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洬忽然缄默,手中力道也松了下来。
洛连雪爬起身下床,将床头处的佩剑抽出,抓住他的右手就要往他手中塞。
南宫洬皱眉道:“连雪,别闹了。”
洛连雪不依,不依不挠地将剑塞入他手中。
南宫洬咬牙,拼力将剑握住,只片刻,右手越来越使不上力,接着便开始不停颤抖,手指一松,剑自手掌滑落,毫无预兆地跌在床上。
洛连雪含泪望着他的手,哽咽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连雪,你会嫌弃我是个废人吗?”南宫洬望着她带泪的脸,苦涩一笑。
“我只是难过,如果不是为了护着我,也许你的手不会变成这样。”洛连雪抽泣着,无助地侧身坐在他身旁。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也不用难过,也许只是暂时不能动而已,应该会好的。”南宫洬揽她入怀,他并不想看她总是哭,这些日子,她哭的已经够多。
“不行,我去请大夫,我要把宛城最好的大夫全部请来,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手。”
“连雪,别费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洛连雪正准备往外冲,南宫洬已拉住她的手,双眸中有着暗沉之色。
洛连雪心蓦地一沉,仿佛撑着她最后一丝希望的那根线也忽然断裂,不给她一丝挽回的余地。她怔愣的望着他,时间似乎也在这一刻冻结,冻结着她的心。
南宫洬微叹口气,起身穿好衣服,淡声道:“流影阁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在府上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回来。”
洛连雪没有答话,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南宫洬柔声问:“怎么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
“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流影阁环境清静,我这些天心情不好,就当是去静养几天吧!”
“好,我带你过去,府上的事情,还是让寄兰代为打理就好。”
洛连雪垂眸浅笑,点了点头。
南宫洬牵着她的手一起出门,与洛其交代了几句之后,外面马车已经备好,两人上了马车,朝着城外走去。
城外的空气很好,很快到了流影阁,覃宣已在门口处等候,似乎早就知道南宫洬会来。
南宫洬牵着洛连雪下了马车,随后叮嘱道:“覃宣,你带夫人去休息吧!”
“我想在这里走走,你先进去吧!覃宣陪着我就好。”洛连雪含笑望着他,恬淡之色掩藏了她所有的忧伤。
“那好吧!记得不要吹风,走一下就回来吧!”
洛连雪淡淡颔首,已折身走入小路上。
这一方风景独好,山间开着各色野花,葛藤萦绕在林木之上,小溪流水潺潺,光洁的鹅卵石铺陈在两岸,一座独木桥横在小溪上方。小溪对岸是茂密的树林,浓郁的绿色遮掩的常年不见日光。
洛连雪停在独木桥外,并没有走上去,只是垂着眼眸,一句话也不说。
覃宣忽然开口:“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洛连雪微舒口气,转头望向覃宣,平静问道:“覃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夫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
“你帮我去趟城南落雪园,带荀东亦来见我一面。”
“可是阁主说过,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们还活着。”
“你带他来见我就是,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帮忙。”洛连雪言语恳切,哀求般望着覃宣。
“可是阁主的命令,属下不敢违背。”
“我所说的这件事,也跟南宫洬有关,所以,你必须要去。事关南宫洬的安危,覃宣,你帮我这次。”洛连雪紧抿着唇,眼中泪意迷蒙。
覃宣犹疑不决,片刻后,才舒口气道:“好吧,我答应夫人就是。”
洛连雪松口气,覃宣又问:“不知夫人要什么时候见他?”
“就今晚,你带他来流影阁,我在后园等他。”
覃宣郑重点头,“好,属下一定办好。”
洛连雪感激一笑,转了身往流影阁走去。
繁茂的树林中,忽然响起一阵窸窣动静,覃宣一皱眉,立刻跃身而起。长剑出鞘,树叶飘起一片翠绿,黑色人影气势汹汹自树林中冲出来。
覃宣急道:“夫人快走!”
洛连雪眼下身体虚弱,无法应战,立刻往流影阁内跑。
黑衣人正欲追上来,流影阁内已有几人执剑而出,与黑衣人厮斗纠缠。
南宫洬自阁楼上俯视下方的打斗,却并没有打算要出手。
洛连雪趁机进入流影阁,南宫洬翩然跃身而下,停在她身边,皱眉道:“真不该让你一个人在外面,那些黑衣人只是来探路,可是如果能够把你抓走,倒真是讨了大便宜。”
“这些人哪里来的?”洛连雪站在木槿花丛中,满树的粉色白色花苞已经绽开,应该快到花开时节。
南宫洬牵着她往后园走,边走边道:“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留在这里,暂时还没有敢闯进来。今日来的这些人,我不会留一个活口,他们必须死!”
洛连雪咬着唇,随他去到后园,南宫洬把她拉倒床边,硬是让她躺下盖好薄被,哄劝着让她先好好休息。
洛连雪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没想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也能这般关护她,实在是她的幸运。
洛连雪眯着眼假寐,南宫洬才松口气,将门关好后,独自出了流影阁。
外面的打斗已见胜负,南宫洬朗声道:“先留下一个活口!”
