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自己失去了“超级人类灵”功能之后，我是有一种雀跃之情的。尽管下一步，我可能就会因为这样而失去价值，从而也失去生命。
“但是垃圾桶也有垃圾桶的价值，我们会把他全身解剖，研究个透彻。”纪晓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她突然凑到我跟前，手里很神奇地甩出一把金色的刀，刀子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怕吗？把你全身的皮割开，去发现你身体里的每个小装置植入的位置。”她很暧昧地问我。
“其实我一直想死掉，还得谢谢你们成全了我。”我也笑了。
“你真的不怕死？”纪晓合的脸色突然变了，在看我的“视死如归”状态之后。
“来吧！杀了我！”我依然笑着。
“好，那我成全你。”纪晓合说到这里，她的手一挥，我的金色的椅子突然就发生了变化。它就像变形金刚一样，从椅子的状态很快变成了一个立架的结构。我的整个人也从“坐”的姿态变成了立起来的“大”字。
纪晓合的手再一挥舞，我的前方就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投影屏，而我整个人的影子就映射在投影屏上。很快，我的影子变成了清晰的机构，骨骼，神经线，逐渐地，有一圈光点在我的神经系统上出现，非常微小，但很明亮。这些光点在我的大脑部位更是集中，也更多，密密麻麻，我的头看起来很怪异，甚至有点恐怖。
“这是全息投影透视技术，能够清楚地透视出你的皮肤、肌肉、骨骼、神经末梢和细胞组织……而那些光点……就是他们在你身体里植入的小装置。”纪晓合又转到了我的身后，搂住了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耳朵说：“害怕吗？你虽然是个人类，但看这样子，你身体里几乎都是机械的了！”
看到那透视出来的光点，我的确感觉到了无比的恐惧，这远比面临死亡让我恐惧。那些“装置”是怎么植入的呢？这就像有一千颗，一万颗钉子钉入你的皮囊一样。一个人看到自己身体里插满钉子，能不尖叫吗？能不战栗吗？而我竟然还能好好地活着，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自己一直在死亡边缘徘徊。
“原来，我天天都面临死亡呢。”我强装平静，演示我内心的崩溃。
我看到了我面部的透视图也变得最终清晰了，尤其是我的眼睛部位，有无数发光的光点，细小地就像连成一片，左右眼的光亮还是不同的。我吓得无法抑制地大叫：“啊——————”
泪水流入我的嘴唇，它是那么咸！我，一个大男人，居然因为恐惧而哭得像个孩子！泪如雨下，无法抑制，痛苦至极。
“怎么？不镇定了？哭的样子好可伶啊！”纪晓合冷酷地笑着，她还用手擦了擦我的眼泪，开心地说着：“这咸咸的味道真好。”
“在他之前，已经有几千个自愿参与实验的被试者牺牲了他们的生命。才换来了廉潜这一次的成功。所有参与实验的人，不是得了绝症，就是犯了死罪，要不就是想要自杀的人。只有廉潜一个人，既健康，又聪明，又有家世背景，又才华出众，但他愿意放下这一切，去做一个‘超级人类灵’的被试者。他为应烟诺牺牲这么大，可换来的，竟然是要把他解剖的下场。”伊莱看着我，他脑子里好像在放映很多回忆的片段。
“是吗？看来，他的确很爱我的boss。但我的boss好像没有爱过他啊！”纪晓合走到伊莱面前，手一挥，伊莱的金色椅子也变成了和我一样的状态，伊莱也立了起来。
“我们告诉过他，如果参加实验，他要面临全身千万根针刺入的痛楚，因为我们要确定装入位置的准确性，我们无法给他注射麻药。这个过程，就像酷刑一般。疼痛感，是你刚才给我施刑的一千倍，一万倍。”伊莱盯着我的眼睛，他脸上露出了坚毅的表情。
“你不能杀死应烟诺，不要！”
“我可以不杀死她，除非你愿意代替她去死！”
“好！让我替她！我求你放了她！”
“烟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些回忆的细节再次回来，我记得那么清晰。但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竟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为了救一个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的女人。
“那他……还真是挺勇敢呢！”纪晓合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她显得烦躁不安起来。
“你们，是没有办法掌握这套技术的。更不用说，要在每个装置内植入千万个人的意念了。这是我们毕生的心血，一定会用我们的生命来捍卫。”伊莱的脸上也显露出“视死如归”的状态，他注视我的眼神，就像一个就要临终的父亲看着自己刚长大的儿子。
“你放心，我们会把他——你们的作品，你们的心血，一毫米，一微米，一纳米地解剖，直到找到所有小装置的安装位置，然后再把小装置一小颗，一小颗地拿出来，研究得明明白白。”纪晓合认真地看着透视屏上所有那些闪光的光点。
