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处理当地事情，要当地人才行。
没过两天，马主任就专门给景衍打了个内线，让他去他办公室。
景衍过去一看，潘主任休了两天年假也回来了，正坐在马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
景衍和两人问候了一声，就问道：“领导，是什么事？”
马主任道：“D县的那个事，我让县上疾控的老师去看了看，说是已经处理好了，我还专门让她要了彭家的电话，给打了个电话去问，说是已经谈好了。”
景衍松了口气，“这不是挺好的。死了一位老大爷的陈家，也和解了？”
马主任说：“说是除了医药费和丧葬费，另外再赔了六万，这六万彭家出得起，就达成了和解。不然陈家要告他，他就要被拘留。他家也就不敢再闹了。”
景衍说：“要是他们政府愿意早点处理这事，他们也不至于闹到这里来。”
潘主任在旁边说：“也不一定，要是他不闹到我们这里来，知道我们没有办法为他解决，他说不得是六万也不愿意出的，他们镇政府去找两家谈也没用。”
景衍叹道：“之前没有涉及到这个钱的时候，彭家那些亲戚邻里倒没这些事。”
潘主任：“之前他们的矛头都对着杜家，杜家没了嫌疑，自然就会找彭家了，这没毛病。”
想到赵清衡一直在关注这事，景衍回实验室，第一个就准备去告诉赵清衡这个好消息。
赵清衡正在生物安全柜前做实验，他走到她身后去，看她在忙，就问：“要不要我帮把手？”
赵清衡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挺高兴，就说：“我马上就加完样了，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景衍：“好事倒没有，就是刚才马主任叫我去，说彭家的那事已经解决了，他们镇政府为他们做了调解。”
赵清衡：“事情解决了就好。”
景衍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的确是的。我们大家都不喜欢遇到这样的疫情，每次只要出疫情，不只是我们加班的事，更会出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不过，要是处理好了一次疫情，也会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赵清衡这才闹明白，他是在开解自己。
赵清衡道：“对。”
景衍：“作为实验室的工作人员，我也不喜欢和基层群众过多打交道，因为大家想问题的方式不一样，很难互相理解，和他们交谈，会觉得艰难，有时候就会厌烦，但是，这是我们的工作，就要想办法去解决。其实每种事，也都有解决的办法。之前另一位老师对我说，做基础公共卫生，就是需要很多耐心，有时候又不能太较真，不然工作真没有办法做，这和做研究不一样。”
赵清衡：“所以我们就要一边严谨地做实验出报告，面对基层群众的时候，又要学会和稀泥？”
“……”景衍：“我不是指和稀泥，等你多工作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赵清衡撇撇嘴。
景衍挑眉：“你还不屑了？”
景衍面目生动调侃她的样子实在让赵清衡难以招架，瞬间红了脸，赶紧低头加样，不敢看他——男颜祸水。
现在景衍是赵清衡的带教师傅，她才入职一个多月，景衍就问她看了哪些书哪些文献，让她写一篇有关沙门氏菌的检验技术和分型技术的综述，还让她在完成基本工作的情况下，将这次分离出的鼠伤寒沙门和实验室这两年分离到的所有鼠伤寒沙门菌做耐药和毒力分析，并选出特别的菌株做基因组、蛋白组分析，然后写一篇SCI论文，最好能半年内就完成。
对着景衍认真的鼓励的眼神，赵清衡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
回到家，赵清衡才从被景衍蛊惑的状态回过神来，然后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不由对庄笙吐槽，庄笙也很震惊，说：“这个，还是太难了吧，他自己做得完吗？”
“他可以在实验室睡觉。”赵清衡吐槽。
庄笙对着她竖了一下大拇指，赵清衡说，“哎，他的确是很厉害。”
庄笙：“我不是说他厉害，我是说你厉害！”
赵清衡：“为什么？”
庄笙：“这么变态的工作狂，你居然会喜欢他，还专门去他身边工作，你不厉害吗？”
