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人类的声音刺入我们的耳膜,伴随着那些墙壁上浮现的人脸与表情,整个方阵变成了令人战栗的感觉毒药。我们的一千个,一万个神经细胞在陆续死去。这是一个比快的过程,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我身上也同时有无数的力量把我向各种金色路径推动,那速度快的我已经感觉不到我在移动,我甚至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全身有一种麻木的感觉,似乎手和脚都不像自己的了。耳边嗡嗡作响,脑子剧烈疼痛,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我试着用并不太听使唤的手去摸我的身边,我感受到,那是冰冷的墙壁。我想站起来,可是我的腿却也不太好用,软软地,就像不是我的腿。我只能用还有些许感觉的双手向前爬动,那仅有的着力点在我手指的抠力上。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手指开始感觉疼痛,然后是很疼,接下来是手指也不太有力气了。我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有一片金色的光。突然,我摸到了一个东西,那不是东西,好像是一个人的脸!我的手掌扑到那人的眼睛了,但他是闭着眼睛的。我顺着摸下去,就是他的鼻子,我还摸到了他的鼻孔,我的手指停留在他鼻孔上,他没有了呼吸。我内心一下惊恐,我再次去摸他的鼻孔部位,是的,我依然没有感觉到呼吸!我慌忙顺势往下摸,我摸到了胡子,很硬的胡茬,我又摸了摸他的脸,有点肥大的脸,那是吉诺林!吉诺林!他死了!我大喊他的名字:“吉……咳咳……”我发现我的发声器官似乎不太好用,我咳得快窒息了,也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
我试着集中意念,我要调出我的“分身”,但没用,我一集中意念,我就感到头痛欲裂,耳鸣严重。我只能继续向前爬,用我仅有的双手的手指,在手指疼痛中向前爬动。我又触碰到了一个身体,那身体还有一点温热,我向上摸,摸到了卷发,是安娜!因为安娜梳着长卷发。我摸到她的脸,她的鼻子,她也没有了鼻息,她死了!“安……啊……”我发不出声音,但我能感觉到我内心的痛苦。
就这样爬着,爬着,我摸到了泰琳和胡赛,他们也都没有了鼻息,都死了!我突然想到:松岛奈在哪里?也许她还活着。我于是竟然有了一点点力量,使劲儿爬着。爬了很久,我终于触碰到了一条腿,我感觉到了长靴子,那是松岛穿的靴子!“松……松……岛”我终于可以叫出她的名字。“boss……你说……你会……保护……我……”她很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然后,她就没了声音。“我……”我还是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我摸到了松岛的鼻子,我探了她的鼻息,她没有呼吸了,她死了。
“不……”当我知道连松岛也死了之后,我感到崩溃。
“绝望了?”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竟然在如此耳鸣,几乎丧失了辨识力的情况下,听出了这个声音!因为这个声音,来自纪晓合——我神秘失踪多时的女朋友。
“你……晓……晓……合……”我努力睁开眼睛,朝着这个声音发出来的位置看过去,我只能很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
“把他带走!”女人命令着。
我感觉到我一左一右被人架了起来,然后我的双脚就拖着地,被人架走了。
我被扔到了一个座位上,座位上自动出了镣铐,我的脖子、手腕和脚腕都被铐住了。我努力抬起头,睁开眼睛,我的视线从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自己身处一个方形的金色的屋子,我前面有个男人,向我一样,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被金色的镣铐,铐住了脖子,手腕和脚腕。那是一个棕色头发的英俊的男人。我知道,他是伊莱——我们冒死要救出的人。
“嘿!你是burning!”伊莱和我说话。
“burning?”我又是一阵咳。
“廉潜,burning是你的英文名字。”
“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的英文名。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伊莱突然煽情起来,他竟然眼里还泛着泪光。
“你……你看起来……和我一样那么年轻……不是……是比我还要年轻……别乱说,我怎么是你的儿子……”我挤出一丝苦笑,但我无法说话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
“如果你能出去,别忘了创造你的人,他们可能用了毕生的心血,失去了一切,才换来了你。你要珍惜你自己,就像珍惜他们一样……”伊莱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伊莱的表达。
“他得能出去再说!”纪晓合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了。她从椅子背后抱住我的脖子,她的脸也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那熟悉的气息,还能唤起我一些记忆。
“潜,我会永远陪你……”“潜,你还有我。”“潜,我们结婚吧!”“潜,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请记得,我爱过你……”“潜,我好想你。”“潜,你在哪里?”“潜,救救我!”“潜……”
一个又一个画面不断闪现,一句又一句告白与诉说回想在耳边。
“晓合……”我呼唤着她的名字。
“嘘……别叫得那么好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叫得像情侣那么亲密。”纪晓合搂着我的脖子,双手还抚摸着我的脸。
“你为什么……失踪了?我一直在……找你……”我还是不太顺畅地表达着我的想法。
“找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找到我这儿,只有死路一条。”纪晓合抚摸着我脸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口鼻,我一下子就无法呼吸了!
