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越野车开启了自动设置，它把目的地和路线都设计好。车子启动，它自己快乐得驾驶着。这种情况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在维多利亚州上了校车却突然发现身边的人都是“幻境”的女孩艾米，当所有人都消失，车子也变成了无人驾驶的状态，那一刻的艾米会是多么恐惧无助啊！但这一刻的我，因为之前经历了海下城的状态，也不会太惊慌失措，不过内心里总感到不安，非常不安。
越野车读到了我的意识，它主动打开了车窗，而且车速也减慢了许多，还不忘安慰我：“您看吧，大街上都是生物，很热闹。”
我特别注意到了它的用词“生物”，它没有说人或宠物这样的字眼。于是，我把头探出窗外，想看看街上到底是什么“生物”。
我看到了一队队并排站好，缓步前进的，穿着相同制服的……金钱豹？在往后，还有美洲狮，孟加拉虎……他们的状态像是在巡逻。
路过了这些“动物士兵”，我们路过了一个袋鼠乐园。越野车还特意停了一下，它的语音提示我：“您可以欣赏一下可爱的袋鼠。”不过，车门没有打开，显然，它只希望我坐在车里去观赏。
我看到里面的袋鼠都穿着好看的衣服，它腹部的袋子里探出头来的并不是一只小袋鼠，而是一个可爱的小婴儿。小婴儿眨着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小嘴巴还在吃着小手指。袋鼠轻轻跳了跳，小婴儿就很开心地在它的袋子里咯咯笑个不停。我还开心地和小婴儿摆了摆手，那只袋鼠竟然也十分配合地扭了扭它的屁股。
“看来，袋鼠，在为人类照顾婴儿。”我竟然和车子说话。
“走吧，带您看看其他的服务。”车子再次启动。
开了没有多久，车子的速度又放慢了，它自动播报：“您听到了问候之声吗？”
“你好”“很好像见到你”“欢迎你来我们的家”
“那是……鹦鹉的模拟叫声？”我问车子。
“您自己看看吧。”车子停了下来，我们眼前出现了一座大的园子。
园子里的鹦鹉们的羽毛十分美丽，五颜六色，各展风采。它们纷纷飞落在栅栏边缘，向我的方向叫着：“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欢迎你来我们的家”……其中一只鹦鹉还叼来一枝花飞来我身边，把花插到我的头上。
告别了可以对话和沟通的鹦鹉们，车子再次启动，但行驶得非常慢，我们正在路过一片果林。每棵树都果实满枝头，有橘子，苹果，海棠……一群猴子、狒狒和猩猩正在热火朝天地摘着水果，它们都背着筐，有的还推着车，无论是筐里、篮子里还是车里，都塞满了它们刚刚摘下来的水果。
记忆再一次重合，这一切场景，我好熟悉。75年以前，视觉专家顾辰熙曾经把我引入过那个神秘的‘童话世界’，和我现在看到的一模一样。
“因为那一切都在海下城实现了，每一天都真真实实地发生着。动物具有了人类的意识，他们就可以做很多人类能做的事。”车子又读到了我的意识。
相对比于公寓里的那些假邻居们，我知道，眼前的这些具有人类灵元素的动物都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不是幻境，它们在这座城市里巡逻，劳动，照顾人类，服务人类，看起来也它们这样生活也挺快乐。
就这样，一路看着，思考着，我和车子对话着……不知不觉之间，车子已经带我来到了一座形状奇异的楼体前，然后，车子停下了。
楼体是那座“四不像”的放大版：它提炼了某种动物的某一部分，又把它们以带有美感的形式组合在一起了。
“监控中心到了，请您下车。”车子自动打开门。
我下了车，走向怪异楼体，到了近前时，楼体的大门自动向左右两边打开。
我的进入，就像一颗启动的开关，大厅里所有的灯都瞬间亮了起来，我眼前出现了一片美丽又惊奇的景象：五颜六色的珊瑚，飘动的各色水草，透明神奇的水母，飞跃如梭的鱼群，还有身体庞大的鲸鱼或鲨鱼……大厅的墙壁变成了展示海下影像的放映器，让人甚至觉得自己就在深海之中，头发都在飘动。
“潜……”
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向四周张望，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潜……”
再一次呼唤，那熟悉的声音震撼了我的听觉，让我恍如隔世一般。
一个女人由远及近，在那片海底的背景中，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小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眼前出现的女人就是应烟诺，一身红裙，美丽性感，神秘迷人的应烟诺。
“潜，好久不见。”应烟诺说得平淡：“我是应烟诺本尊，和你曾经就读于同一所高中，也曾和你共同发掘组灵的秘密，还经历过许多离奇爱情体验的那个女人。”
应烟诺看起来依然那么年轻，就像她29岁那一年，我们分开时的样子。这一刻，我有一种瞬间穿越时空的感觉，好像我们之间隔着的那70年的岁月不曾存在过一样。
“是好久了，70年了。”对比于她的平淡，我的眼泪却在瞬间涌出眼眶。
应烟诺走近我，抬起手指，十分轻巧得擦去了我眼角的泪。
“这70年里，你在哪里啊？你一直都在这儿吗？”我问她。
