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合的手再一挥舞，我的前方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投影屏，而我整个人的影子就映射在投影屏上。很快，我的影子变成了清晰的结构，骨骼，神经线，逐渐地，有一圈光点在我的神经系统上出现，非常微小，但很明亮。这些光点在我的大脑部位更是集中，也更多，密密麻麻，我的头看起来很怪异，甚至有点恐怖。
“这是全息投影透视技术，能够清楚地透视出你的皮肤、肌肉、骨骼、神经末梢和细胞组织……而那些光点……就是他们在你身体里植入的小装置。”纪晓合又转到了我的身后，搂住了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耳朵说：“害怕吗？你虽然是个人类，但看这样子，你身体里几乎都是机械的了！”
看到那透视出来的光点，我感觉到无比的恐惧。那些“装置”是怎么植入的呢？这就像有一千颗，一万颗钉子钉入你的皮囊一样。一个人看到自己身体里插满钉子，能不尖叫吗？能不战栗吗？而我竟然还能好好地活着，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自己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
“模拟人脑技术，是一套研究和扩展人的智能的技术，它最本质的意义是用来分析人类的智慧模型。如果把这套技术与灵元素的提取，分析和组合的技术结合在一起，我们就能创造出超凡的人类！”
一个相貌英俊，带有混血血统的男人充满激情地发表着他的观点。
“你究竟是有多么冷血？能让人在我的身体里植入无数的装置，就为了让我变成一个受你控制的斗争傀儡，实现你的野心。”我发怒了，愤怒地无法抑制，狂风暴雨式的发作了。
“因为你是一个胆小，懦弱，不愿意承担责任的人。最重要的是，你没有野心，更缺乏持之以恒的激情。所以必须由我来控制你！”蓝光宇的语气是非常激动。
“他不是没有野心，他只是接受了实验之后，忘了最初的他自己，那不过是实验的后遗症。”母亲简美仪平静地看着我们的争论。
我感到一阵头痛欲裂，像是大脑里有千万了细小的东西在炸开。我捂住头，有一千个，一万个我，在我的意念空间中闪现。
我猛然睁开眼，回忆的画面搅扰得我惴惴不安。一张进入到我视野范围内的非常清晰的脸孔迫使我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他是我十分熟悉的他，十年未见的他，从来不曾叫他一声哥哥的他。他一点儿也没老去，他应该也是基因技术的受惠者。
我忽悠一下从又硬又冰的操作台上坐了起来，看向四周的环境：宽敞，银白，光亮，冰冷，布局合理地排列着组灵分析仪的迷你舱，生物计算机，还有一个又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他们身后都有全息投影透视技术形成的“透视图像”。
我跳下操作台，走向那些一动不动的人，我看清楚了他们的“透视图像”：他们的身体里遍布着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种功能性的芯片和感应器。那些东西镶嵌在他们的骨骼里，沿着神经线，看起来触目惊心。
“怎么？看到你的同类，很惊讶？”蓝光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把我变成‘怪物’的人，是你？”我转身看他。
“我想，你应该感谢我。否则，你怎么会变得那么‘超凡脱俗’。”蓝光宇嘴角含笑，对比于我的激动，他的淡然更使人愤怒。
“感谢你？我的人生都被你毁掉了，我还要感谢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家伙？”我走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领。
“毁掉？我怎么忍心毁掉你这个‘作品’呢？当年，我和陈杰克，还有伊莱，三个人一起创造了你。当你被实验成功的那一刻，那简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哪有一个设计师不热爱自己的作品呢？伊莱不也为了你曾经连命都可以不要嘛。你就应该知道，我们有多爱你！”蓝光宇摸了摸我的脸，就像摸着一件物品。
“是啊，在他的眼里，他最爱的就是他的‘作品’了。无论是他的母亲，他爱的女人，还是他的兄弟，都无法超越‘作品’在他眼里的价值。”应烟诺从实验大厅的门外走进来，她径直走到了蓝光宇的跟前，抬起头：“你要不要也摸摸我这件‘产品’运作得好不好？”
蓝光宇看到应烟诺，瞬间变了表情，他脸上的高傲，不屑都消失了，转为了一种沉默，甚至还有一丝愧疚。
“我和他的母亲都被他改造成了他的‘作品’。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皮肉包裹着的‘机械人’。我们十分强大，但却是个怪物。”应烟诺看到蓝光宇的表情，她眼神中满是嘲讽。
我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一点，让我惊讶的一点，我抬眼看向她：“小诺，你？”
