不用害怕,一切都有将军做主。”

  宁川楝摇了摇头,低声说:“我只求将军做主,帮我找回半夏……”

  “川楝子,送完客人就快快回医堂,师父有话吩咐。”宁重楼站在医堂门前,面无表情瓮声瓮气,也还是十分周到地朝着众人掬了一礼。

  宁川楝的话戛然而止,应声:“是,大师兄。”恳求地看了锦心一眼,便跟着宁重楼进去了。

  “千毒堂”的大门嘎吱嘎吱地,在锦心等人的面前阖上。

  “半夏?半夏不是在医堂里吗?还找什么半夏?”张文远大惑不解。

  锦心久久凝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与门楣上的朱匾金字“千毒堂”三个字,觉得那平静的外表下,一股悄无声息的恶浪翻滚。

  “三七姑娘,你准备好捉鬼了吗?”

  锦心点了点头。虽然到现在为止尚无头绪,但也正如赵错所说,有鬼必捉,她充满了信心。

继续阅读:第三十六章 紫昙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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