赵清衡：“为什么我觉得你这话不是好话？再说，你不是也喜欢他？”
庄笙：“我们两人之间的喜欢能一样吗？我是像喜欢胡歌一样地喜欢他，是偶像崇拜，远远看一眼就行，对他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你那是想给他生猴子好不好？”
赵清衡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啊，你说我要不要去告诉他，我半年根本做不完这个课题！”
庄笙：“你千万不要去说，领导都不喜欢被反驳，你就先做着，之后实在做不完了，再和他说你做不完了。哎，你上班之后，怎么项目压力和论文压力比在学校还大。”
赵清衡能说什么呢，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流泪，又觉得慢慢做课题糊弄景衍很不妥当，她一点也不愿意让他对自己失望啊。
好在景衍第二天就给了赵清衡安慰，“八月下旬会再来两个医学院的实习生，可以帮你做些事，你不用担心事情做不完。实验室除了你，还会进一个同事，多一个人，我们大家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赵清衡勉强笑了笑，说：“怎么突然就提要来两个实习生帮我做事。”
景衍笑看着她：“我怕事情太多，把你吓到了，你不愿意跟着我做了。”
赵清衡：“……”
原来你也知道事情太多。赵清衡在心里吐槽。
默了好几秒后，赵清衡信誓旦旦地道：“不会的。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景衍倒被她这直言直语说得在感动之外颇不好意思，居然露出了些许腼腆的笑，说：“行，你先忙，马主任又让我去一趟找我有事。”
赵清衡点了点头，“好。”
景衍到马主任的办公室，出差回来的连主任也来了这里，景衍上前和连主任嘀咕：“是开会？是什么事？我没做准备。”
连主任面色不太好，说：“还是你之前去处理的D县的那个疫情，现在又有后续了！”
景衍简直要呕血了，这事不是已经完了吗，怎么又有后续，到底有完没完。
“是什么后续？潘主任没有来吗？”
马主任看两人在一边嘀咕，就插进来说道：“这次这个不是潘主任的问题，就是你们新来的那个小妹妹的事。”
景衍神情马上变得严肃了：“领导，你说赵清衡吗？她做事很认真仔细，能出什么事？”
马主任一脸无奈，对连主任说：“老连，你来说。”
连主任就把事情叙述了一遍，原来是在前天，彭家的一家邻居，姓黄，这家的女主人，五十岁，出现了发烧和稍许腹泻症状，但不严重，就没有去医院，只是在乡镇卫生院拿了药吃，腹泻痊愈，但是依然发烧并伴有右胸痛，昨天就送了人去县医院，县医院给病人拍了胸片，和做了血液沙门的ELISA，胸片显示右侧胸腔有混杂密度影，从胸腔顶到膈面的团块状高密度影周围和内部有不规则气体密度影。血液结果显示有沙门菌感染。
因为检查出是沙门氏菌感染，和彭家食物中毒的病菌是同一种，黄家认定病人是在彭家吃饭感染了这个病菌，就去彭家要钱，要彭家出钱治疗。
但彭家不愿意出这个钱，说这个食物中毒的事情都过了十天了，家人生病了还来找他家，他家没法过日子了。
景衍听完后说：“那这个事，他们自己去协商处理就行了，怎么牵扯到赵清衡？”
马主任：“那个黄家人说是姓赵的女博士说的，说她说了，上次食物中毒感染的病菌，可能两三周后再发作。所以认定是吃了彭家的东西感染的。”
景衍道：“赵清衡即使说了这话，沙门的潜伏期最长的确可以达到三四个星期，并没有说错。”
马主任很不高兴：“她刚来你就带她去出疫情，一点经验也没有，在病人家属面前乱说话，这怎么能行。”
景衍和他争辩道：“她已经是我唯一可以带去做事的人了，不带她去带谁去，再说，她又没说错，怎么能叫乱说话呢。”
景衍这话把马主任怼得愣了一下，面色更难看，连主任担心马主任以后不喜欢景衍了，他是护犊子的人，尤其对景衍特别爱，马上就教育景衍：“你带她去处理疫情可以，但你也该事先告诉她，不该说的话不要说。那些群众，他们可能对我们从事的工作一知半解，到时候就按照自己的理解解读，带来的麻烦，她自己能解决？这次还算好的，没有闹到媒体上，不然有些有心人故意带偏话题引人误解，大家都等着扣绩效吧。”
景衍知道现在吵这些毫无用处，说道：“那这事现在怎么办？要怎么做，直接告诉我吧。扯其他的，也没什么意思！”
马主任皱眉看着他，“嘿，你这个小子，你这是和我置上气了？”
连主任也瞪了景衍一眼。
景衍只好说：“领导，我是接受您的指导做事，真不是和您置气，您说什么我都听着。”
