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马主任被景衍步步追问，虽然他知道景衍所说有道理，但是，这样被景衍落了面子，心里怎么会舒畅，他在椅子上坐下，板着脸道：“做法错了就是错了，下去出个疫情，就叫受罪了吗？”
景衍无话可说，沉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下互相生气的两人喘出的粗气声。
景衍把为马主任泡好的茶放在他的桌子上，站在他的大班桌前无力地说道：“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是我实在不认同不查明事情，就判定赵清衡有错，还要罚她的绩效。”
马主任道：“我们下去处理疫情被投诉到卫计委，这还是第一次。卫计委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我们不可能一点措施都不采取。”
景衍：“所以就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先处置了，对卫计委交差了，再内部安抚一下赵清衡，就算是圆满解决这件事了？”
马主任皱眉看着景衍：“那要不就让你来坐我这个位置，嗯？你说怎么做。”
景衍道：“我要坐您这个位置，差的火候多了。赵清衡是我要来的人，我不可能让她加班加点辛苦工作，最后还要背锅。那个打投诉电话的人，是蓄意报复赵清衡，要是你们要因为这么一个人的投诉而处理赵清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我只能辞职了，然后把她也带走。”
景衍这话说得过重，马主任听后脸彻底沉了下去，他盯着景衍看了一阵，景衍毫不动摇地站在那里，马主任突然放松了身上的气势，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在和赵清衡谈朋友？”
景衍实在没想过马主任会问这句话，他整整愣了三秒，才回答：“没有。我们科室的每个人，我都不可能让他们努力工作之后还要背这种锅。领导，您这么问，就是不相信我的人格。”
马主任些许尴尬，之后问道：“那你倒说说赵清衡到底为什么会在处理疫情时和人发生矛盾，还打人。不然我没有办法给卫计委那边合理的理由，我就没有办法不处理赵清衡。”
景衍道：“我没有办法告诉您，我刚才说要辞职，也绝不是威胁您，反正离了这里，我去哪里都行，我也绝对可以给赵清衡找个比这里更好的位置。”
马主任知道以景衍的优秀，去哪里都能飞黄腾达，甚至他自己不提要走，来这里挖墙脚想把他挖走的单位也多得很，所以马主任马上也紧张了起来，要是景衍走了，他们这里微检所里就缺了顶梁柱了，从此业务水平能跌到谷底去。现在微检所的细菌科，全靠景衍一人支撑，除此之外，病毒科的一些高端工作也要景衍出手，景衍走了，微检所的研究工作估计要停八成。
当然，每个科室其实都知道要注重人才队伍建设，但是疾控待遇低，好人才大多不愿意来这里，来了这里的待几年有了更好的去处就辞职走了，所以人才队伍建设很困难，有好的人才，是要想办法尽量留的。
领导不好做。
马主任虽然知道景衍是在置气，但在他以辞职为要挟的情况下，便也不得不慎重对待他现在的问题，他开始打感情牌：“你来单位之后，我们都是尽可能培养你，给你最好的条件让你做研究，明年要提拔一批年轻人做副主任，我们也都考虑了你的，你这时候和我说辞职？单位这些年对你的培养，我和老连对你的看重，也都一文不值了吗？”
景衍说：“我知道您和连主任对我的看重和栽培，我也都记在心里，平常工作上没有哪一点马虎，我们科室，从我来之后，每年发文章量跃居中心第一，课题量也是，全省的实验室网络建设也是国内先进，我们的工作没有哪一点不出色，我觉得我也对得住你们的看重和栽培。但是赵清衡的事，我实在心寒，卫计委那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怕群众的举报影响政绩，就不分青红皂白？”
马主任沉着脸说：“还没把赵清衡怎么样呢，我就昨天叫她来谈了半小时，现在你就这么多帽子给我戴过来了。”
景衍闭了嘴，沉默地看着马主任，马主任叹了口气，道：“那行，我再给卫计委那边打电话问问。”
景衍说：“赵清衡受到的委屈，您可能想不到，但是您也是有女儿的人，您不能不护着她。”
马主任惊讶地抬头看他，景衍道：“领导，我是特别敬重您的，来单位工作之后，从您身上学到了很多处事的方法，今天顶撞您，也不是我的本意，这事，现在也只能靠您了。要是不行，我就真带赵清衡走了。”
“我还有工作，就先回科室了。”他说完，就转身走了。
打开门，正好对上了站在门外的赵清衡。
赵清衡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深觉自己对不住赵清衡，他拉上门，小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赵清衡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马主任说了？”
景衍没回答她，只说：“先回科室吧。”
赵清衡只好跟在他身后往回走。
她之前在办公室里等景衍来上班，左等右等没等到，就自己跑来行政楼了，但刚到马主任的办公室门前，隔壁的工作人员就告诉她：“景衍刚才进去了，你要等一下哟。”
赵清衡惊了一下，没想到景衍会直接来马主任这里了。
她忐忑地站在那里，担心景衍会因为自己得罪领导。正要伸手敲门进去打断两人谈话的时候，门开了，景衍出来了。
面对着景衍，她之前要找马主任使用苦肉计的策略就像海滩沙堡遇到浪潮瞬间崩塌，景衍让她做什么，她就全无抵抗。
回到实验楼，景衍让赵清衡随自己去了菌株库，这间房里全是大冰箱，平时都锁着，不会有人进来，他正好可以在这里和赵清衡说话。
“我已经对马主任说了，让他为你多考虑，你放心，很快就会有结果。”景衍温和的目光和真挚的话语，都让赵清衡感动。
无论从哪方面看，景衍都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赵清衡想，即使她对他没有爱情，面对这样的领导，也会产生追随之心。
赵清衡不想让景衍为难，道：“我知道你在为我好好考虑，谢谢你。我本来准备自己去找马主任说说的。，我自己去找他，这样也许反而更好一些。我不希望你为我的事得罪领导。”
景衍道：“你是我手下的人，护着你是我的责任。怎么就叫我为了你得罪领导了？不过有件事我和你说说，要是领导因为这件事非要罚你不可，我就准备辞职了，你要不要跟着我走？”
赵清衡震惊到无以复加，“你在这里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你不能因为我意气用事！”
“如果你这件事不能解决，我以后恐怕一辈子都不安了，我在这里是做不下去的。小赵，人的心气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它会决定人的底线，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绝不可以做。像我们这种做研究和给别人出检验报告的人，心高气傲也是必要的。做研究绝不能造假，而做检验，可以重复多次实验，但决不能给出不严谨的报告，如果没有这份心气，绝不行。我们做实验和研究是求真，不是求领导的意愿。所以这事，该我去做，我就要去做，你别多想了。”
景衍说完，赵清衡鼻子酸了酸，之前准备的洋葱没有派上用场，她觉得自己就要掉眼泪了，她赶紧让自己冷静一点，说道：“你真要辞职，你去哪里，我当然会跟着你走，只是是要去做什么？”
赵清衡感觉自己这是要为景衍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了，不过到现在为止，好像都是景衍在为她赴汤蹈火。
景衍说：“回学校去，去医院，都可以。不过在这里很多项目都还没结题，要是真辞职，事情并不好办。”
赵清衡笑了笑：“其实你不想辞职对吗。”
景衍也笑了笑，说：“出去做事吧，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有我呢。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我并没有受委屈，赵清衡这么想着，总觉得景衍的面容在房间里的灯下发光。他居然愿意为我做这么多事！赵清衡的心里就像灌满了温水，暖暖的熨帖着她。
虽然她知道景衍对她并没有爱情，但他对自己这么好，一切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