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连主任将赵清衡介绍给了刘雯，“她想轮转一下科室，先在你那里做几个月看看，你好好带一下她。”
刘雯很高兴，说：“最近我们事情正多，让你给我们科室招个人来，你说我们人够了，不给招新人。小赵能来我们科室，我当然高兴啦。”
赵清衡在微检所待了两个多月，虽然细菌科和病毒科在不同的楼层，但两人依然经常见面，所以比较熟悉。
因为细菌科和病毒科的办公室不在同一层楼，随刘雯出了主任办公室后，赵清衡便问：“刘姐，我要搬到你们办公室吗？这样谈问题比较方便。”
其实她并不愿意搬离景衍旁边的位置，虽然不再在同一个科室，但坐在一起，每天总有见面的机会。只是，坐在景衍的身边，两人总有相对之时，不免让景衍尴尬，不如搬离。
刘雯道：“我们办公室没有空位置了，你就先在景衍他们办公室坐吧，有事你上楼找我就行，每天大部分时间在实验室，在办公室的时间不多，也不用非要在同一个办公室不可。”
赵清衡只好应了。
刘雯又说：“那你就到病毒实验室来吧，可以先做禽流感病毒。”
“好。”
赵清衡回到办公室，景衍还没有离开，正将笔记本电脑放进包里，见赵清衡进来，他愣了一下，然后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问：“和刘雯谈好了吗？”
虽然景衍面上神色十分自然，问话语气也都恰到好处，但赵清衡感受得到他的那份不自在，赵清衡勉强笑了笑，说：“刘姐让我马上去实验室。你是不是要去Q市了？”
景衍见赵清衡笑颜之下有伤怀，不知怎么，自己也觉得伤怀起来，道：“对，刚才已经在办公系统上走了流程，也和对方联系上了，我买了十二点的高铁票，马上就出发。”
赵清衡：“你不先回家收拾一点东西吗？”
景衍：“我会先回家一趟再走。”
赵清衡见景衍提着包飞快地走了，动作比平常还快了几分，简直像是害怕和自己说更多话，赵清衡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
九月作为开学季，学校里迎来了不少新生，这里年年岁岁老人去新人来，总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态。
周末，赵清衡受导师之邀，回学校去参加实验室迎新聚会活动。
九月的校园里树叶未黄，桂花飘香，赵清衡在这里待了近十年，之前总觉得对这个学校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忘记，但这次回来，学校里并没有什么大变化，她却感受到了陌生感。
转念一想，大约是已经离开了校园，自知回到这里也没有了去处，即使看到之前住过的宿舍楼，也难有亲切了，曾经住过她的房间，已经是别人的房间了。
想到这些，不由生出了些许伤感。
时光易逝，昨日似乎才刚本科入学，但眨眼之间，她已经在这里待过了十年，那些过去的时光，又去了哪里呢。
也许再眨一眨眼，她也就该老去了吧。
大约是被景衍拒绝了，赵清衡最近总有消极的心思，很多时候，都觉得在这座城市没有停留的必要了，不过是不想辜负庄笙，才继续待了下来。
学校里有一家酒楼是实验室经常聚餐的地方，这次也定在那里。
赵清衡的导师是一位中年女性，不仅学术能力强，对待学生也非常温和，她很关心赵清衡工作的情况，赵清衡和她谈了一阵，她便说：“你毕业时，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你家里希望你回北京工作，而且给你定了几个地方，去学校去医院都可以，你要留在这里，我当时劝她，说尊重你的选择。但你现在这样，感觉你并没有工作的长期规划。”
赵清衡的母亲是北京一所重点大学的数学教授，父亲是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两人都有不低的社会地位，但两人都拿赵清衡没有办法。
当初赵清衡到S市来上学时，两人都不同意，但又拿想远离家的赵清衡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来了这里。
赵清衡知道导师的意思，导师也是认为她比起在这里混日子，不如回家工作好好规划一下职业生涯，以后也有点成就。