应烟诺微笑了一下：“我在勤勤恳恳地实现着你当年的‘意识魔盒’——那幅宏伟蓝图。”
“我的蓝图？”我一时不该如何反应，对这句讽刺又刺耳的话。
“走吧，给你介绍一下，海下城的管理运作。”应烟诺牵起我的手。握到她纤细柔软手指的时刻，我才真真实实感到，她是那个活着的，让我思念的女人
“小诺，你真的是第一代的应烟诺？那么第七代的应烟诺在死亡时，你一定感应到了……”我已经不关心海下城的一切了，我只关心她。
“监控中心的第一层，主要是负责监控海下城所处海域的自然情况。这片海域，不仅具有大量其他海域和地域没有的生物物种，它还具有异常地磁。正是异常地磁形成了很多神秘难解的自然灾难。但异常地磁，也是对这片海域的保护——多年来，海下城很难被灵墓发现的原因也在于此。”应眼诺没有意图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在介绍海下城。
“我很想念你，小诺……”我情不自禁。
“海下城的设计者是建筑意识设计大师代伊，他能够加入‘组灵者’的计划，完全是因为你找到了最有实力的投资人撒拉，撒拉推荐了代伊，再结合我父亲应景图的人脑模拟技术和科琳•斯通的机械意识技术，这座奇迹之城就诞生了。”应烟诺依旧自顾自介绍。
“小诺，我已经来了，我可以带你走，离开这里。”
“这座海下城的设计，在技术上，超越了当年光宇集团的‘地下交通线路’和‘智能技术’；也超越了后来灵墓开发出来的‘地下办公室’。因为它完完全全地实现了‘意识阅读’的功能。所以它是一座名副其实的‘意识阅读城市’。”应眼诺看着我费解的眼神，只提醒我：“站稳。”
我们脚下踏着的一块圆形的地砖突然向上升起，我差一点从跌落下来，应眼诺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她抓住我的一刻，我的心悸动了一下。应烟诺本来看着我的视线也马上转移开了。
这块升起的地砖起到了电梯的作用，就像灵活的升降舞台，一层大厅里所有的地砖都能变成可以升降的梯子。无论我踏上哪一块，只要我想去二楼这个想法出现，我就可以随时去到二楼。我的脑子里出现了对这些地砖的意识，应该是监控中心阅读到了我的疑惑，然后给了我答案。
到了二层，进入我视野的是一大片璀璨又闪亮的模型：有奇形怪状的雕像；有银色闪亮的未来风格的楼体；有街道，有商区，有工厂，有军营，有实验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应烟诺看到我目不暇接又惊奇困惑的眼神，她挥动了右手，位于我们右边的模型就都变成了一边夜色茫茫，还有月亮和星星挂在夜空。右半部分的墙壁也变成了投影屏，展示出了海下城的变化。
“监控投影上，你可以看到，半个城市都变成了‘黑夜’。作为监控者，可以控制整个城市的‘视觉境界’。这时候，单独的居民就不能再使用自己的‘意识城市’的功能，他眼中希望的地中海风格，巴洛克风格，都会暂时失效。”
“很神奇。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化灵动物园：它在白天和黑夜之间交替，但间隔并不是12小时，而是——随时。太阳和月亮轮番交替，温度也是忽冷忽热……”我终于不再表达我对应烟诺的心情，而是配合她对海下城的讲解。
应烟诺听到我的话语，她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没错。那时的化灵动物园就是在做着这项技术的模拟测试。”
“刚才我在公寓里的时候，发现我的邻居们都是‘虚拟的’，那也是这种技术的一部分吗？”
“监控中心的二楼，主要集中的就是‘全城智能系统’，你母亲一开始在你脑中植入的芯片赋予了你很高级别的权限。你的所到之处，都有与芯片对接的组灵分析仪，生物计算机和全脑感应器等装置。所以它们阅读到你的意识之后，就可以十分精准地周到地为你提供服务：意识控制的车辆、建筑分格、家居风格、餐饮、娱乐、保护、宠物、邻居、朋友，甚至是爱人……”
“爱人？”我特意强调了这个词。
“对。所有一切。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要多少有多少。甚至是我，也可以充满这座城市，你的所到之处，皆有我。”应烟诺的红唇贴近我，她的嘴几乎粘到了我的唇。
“你知道的，你是不可复制的。无论你的受体变成了纪晓合，上官玫，美穗还是鲁妮达；无论你的迭代体变成了第几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和我对你的爱，都是不可复制的。”就在我吻向应烟诺的时刻，她瞬间漂移走了。
“全城智能系统，不仅具有强大的视觉境界，它还能调动全城的交通，对战发生时，还能变身成强大防御功能的战争之城，就像灵墓在组灵大战时使用过的‘智能建筑’功能。”应烟诺回避了我的吻，也再次回避了我看向她的目光。
“看来，在灵墓发展的这些年里，你不在我们的视线中，我们却在你的视线中。”
“你也许不知道，应烟诺已经迭代到了第七次，并不是依次存在着七个应烟诺，而是存在着七个同样年轻的，具有某部分应烟诺意识的女人。我和她们六个，是共同存在的。”应烟诺平静地说着让我无法平静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