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秦忘邪眼神交换了一个眼神，“我先失陪一下。”我轻笑一声，站起身。
“她去唱歌……”秦忘邪意味深长的说着，几位女郎了悟地朝身边人的耳朵边说了几句，众人便了悟般地嬉笑着，不再理会我。我尴尬地推开了房门，残魂面无表情地跟在我身后，我找到一间空的包间，进去，将门反锁上，跟残魂面对面。
“你真的是殓魂师？真的是姬长雪么？”残魂看向我的目光尽是疑惑。
我颔首，问：“敢问阁下是？”
“我姓战名奕，字政平……是苏彧的战友，以前他经常跟我提起你，每晚睡前都会拿出你们的照片看半天。”
我不禁一愣，又是这个名字。
苏彧，他到底是谁？我……我又是谁？
我尽力平复自己的内心，刻意回避脑海中闪过的零星碎片，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问：“战奕，你为何会在尘世留有残魂？”
战奕沉默半晌，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繁华的霓虹世界，缓缓开口，道：“本以为年轻时的荒唐事儿，老来会淡忘，却没想到……竟然牵挂了一生。”
……
公元1931年，民国二十年，上海。
雪虐风饕，军旗飘摇。
修长苍白的手指压了压黑色的巴拿马帽，藏青色风衣上沾了一层轻薄的雪，黑色军靴踏在红色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
“死了多少人？”
“一百三十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又是灭门案。”
“第几起了？”
“第三起了。”
新上任的布防官战奕，黑色帽檐下的面色十分凝重。一个月，连续发生了三起灭门惨案，死的都是和日本人做生意富豪商贾。
“上个月，听说商业界宣誓不买卖日货，如今却死了三家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富商。”战奕环视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周府，神秘地诡笑一声，说道，“上一任布防官是怕惹祸上身，所以才申请调往前线吧。”
“少爷，你觉得是什么人做的？”战奕身边一身军装、给战奕打着伞的人，小声问道。
战奕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内部到处捉他，如果这事儿是他做的，倒是好办了。”一说到这，战奕忽然想起今早内部送来的那条密函。
密函中说，南上侦探叶错正前往，内部怀疑叶错是外敌，安排战奕监视，一旦找到叶错是外敌的确凿证据，立即抓捕。
密函的意思很明确，但有一点战奕不明白，既然内部已经怀疑叶错是外敌，凭他一个不足为道的侦探身份，为何不直接抓捕、反而是让一个少将来监视呢？
“乐子，我叫你去查叶错，有什么收获么？”
“有的有的。他姓叶名错，字怀清，身份比较特殊，是满清贵族的后人。幼年成名，据说三岁识字，八岁断案，十岁自由进出公馆……”
“谁又在说我的事迹呢？”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来人一身酒红色的风衣，嘴边叼着一根烟，烟圈在空气中弥散着，黑色的礼帽被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握着，黑色的发丝上沾了些许的雪，他抽着烟，淡淡的白雾后一张笑盈盈的脸望向战奕。
战奕有些奇怪地看向来人，听他的话语，难道他就是叶错？这人、长得像个小白脸，打扮地更像一个小白脸，离这么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还穿了一身酒红色风衣……他真的是叶错么？他如此打扮，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门口的士兵欲拦住来人，战奕朝士兵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
“我是叶错，字怀清。想必这位就是战少将吧，久仰久仰。”叶错笑着走到战奕的身旁，将烟碾在一旁的石墩上，叶错身上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乐子嫌弃地皱了皱眉。
战奕却当没闻到叶错身上的脂粉味一般，笑着介绍道：“我姓战名奕，字政平。这是我的好友战乐。”
叶错打量着比自己整整高出一头的战奕，颇为惊讶地说道，“南方人还有这么高的呀……”叶错又看了一眼战奕身旁的乐子，这才点点，说道：“这个还算正常。”
“也没见过你这么矮的北方人。”乐子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叶错笑着摇了摇头，吹了吹礼帽上的雪，将它戴到头上，说道：“我可不是北方人，我爹是南方人，我这个身高也算正常。我很好奇这位战少将……”