覃宣立刻一剑划过一名黑衣人肩头,将面巾挑开,另一只手移动,已取出一粒很小的黑色药丸,迅速丢入黑衣人口中。
黑衣人忽的定住,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动,其它的黑衣人也在流影阁之人的围攻下,一个个成了剑下亡魂。
南宫洬缓步走至那名被下药的黑衣人面前,覃宣将那人扶起,一掌打下去。
那名黑衣人睁开眼,眼神毫无聚焦。
南宫洬声音轻淡的问:“谁派你来的?”
“安-国-侯-爷。”黑衣人僵硬的吐出两个字。
南宫洬冷笑,又问:“侯爷为什么要杀南宫洬?”
“杀-人-灭-口,销-毁-证-据。”
南宫洬拂袖转身,冷冷道:“覃宣,动手。”
覃宣手中剑光一闪,黑衣人已经清醒过来,惊惶的问:“我说了什么?”
“你什么都说了。”覃宣冰冷的丢下这一句,长剑顺势落下。黑衣人惊恐的瞪着眼,鲜血自脖颈处飞溅流淌,已经是断了气。
覃宣收起剑,跟随在南宫洬身后回去。剩下的几名下属,着手将尸体处理。
覃宣难得担忧起来,问道:“阁主,事情到这一步,难道您还要坐视不理吗?”
“覃宣,你知道瑞王在哪里?”
“属下也是这两日才知道。”覃宣低头,若是荀东亦在城南落雪园,南宫洵也一定是暂住在那里。
“你没有把信送到瑞王府吗?”
“送到了,可是瑞王殿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来,他是已经对我心存芥蒂了。”南宫洬自嘲一笑,又问:“他现在住哪里?”
“城南,落雪园。”
“落雪园,看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南宫洬沉着眉停下,满园的木槿已经初露芳华。
“阁主要见瑞王殿下吗?”
“不必了,他这次来,并不是想见我。”南宫洬抬手示意,折身进入阁楼之中。
外面的树林中,仅剩的一名绿衣之人依旧潜藏在树影中,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才跃身离开。
明灭的灯火随着水波晃荡,阎慈玉站在栏杆旁满目忧郁地望着凉亭中的两人-洛连雪和南宫洵。她凄楚一笑,紧咬着下唇,直到溢出一丝腥咸,才觉得痛楚。荀东亦停在她身后,淡淡道:“你觉得,她真的是连雪吗?”
“你什么意思?”阎慈玉回头,冷冷望着荀东亦。
“说不上来,总觉得她身上少了些什么。”
“你是说,这个洛连雪有可能是假冒的。”
“是不是假冒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恨连雪。所以,就因为这个,我不想揭穿。更何况,瑞王殿下太在乎连雪,既然真的洛连雪已经死了,你叫他怎么承认眼前这个是假的?就算是假的,他也愿意欺骗自己就是真的。他宁愿相信连雪是真的还活着。”
“荀东亦,你不是瑞王的谋士吗?难道就看着瑞王被人欺骗而默不作声?”阎慈玉咽下口中的腥咸,言辞暗含嘲讽。
“是他自己不愿意面对连雪已经去世的事实,我说了,也是无用。”荀东亦望着凉亭处,一阵苦笑,“换做是我,我也宁愿相信她就是连雪,有个影子,总比连个寄托都没有要强太多。”
阎慈玉紧握着掌心,直刺得自己掌心生疼,恼恨的甩袖离去。
荀东亦折身,朝着另一侧走去。
清风拂面,洛连雪坐在南宫洵身侧,南宫洵抬手拂开她鬓角的发丝,洛连雪低低问:“南宫洵,你为什么不赶我走?”
“因为,我想听你说句真心话。”南宫洵手指落下,轻柔的牵起她的手。
“你不用再问,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南宫洵,我该回去了,我配不上你。”
“我想娶你!”南宫洵突兀的说出口。
荀东亦似是听到了这一句,站在暗影处突兀地怔住。
“你开什么玩笑?”洛连雪苦笑,不自在的收回手,眼神有些闪躲。
“连雪,你是爱我的,不是吗?”
洛连雪咬着唇,没有答话。
“你不说,我就当是。”
“南宫洵,我配不上你。”洛连雪低低又重复了一遍。
“我问的不是这句。”
“可是……”
“别可是,回答我。”南宫洵紧抓着她的肩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洛连雪艰难的低头吐出一个字,“是。”
南宫洵眼角漾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只要有你这个答案,我就不会辜负你,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连雪,我娶你,我带你回凰都。”
“你别忘了,我是誉王妃。”
“凰都的人都知道,你和三弟成婚当日便出了事,没有人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只要说服母后,谁也不敢有意见。”南宫洵将她揽入怀中,满目深情叫人不禁动容。
荀东亦回头望了一眼凉亭,苦笑低语:“连雪,你是不是还活着,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一定还活着。”
“荀先生对夫人的朋友之谊,实在令人动容。”冰凉轻淡的语调自靠墙暗影处飘出,荀东亦头也没回,淡淡问道:“覃宣,你怎么会来?”
“是因为夫人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