马主任说：“现在彭家是吃定我们不敢不管这事了，他们直接去找了卫计委，卫计委让我们派人下去看看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黄家的人比彭家的人还横，说是病人还在医院，要是彭家不出钱医治，就不治了，直接抬去彭家。事情闹得医院也不好处理，医院现在怕医闹啊。”
景衍想到这个黄家，应该就是之前欺负过赵清衡那个小年轻家里。
景衍说：“行，我这就去县里。要不要请示让卫计委派一个人跟着我们去？”
马主任说：“最好是有他们的人跟着去，让他们自己去看看。”
连主任说：“那只能领导您出面让卫计委派人了。”
又交代景衍：“你把赵清衡也带去吧，也让她接受一点教训，下次不要在现场乱说话了。还有你去了以稳住他们情绪为主，不要出人命，让他们无论如何赶紧让病人治病。医院给我们说的病人的情况，已经是气胸肺炎症状了，他们还在闹，医院不及时治疗，出了人命，以病人家属那么横，到时候说不定又要再赖到医院头上。”
景衍听他说完，应道：“好，我会的，要是他们不愿意让病人先治疗，我自己垫钱也让他们先让病人治病。只是，我不想带赵清衡去。”
连主任说：“怎么就不带她了？你也该给她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景衍：“又没有错，怎么就叫戴罪立功。让营卫所的李树昭和我一起去吧，还有杜老师比较有经验，再带一个卫计委的老师，车里也没其他空间了。”
几人一番商量，因为景衍实在不松口，连主任便也不想多说了，他平常特别宠景衍，宠到如今的结果就是景衍经常和他顶嘴，他对景衍就像对家里女儿一样无奈。
马主任想了想，也觉得杜老师比赵清衡合适，毕竟杜老师年纪大，见的世面比赵清衡多，去处理这些事，有经验得多。
景衍一脸郁闷地回到科室，给车队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一辆车出疫情，又说了出发的时间地点，而卫计委那边和营卫所的李树昭，都由马主任去通知。
他又去实验室叫杜老师，刚进门，就和赵清衡遇上了，赵清衡关心地问道：“师兄，是什么事？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又有什么重活。”
景衍对她勉强笑了笑，说：“D县彭家那个食物中毒疫情，又有新情况，我要和杜老师出一趟差，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回来。”
赵清衡愣了一愣，“什么新情况，特别不好吗？”
景衍：“等事情解决了再和你讲。实验室的工作，你先把紧要的做了。”
景衍去叫了杜老师，杜老师听后便有点抱怨：“怎么这么着急，要去几天？”
景衍：“明天或者后天回来。”
杜老师：“还要住宿呀？我都没时间回家拿行李了。”
景衍对她歉意道：“先就这么过去吧，您看看您缺什么，到那边了我去帮您买。”
杜老师心想我是女人，能让你去买什么？当即道：“也没什么，幸好我放了几套换洗衣服在实验室，不然大夏天去出几天差没衣服换，日子可怎么过。”
赵清衡等杜老师去收拾出差的东西去了，才小声问景衍：“我可以去嘛。这样就不用杜老师去出差了。”
景衍对她笑了笑，“没事，杜老师不会做基因组数据分析，你留下来好好做事吧。”
赵清衡总觉得他不让自己去的原因不是这个，但也不好再问。
因为人命关天，景衍他们没吃午饭就上车出发了，去了卫计委接了卫计委疾控处的一个工作人员一起。
赵清衡忙了一上午，去餐厅吃午饭时，才拿了手机看，发现微信里都是杜老师发的信息。
赵清衡以为她是要自己帮忙做什么要紧事，赶紧点开看，没想到里面的内容是——“卫计委这边是让谭莹莹和我们一起去。”
“谭莹莹一直找景衍说话。”
“大家说谭莹莹还在追景衍，看来的确是真的。”
“哎呀，她下车去买水，都不给我们买，只给景衍买。”
……
赵清衡一下子就猜到所谓谭莹莹是连主任给景衍介绍的那位相过亲的对象。
但是杜老师这景衍是她家待价而沽的崽儿的语气，倒是怎么回事。
她只好默默关了微信，吃了几口饭，又把微信打开，回了杜老师一句：“师兄他没什么表示吗？”
杜老师在车上无聊得紧，几乎是瞬间就回了赵清衡，“还行。还给谭莹莹介绍路上有家农家乐的冷水鱼好吃，让她以后进山里玩，可以去那一家。”
赵清衡：“……”为什么没带她去出疫情，她想看看这个情敌到底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