“你是来断案的？”战奕打断了叶错的玩笑话，笑着问，“你发现线索了么？”
叶错看着战奕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不由得用皮手套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轻笑着，说：“我初到这地，少将你是不是应该尽尽地主之谊，先请我喝上一杯呀？”
“我家少爷是什么身份，凭什么……”
“好，今晚八点，在百门，我包场等你。”战奕目光定在叶错的眼睛上，叶错满意的点点头，并不介意被战奕审视地眼神盯着。
“好，既然战少将愿意请我喝上一杯，那我今晚也不会让战少将失望。”叶错转过身，悠闲地在周府走着，似乎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
战奕的目光一直不离叶错，他很好奇叶错要做什么。
叶错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又摸了摸大衣口袋，不由得烦恼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向战奕说道：“少将，借个火。”
“我家少爷从来不抽烟。”还没等战奕说话，乐子就嫌弃地回答道。
叶错这回又仔细打量了一次战奕，转过头自顾自地小声说道：“奇葩呀。”他留恋的看了一眼烟，将烟放了回去。
叶错走到一具尸体旁，蹲下，用皮手套拂去尸体脸上的雪，叶错看着被雪覆盖的这张五官精美的死人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乐子好奇地问。
只见叶错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叹息道：“这等美人，大好年华死在这儿，当真是红颜薄命。”
“……”乐子感觉被忽悠了，整个脸气的铁青。
“还有院子里的那只猫，它又做错了什么呢？无端丧了命。”叶错话中尽是悲悯，脸上却毫无表情。
“少爷，我们走吧。”乐子不想再听叶错说废话。战奕沉思了一会儿，诡笑地看着叶错瘦弱的背影，说道：“叶先生，今晚八点，别忘了。”说罢，就带着小队伍走了。
叶错待所有人撤出周府后，走到石墩旁，拣起那根他没抽完的就丢掉的烟，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地笑容。
“以为是只羊，呵，没想到……却是一只狼。”
……
夜色渐浓，正该是百乐门最热闹的时候，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台上亮着灯却没有舞女，乐器也被晾在台侧，空荡荡的大堂内，安静地能听到门外的车笛声。
战奕独自一人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烟灰缸，整齐地摆了十个白玉茶壶，又配了二十个白玉茶杯。本来乐子想跟着一起来，说保护战奕，战奕却说打算一个人来。尽管乐子从小跟着他长大，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该知道的。
不一会儿，吱呀的开门声传来。
叶错推开门，步入百乐门，一身酒红色的风衣，黑色礼帽，黑色皮手套正夹着一根烟。边走边欣赏着百乐门的西洋风韵，几盏水晶灯挂在高高的房梁上，反射过花窗玻璃，营造着迷醉的光色。
叶错在战奕身后不远处，吐出一个白烟圈，望着空无一人却灯光璀璨地舞台，调侃般的说道：“一出手就是一夜百乐门，少将当真是阔绰。”
战奕笑了笑，继续倒茶，并不搭话。叶错走到战奕的身旁，拉过一把椅子，悠闲地坐下，将烟碾在了烟灰缸里。
战奕将茶壶放回原位，看了叶错一眼，问：“换衣服了？”
叶错眉毛微微一挑，轻笑了一声，看向战奕，说道：“少将好眼力。”
“过奖。你身上没了脂粉味，定然是洗漱过、又换了新衣服。”战奕笑着说，“叶先生有数件相同的衣服吧。”
“跟你这茶壶一样。”叶错的目光转向了这十个相同模样的白玉茶壶，说道，“我本以为少将会请我喝酒，没想到，竟是喝茶。”
“全国十大名茶，都在这儿了。”战奕将倒好的茶推到叶错的桌边。
叶错看了一眼茶，伸出手，轻弹了一下白玉茶杯，看着茶水荡起的波纹，笑着摇摇头，话中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讽刺，道：“少将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洁身自好、倒是和传闻有些不一样。”
“哦？我刚到这儿就职，这么快就有传闻了？”
“可不，这些传闻真假莫辨，倒让我也有点好奇了。”叶错看着茶水的波纹渐渐散开，抬起眸子望向战奕。
“哦？什么传闻。”战奕平静地拿起一个茶壶，似是随口问道。
叶错笑得诡异，对上战奕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的瞳孔，说道：
“听说，少将是外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