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为了不被杜老师念叨，在刘科长到来之前，景衍让赵清衡叫了杜老师去实验室做事，赵清衡就生出了深深的郁闷感。
其实她是真想看看杜老师怼刘科长，杜老师资历在那里，怼谁谁都得听着，心里再郁闷也拿她没办法。
不过既然景衍让她把杜老师叫走，她就只能照办，谁让她受不住美色诱惑呢。
杜老师在实验室愤愤地说：“景衍真是个圣母，我要被他气死了。”
其实杜老师在自己的事情上，很少有特别强烈的情绪，但是遇到景衍的事，她就各种爱恨分明。
赵清衡只能想，她对景衍是真当自家孩子看的。
杜老师看赵清衡一脸平静，就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和你师兄一个样子，一点都不生气吗？”
赵清衡是已经气过了，她脑子转得快，一向各种情绪也都运转地快，现在已经平静了，“相信师兄吧。他会处理好的。”
杜老师哼道：“他就是老好人。我看他完全可以让刘泌来做他的领导了。”
赵清衡道：“刘科长才不会来咱们这里做领导呢。”
杜老师：“对，她来这里了，责任更大，待遇更少，而且她那只顾自己不顾大局的性格，也撑不起场面和格局。再说，她有什么能力吗，也没见她出什么研究成果啊！”
赵清衡笑：“您真犀利！”
刘科长到了省疾控微检所的办公室，里面只有景衍在。
她提了两斤葡萄，见到景衍就笑着对他打招呼：“景科长，我来了。这里有些葡萄，加完班坐在办公室就可以吃吃。”
景衍笑着请她进了办公室，说：“您真是客气。”
然后就叫她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和她谈论起了工作。
他把自己实验室复核市疾控送来的阳性菌株的结果调出来，和刘泌一起探讨。
使用毒力基因结果以及Sfi1分型结果得出所有菌株属于同一株的结论以及其中的原因对刘泌讲过之后，刘泌便红着脸沉默了下去。
刘泌做微检科的科长只有几年时间，她之前主要做食品安全，S市作为内陆城市，很少做食品的霍乱检验，她其实对霍乱并不太了解。再说，即使做微检科科长后，最主要的病菌也在沙门、金葡、单增等等上面，对霍乱的了解没有太多，至少她自己知道自己绝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被景衍一番解释之后，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确太急功近利了，又正好遇到一个可能突变的菌株，这下算是贻笑大方。到时候菌株上送国家，这样的突变株要是被作为重点研究对象，她的黑历史肯定会在疾控系统里被作为反面教材讲个几十遍。君不见曾经有人出过这种洋相，现在每次技术培训都在被讲。
刘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之，自己只有半桶水，就不要瞎晃荡，不然总有事情会教她做人。连细菌正好在酶切位点上突变这种事都能遇见，能有什么办法。
景衍也没有让她难堪的意思，只是说道：“我们会再重新做一次Not1酶切的PFGE，要是结果没有问题，之后会做基因测序具体判断。当然，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基因突变，而不是本身就是两株菌。”
刘泌知道景衍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她说：“既然是我们第一时间出的PFGE结果，那之后的测序，还是由我们做吧，我这就回去看要怎么做。”
景衍道：“我们已经合成了引物在做PCR了，明天就可以出突变位点的测序结果，恐怕会比你们快。”
刘泌一时间面色更红，他们还是缺少能力，根本想不到景衍这般周全和做不到这么快，而景衍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不会把这件事的结果和功劳让给她了，她只好说道：“你们这个结果出了，会马上公布吗？”
景衍道：“应该会吧。不会有比测序结果更权威的结果了。但是我们会提出，是你们的PFGE结果引出了这次霍乱菌株出现突变的思考，属于你们的成果，我们会提出来。”
刘泌想到自己在中午接受采访时言之凿凿的话，而且还对着领导也提出了这个成果，领导还信誓旦旦地对卫计委和市政府的领导们说了他们的研究成果，她一时间就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她当时应该问问景衍的，毕竟景衍是这方面的专家。