但赵清衡不愿意回家，她的父母之间关系不算好，但也没有特别坏，所以两人过得不开心，又至今没离婚，就是在一起混日子而已。两人经常借她吵架，理由经常让赵清衡觉得莫名其妙，小孩子吵架都比两人的理由正当，两人不过是在对方身上发泄自己的负能量而已，两人组成这样的家庭，赵清衡觉得两人不如分开。不过，她不认为自己有权力干涉两人的选择，所以也没有劝过两人，当然，她对自己对两人的影响力有自知之明，才不去做这份无用功。
所以她自从开始上本科离开家，除非春节必须回家，她其他时候很少回家。
父母来S市出差，她也从不和他们一起住，总是自己住宿舍，让他们去住酒店。
不过比起不喜欢父亲，她不喜欢母亲更甚。
父亲对她很失望，但不会过分干涉她，但母亲对她很失望，却会经常把这份失望付之于言语，用过来人的语气劝解她。
而劝解的内容，无非是让她要争气往上走，让她要听话，要达到她的要求——别人的女儿出国了，取得了多大的成绩，为什么她不出国读书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来，别人的女儿嫁给了多么厉害的人，为什么她这些年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是因为太不爱打扮加性格不好所以没人喜欢，她是个没有魅力的人，连她妈当年的十分之一也不及……
赵清衡每次都由着她长篇大论，自己做自己的事，对她不予理睬，等她发现女儿非暴力不合作的时候，她会再骂赵清衡几句，最后就只好草草收场了。
她爸多次拐弯抹角要给她介绍对象，但最终都因赵清衡的冷漠而放弃了；她妈也筛选了不少优秀人才，甚至包括她的家庭背景强硬的学生，要介绍给赵清衡，赵清衡拒绝后，她就表达对赵清衡的深深失望，说她出身不算差，就因为她不听话，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以后她这样，只会受苦。
想到父母，赵清衡感觉很累，其实她早就想对她父母说，他们两人都是那种自我意识爆棚、自负骄傲到傲慢、希望他人服从自己、完全不愿意为对方做改变的类型，为什么要求他们基因结合的女儿能做到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呢。
赵清衡和导师的关系很好，不想把和家里的矛盾展现在她面前，便回答：“我不喜欢北京的气候，夏天太热冬天太冷，春天又容易雾霾和沙尘暴，空气干燥皮肤不好，我还是更喜欢S市的气候。其实我已经劝过我父母来S市养老了，但两人不愿意，他们不肯远离政治中心，觉得离开了就成乡下人了，所以他们花钱在八达岭买了别墅以后养老。我和他们喜欢的地方不一样，这有什么办法呢。”
导师听赵清衡吐槽他爸妈，拿她没办法，只好说：“但你也该为他们考虑一下，以后你父母老了，你在北京也能就近照顾他们。”
赵清衡说：“他们现在还年轻呢，这几年还不用。”
晚餐之后，实验室众人又要约去KTV唱歌，赵清衡看时间不早，和导师打过招呼，就准备回住处去。
她的师弟符大白追上她，道：“师姐，我送送你吧。”
实验室有好几个大小导师，导师多，招的学生自然也多，所以实验室一直人丁兴旺，学生不少。人多，学生之间便也有关系亲疏之分。
符大白是赵清衡课题组的师弟，比她小一届，和她关系特别近。
此时夜色上来，华灯耀目，夜风习习，赵清衡穿着长裙，画着淡妆，秀美娴静，在百年校园里如道旁那安静生长开放的紫罗兰一般，有着诱人的芬芳。
赵清衡拒绝了符大白：“你和他们唱歌去吧，我出校门了打个车就回去了。”
符大白便说：“我送你到校门口吧。”
赵清衡由着他跟着自己，笑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话和我说？老板那里闯了祸？要我去说情？”
符大白满脸黑线，“没。”
“那是看上小师妹要我去帮你牵线？”
符大白：“不是。”
“那是什么事儿？”赵清衡看向他。
符大白些许紧张，但又要故作镇定，夜风吹来浓郁的桂花香，赵清衡在夜风和桂花香气里，眼中的关怀和唇角的笑意那么明显，符大白鼓起勇气道：“是……我……赵清衡，我很喜欢你，想请你做我女朋友。”
赵清衡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