“不过，她母亲是自愿变成怪物的，而我是被迫的。”应烟诺指了指蓝光宇：“这个人，以爱我的名义，和他母亲做了条件的交换，他们保我不死，但我要变成给他们做事的傀儡。”
“诺！我……”蓝光宇一时词穷，他还看了我一眼，然后他立刻恢复了那副高傲的姿态。
“你不是接受了你母亲的指令，要给他做一个‘植入’的操作吗？他为什么还是原来的状态？”应烟诺上下打量了我，然后目光停留在了蓝光宇的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我也盯着蓝光宇。
“80年前，你设计了‘组灵计划’，那时的你创意无限，雄心万丈。母亲，就让我拷贝了你的全部灵元素。因为她害怕，有一天你的想法会变，所以她要保留那个她最欣赏最需要的你。她确实有先见之明，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状态，她希望把80年前的你再输入到你的灵核之中。到时候，你不仅能帮她一举毁灭灵墓，还能帮她建立起一个完美的组灵世界。”
“所以在我们‘劝说无果’的情况下，‘女王’就下了命令，让你哥哥给你‘换脑’。”应烟诺说得干脆直接。
“你们灵墓不也在进行着‘本真计划’的实验吗？只不过，你在这里，没有权利选择你要哪个版本的自己罢了。”蓝光宇走到墙边，墙壁就打开一扇小门，他从里面取出了一瓶红酒，三个红酒杯。
他走过来的时候，阅读到他意识的实验大厅，在地面位置自动为他升起一个圆形的桌子，他倒了酒，还示意我们过去和他一起喝。三个人围桌而坐，椅子也自动从地面上升起，高度也刚刚好十分配合，我们坐得比较舒服。
蓝光宇把酒递给我：“我不仅没有给你植入80年前的你，我还会放你出去，让你自由。”
我接过酒杯，喝了一口，想一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蓝光宇的实验室的。
“想知道自己怎么到我这儿来的？”蓝光宇笑得狡黠。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问他。
“你忘了吗？你刚到海下城的时候，母亲就在你的脑中植入了一块芯片，她还告诉你，这是打开这座城市的钥匙。”
我明白了，这芯片能让我这个城市阅读我的意识，它当然就能监控我的意识了。很显然，蓝光宇也具有监控我意识的权限。
“不给我‘换脑’，还给我自由，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问他。
“我跟母亲说，只让你见识到了海下城的完美还不足以说服你加入我们的团队。其实更应该让你看到海下城的强大，让你知道灵墓是无法战胜我们的，也许会是劝服你更有效的办法。”蓝光宇喝下杯中红酒，看了看应烟诺，说到：“他会成为笼子里的老鼠，无论往哪逃，都会被猫捉到的。”
“所以你要放他出去，让他在海下城吃点苦头，既能威胁他回心转意，又能享受你终于征服了他的感觉，对吗？”应烟诺一语道破了蓝光宇的心思。
“谁让你对他还有感情呢？我就看不得你对他还余情未了。”
“不管我对他是不是余情未了，我肯定不会再爱你。”应烟诺也一口喝下了杯中的红酒。
“行！我接受！让我从这里逃出去试试。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后悔。”我也一口喝下酒。
“潜，我陪你！让我们一起做一对出逃的情侣。”应烟诺挑衅地看着蓝光宇。
“好啊，你陪他。让你看看我的‘作品’是怎么被我控制的。反正，就算他哪儿崩坏了，我也能修补好他。”蓝光宇露出怨怒。
应烟诺和我手牵手走出蓝光宇的实验基地时，她平淡而理性地告诉我关于她的心声。
“其实，我之所以一直让自己活着，就是等待有一天，我可以看到蓝光宇死。”
“你那么恨他，他会监控到你的意识的，他会知道的。”我提醒应烟诺。
应烟诺则轻蔑一笑：“他说他爱最初的我，他说有一天征服那个最初的我，就是他毕生最大的梦想。他没有监控我的所思所想，可能他有信心，我也逃不出去吧。就像他所说的，爱情最大的乐趣，就是要猜测彼此的想法，朦胧暧昧，爱恨交织才是最精彩的体验。因为多年来，一直征服不了我，他就为我设计了很多分身，每个分身都有我的灵元素，他在她们的身上看到我的影子，享受着被他控制她们的感觉。而其中一个最像我的分身，就是70年前陪伴在你身边的应烟诺。”
听到她的话，我简直感到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早在我10岁那一年，蓝光宇就偷了我的头发和皮屑，然后她母亲的基因实验室就把那作文母本，对我进行了克隆。你们看到的70年前出现在化灵动物园和替换了安东尼角色的应烟诺就是我的基因克隆体，也是我的分身之一。”应烟诺依旧平静。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从我在海下城邂逅应烟诺，她对我就十分淡定，甚至冷淡，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与我曾经出生入死的那个我认定的“第一代应烟诺！”
这个世界，太荒谬了！一切都是虚无。我此刻，只是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