现在景衍说会确认这次疫情中霍乱菌株出现了突变，而且会提出前期工作是刘泌他们做的，虽然的确是承认了刘泌他们之前的努力和成果，但也是妥妥地让他们脸面没地儿搁，毕竟刘泌他们之前得出了错误的结论。
做检验，得益于技术，也囿于技术，的确会有得出错误结果的时候，但是在这种疫情上，却因为轻率得出错误结论，就实在太难看了。
主要是肯定会让领导不高兴。
刘泌只好用征求意见的语气同景衍说：“景科长，您也知道了，我们之前已经提出了这次疫情有两株霍乱菌株在传播的结论，之后你们给出只有一株，只是发生了突变的结论，两种结果差别太大，对我们的影响可能会不太好。”
景衍道：“其实这没什么，细菌本来就很容易突变，正好也借此机会向市民们宣传一下，要按医嘱吃抗生素，不然细菌突变率很高，很容易就产生耐药，以后就不好治了。”
刘泌：“但是我们之前得出了一个结论，之后又出现另一个结论，很容易让市民对我们的检验结果产生怀疑，这会降低我们疾控的信用度。”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景衍真没想到刘泌会直接就提出来，这也真有点无耻，简直让景衍有点想不起刘泌曾经骄傲的样子了，他说：“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他语气轻松，但越轻松，越让刘泌觉得他在看自己的冷笑话。
但她不得不顶着他给自己的压力说：“既然之前的结果已经通报了，那后面的结果不通报，也没什么关系了啊。只要疫情解决，到时候出了疫情解除的通告，不会有人在意这次疫情是几株霍乱弧菌引起的，也不会有人注意有没有突变这些事，再说，即使写了是因为菌株基因突变而引起判断失误，市民根本不会去注意基因突变，只会注意到我们疾控之前的检测出了问题，判断失误。也不会注意是哪个疾控，只会认为整个疾控系统的能力都不行。”
景衍因她的话笑了起来，刘泌这话说得真是让人无法辩驳。
当然，他让赵清衡生气和失望的原因，也在于此。
保持整个疾控的荣誉感和公信力，也是他们所有人的职责啊。
刘泌见景衍笑而不答，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实在臊得慌。
景衍这才笑着说：“那你之前什么都争先的时候，为什么不多想想呢。这次的检验工作，要做多少样品，您是知道的，大家都在加班，除了你们我们，还有M和Y市的老师也在忙，这次的成果，难道不是所有人的吗，您完全不和我们通气，对外宣传自己的成果，这是不是太不尊重和您站在同一战线上工作的同事了？你们出的结果，让M和Y市的实验室来做，你知道，他们不会比你们做得差。您这样，以后谁还敢和您合作呢。”
刘泌勉强保持着脸上尴尬的笑意，她知道景衍在生气，但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想解决方案了：“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领导一直催结果，我做出来了，看没有问题，当然就第一时间给了他结果了。毕竟疫情处理，速度也是至关重要嘛。”
景衍已经气无可气了，之前即使打个电话知会一声，他们也绝不会干涉刘泌的决定，但是被人提防和利用到这个地步，景衍只能无奈了，他深切怀疑自己的能力，说：“既然您也说这次的结果牵涉到公众对我们工作的信任度，这件事的干系实在太大，实在不是我能做决定的，我们出结果了，让领导来判断怎么做吧。”
刘泌当场脸色就很难看了，她会来找景衍，就是希望这件事不要让领导知道，只要不提具体结果，谁会去注意她之前有两株菌在传播的话，领导也不会注意。
景衍说：“刘科长，您先回去吧。这件事，领导肯定是会为疾控的公信力考虑的，不会为难你。”
刘泌看景衍油盐不进，只好走了。
景衍进了实验室，杜老师首先看到他，便说：“我十点钟要回家去，我这把年纪了，可不能熬夜。”
景衍知道她经常熬夜看剧，也不拆穿她，只点头应了。
幸好杜老师不知道景衍和刘泌刚才见面谈了话，不然杜老师又有很多话要讲了，赵清衡正想等杜老师离开后再和景衍讨论刘泌的事，景衍自己就说了：“刘泌刚才来找我了，对于她没有等我们的复核结果就对外公布他们的检验结果的事，我说了让领导来决定要怎么办。”
杜老师当即就欢喜地笑道：“你之前就应该这样硬气。”
景衍叹道：“这事我本来也无法做决定，我们只是一个出检验报告的科室，我们出权威的结果就行了，其他就不要多管了。”
赵清衡知道景衍对上面领导的影响力，肯定是刘泌来谈的话让景衍真的生气了，他才会完全不帮刘泌，将这件事推到上面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