“这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狠毒的女人，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如此设计和伤害深爱自己的男人。”伊莱看向我的目光甚至包涵了同情。
“我怎么陷入到这样一个状况里了！”我突然之间放生大笑，笑得撕心裂肺。我甚至不知道是为遇到一个深爱的背叛自己的女人绝望，还是为了失去父母双亲绝望，亦或是为了自己成了如此可怕的实验体绝望，我不知道。整个世界，都令我绝望。
“廉潜，你的不幸，是因为一个女人，变成了实验品。但你的幸运是，你活下来了，你变成了超级人类。而我们，也因为你的幸免于难，而实现了自己终生的梦想和成就。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用生命捍卫爱情；我们用生命捍卫你。”伊莱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突然之间觉得他就像在交代遗言。
“伊莱，你……”我盯着他，看到他坚定地，缓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就像用尽了最后的力量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感觉到有东西突然进入了我的脑门一样。
“你干什么？”纪晓合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她赶快跳过去，抓住了伊莱的衣领，她摇晃他，但他已经一点反应也没有了。她惊恐地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疯狂地大骂着：“Shit ！Shit！ Shit ！”
我盯着伊莱没有闭上的双眼，他好看的蓝色的眼睛，也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像他没有死去一样。
“不要……伊莱……”我默默念着，一时之间，我竟然搞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感觉。我不是应该痛恨他吗？作为在我身体里植入千万个装置的人，我是应该痛恨他的，并且希望他无比悲惨地死去。但我竟然感到了悲伤，我是疯了吗？
“呵呵……他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纪晓合突然疯了一样，拼命摇晃我的衣领，我脖子上的金色铁链就要把我勒死了一般。
“他死了，哈哈……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身体里的东西是怎么植入进去的了！哈哈……”我也疯狂大笑。
“哈哈……”纪晓合也突然大笑起来，她不再摇晃我的衣领了，而是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她的脸贴在了我的脸上，她就那么一直抱着我，我闻到了她身上那熟悉的气味。
“你失踪以后，我进入了一个你死亡的幻境状态。我很想你，也很怕你。一直很受折磨。不过，还是谢谢你，陪伴我度过那两年最艰难的岁月。”我在纪晓合的耳边轻轻地说。虽然我知道，她此刻已经不是那个纪晓合了，但熟悉的味道，依然让我想借机表白。因为下一刻，我可能就没有表白的机会了。
“我知道……因为……陪伴你的人，不是纪晓合，是我。”纪晓合突然手一挥，我前边的投影屏变了模样，它不再透视我的身体，而是展现出一幅生活的图景。
一个梳着长发的婀娜女子，脸上带着冷艳的美感，在我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时候，站在我身边，注视着我；在我在洗手间流泪痛苦，洗掉眼泪的时候，站在我身后看着我；在我一遍又一遍为了重温旧情而烘烤蛋糕的时候，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在我洗澡，把自己的整个身体浸入水中的时候，坐在浴盆边上看着我；在我在卧室里，餐厅里，喝水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她都坐在我身边，看着我……
她就像鬼魅一样，突然地出现，突然地消失。眼神冷艳，却很悲戚。她的嘴唇甚至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她……在说什么？”我问。
她一直在说：“baby， I love you； I miss you ！”纪晓合站在我面前，再次紧紧拥抱我。
“你怎么知道？”我内心突然激动起来。
“因为，我是应烟诺。”
听到这句话时，投影屏上女人的影像正好定位在她的正脸，她大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点点泪光 —— 那是应烟诺的脸，我在15岁时，就牢牢记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