“嗯……嗯……嗯……”我试图挣扎了几下,但没用,她的手很有力道,她似乎越捂越紧。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死了时,她突然松开了手,然后,她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说到:“怎么样?接近死亡的感觉?”
“你……你不是晓合!你究竟是谁!”我质问她。
“我是谁?我是Ada,我负责管理这座岛,负责抓住你对面那个帅哥,负责完成这岛上的所有实验。”纪晓合卡卡的高跟鞋的声音从后转移到前,她站在我面前,俯下身子,凑得很近地看我的脸。
“你也很帅啊……你认识我?”纪晓合阴邪地一笑。
我终于可以很近距离地看清楚了她的脸:她的确是纪晓合!那个陪伴我度过两年艰难岁月的女人。可她现在显然已经变成了名叫Ada的女人。
“痛苦至极吧?呵呵……有机会,我一定会杀死你!”
我想起了带有纪晓合成分的美穗,她曾经要杀死我,她是那么信誓旦旦地恨我。
“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我再次询问。
“帅哥,套近乎,也免不了死。”纪晓合的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然后,她用手指敲了敲我的脑门。继续说:“方阵齐发,你居然也死不了。看来,你的‘分身’们很有牺牲精神啊!”
“你——什么意思?”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般人类,早就被同一时刻出现的千万种感觉震荡给吞噬了。一个人所有的神经细胞都会死亡,更不能再产生生物电,他的神经系统就会瘫痪,崩溃,他也就失去了所有感觉的能力。”纪晓合的手指抠住我的眼窝,越抠越紧。“他不能思考,不能运动,脑死亡,身体瘫痪,他基本和死了没有分别。”
“所以,他们几个,是那样死的……但他们……”我带来的“犯人战士”们,他们竟然是那样都断了气。
“但他们不是人类,是组灵生物,为什么也会轻易死去,你想知道这个吧?”纪晓合呵呵一笑。“除了人类,我们的方阵,对付组灵生物,也十分好用。即使是对付像你这样的‘超级人类灵’也好用。这个真让我惊喜。”
是的,我知道,那方阵不仅好用,是几乎摧毁了我。我失去了运动能力,视觉,部分听觉,表达能力,我头痛欲裂,我耳鸣不断。
“但是我奇怪的是,你为什么就没第一时间死掉呢?”纪晓合突然皱起了眉头,她踩着高跟鞋卡卡的声音,迅速转移到伊莱的椅子边上,然后捏住了伊莱的下巴,恶狠狠地质问:“你说!他为什么死不掉!”
伊莱瞪着怒目,一眼不发。
“看来,你还是十分顽固啊。”纪晓合看到伊莱保持缄默,她就在金色椅子上按了几个按钮,伊莱就突然发出尖利的嚎叫声。
“啊————————————————————————————”
伊莱脸色顿时苍白,冒出冷汗,他浑身都在颤抖,嘴里一直不停尖叫。
但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就停止了。伊莱的脸上都是眼泪,他应该是经历了地狱般的疼痛感,虽然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刚才,他会感觉到全身上下有一万把小刀在切割他。就像古代的凌迟。但是放心,他死不了,我怎么舍得让他死,他还需要协助我们完成实验呢。”纪晓合又呵呵笑了,笑得残酷而残忍。
“伊莱,我……我求你,告诉她吧!”我的眼泪也在瞬间流了出来,我的头继续炸裂般疼痛,我的内心已经被绝望和恐惧填满。
“因为,他的……神经系统里,有很多……极其微小的装置。那些……装置,保护了他的神经细胞不……不会在同一时间被你们的……方阵辐射杀死。但是……他……他的……所有装置,也都在那一瞬间……崩溃了……失效了……”伊莱强忍痛苦感觉,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段话。
“噢……那些小装置崩溃了会怎样?”纪晓合看了看我,她十分得意地笑着。
“那些……存储在小装置中的‘分身’,就会彻底消失……”伊莱泪如泉涌。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现在的廉潜,你们的boss,变成了一个大脑里,身体里,到处都是小装置废料的大垃圾桶啊?”纪晓合哈哈大笑,像看了一个逗人的喜剧。
“很好!我又是廉潜了!真的廉潜!”我也笑了出来,像实现了天大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