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陆路人马
夏龙河2017-08-03 13:032,737

  经过一个月零十天的艰难跋涉,潘世荣一行也到了阿瓦城郊外,一处叫做井梗的地方。

  他们这一行九百人,除了十多个小官员,大都是普通兵卒,有的尚有短刀,有的就地取材,在树林中砍了短棍护身。总兵潘世荣是行伍出身,把这九百人按照行伍编排,因此显得很是精壮。这些人马突然出现在阿瓦城郊外,吓了守城的将军一跳。待问清是永历帝的随扈,赶忙报告给国王。

  国王听说这些人像是行伍之人,家眷不多,虽然衣衫不整,却都颇为健壮,为了减少麻烦,就派兵把这些人先抓起来再说。

  潘世荣等人以为他们做为“上国”差官,应该受到热烈欢迎,也没做任何防备,只是在不多的几个缅兵的监视下,各自寻找地方,散开休息。

  这支人马里除了太监江国泰、刘九皋、刘衡、段然忠、翟国祯等十四人没有家小,还有文官朱蕴金、柳青阳等十多人,有武官温如珍、范存礼、姜承德、向鼎忠、高升、季大胜、谢安祚等三十多人,这些人大都带着老婆孩子甚至父母,因此都各自围着家人忙活。

  潘世荣则带着几个士卒,站在一边,焦急的看向从阿瓦通过来的小路。

  路口拐弯处,有十多个缅甸士兵守卫着,不让他们再朝前走。

  柳青阳把妻子和女儿安抚好,也走过来,对潘世荣说:“潘大人,缅甸人怎么还不来呢?咱都等了一天多了。”

  潘世荣看了看那条寄托着他们所有希望的小路,说:“大概……是在准备东西慰劳咱吧?大明是缅甸的宗主国,咱来了,缅甸国王还不趁机跟大明搞好关系?”

  林青白却有些忧虑,说:“现在的大明已非往昔,满清兴盛,缅人最善变,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林青阳就是曾经冒死替永历帝送信给李定国求救的那位。本来他应该随着永历帝的大船走的,但是看到众官抢命般的朝船上跑,他选择了避让。已经到了缅甸境内,清兵想进来并非那么容易,晚走几天何妨?何况后来沐天波雇来的缅甸船只索要佣金高昂,虽然是众人凑钱,林青阳也觉得不值。

  这一路上走来,尾随的缅甸士兵虽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儿来,但是他们能明显感到他们的敌意。

  潘世荣还是比较乐观,说:“无论如何,他们总得给我们安排吃住的地方吧?妈的,这些日子连个地方洗澡都没有,真该好好找个地方洗漱一番。然后喝顿大酒。”

  柳青阳苦笑了笑,说:“潘大人,咱是败兵之将,流亡之臣,能有个地方吃饭,就不错了。”

  终于,他们看到一队人马朝这边奔驰过来。为首一将,虎背熊腰,面似锅底,大冷的天里,竟然裸着一半肩膀。他手中挥舞砍刀,打马如飞,径直朝着潘世荣等人冲了过来。

  潘世荣有些惊愕,说:“这……这缅人……这样迎接客人?”

  柳青阳脸色却变了:“我怎么看着来者不善呢?”

  潘世荣也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像是来打仗啊?不行,得先退回去!”

  潘世荣说完,转身就朝后跑,边跑边喊:“速速撤退,退回到林子里去!”

  众人也看出缅人不怀好意,那些没有家人拖累的士兵,站起来转身就跑。带着家小的文武官员却乱了阵脚,乱跑乱喊,从地上收拾东西。潘世荣喝道:“赶快撤退,走人要紧!”

  众人随他一起朝树林跑,跑了没几步,突然一声炮响,从树林里,从四周,涌上了大片的缅甸士兵。缅兵衣甲鲜亮,刀枪林立,最前面的是一排弓箭手,都张弓搭箭,虎视着他们。

  潘世荣带着士卒继续朝前冲。一阵弓箭过后,跑得慢的文臣和家眷倒在地上,一片哭喊之中,缅甸士兵从四周冲了过来。潘世荣带着人左冲右突,哪里冲得出去?

  缅甸人皆是长枪利刃,而他们手中除了短刀,就是长短粗细不一的木棒,况且众人只想着逃命,毫无战心,一会儿,就有大半士卒被杀死。那些文官和家小,早就落到了缅甸人手中,成了他们的俘虏。

  无奈,潘世荣只得带着众士卒投降。缅甸人用粗绳子,把他们像传蚂蚱一样串起来,无论男女老幼,排成两队,被带进城郊的一处废弃的马圈里。

  当天晚上,旱季很少下雨的缅甸竟然大雨滂沱。马圈因为已经被废弃多年,茅草稀疏,里面也是雨水滂沱。众人依旧被捆绑着,从被抓起来到现在没吃没喝,众人是又冷又饿。其中有不少的老弱妇孺,更有被弓箭射伤,被刀砍伤者,皆不堪其苦,嚎哭之声连天。

  过了两天,众多缅甸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在官兵的监督下来领人。至此,潘世荣等人才知道,他们被缅甸国王像分牲口一样分给了缅甸人。一家一个,青壮年和年轻女人不要钱,分到家里可以做奴隶苦工,也可做老婆。老人孩子则按照老弱程度给予一定的补贴。

  缅甸当局对分到各家的大明官员有一个死规定:无论他们是夫妻还是父子母女,都永远不许再见面。缅甸人很少有像样的村落,最多三五户住在一起。缅甸当局煞费苦心,来领养的缅甸人来自四面八方。一家人四分五裂,一户一个,领养一家人的几户人家相隔最少要在三十里以外。

  无论是普通士兵,还是官家少妇千金,被人认养后,都用绳子捆了,扔在牛车或马背上,带着就走。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骨肉分离,真是家家号哭连天,人人眼泪滂沱。

  有几个士兵和官员实在受不了了,起来反抗,被当场砍下头颅示众。

  通政使朱蕴金、中军姜成德等十多人好好的一家人,皆在转眼转眼之间四分五裂。他们也被带到“主人”家,用锁链锁了,充当苦力,想想家人离别之苦,想想前途渺茫,这十多人被带到家的当天,就在极度绝望中,分别想法自尽了。

  中军姜成德是自己撞墙而亡,因为撞得太狠,脑浆子和着鲜血一起流了一地。通政使朱蕴金当天晚上趁上厕所缅甸人看管比较放松的的时候,用偷偷藏出来的绳子把自己挂在了树上。

  这些事儿,都是同情这些妻离子散的中国人的好心的缅甸人,告诉大明的翰林编修林青白的。而此时的林青白,则被村里的族长带回家,负责给族长家喂牛打扫院子。

  陆路人马,从此在历史上永远的消失了。

  林清白虽然也妻离子散,但是他咬牙坚持着活了下来。

  他睡在族长家的草棚里,与族长家的一头水牛相邻。族长的管家每天晚上用锁链把他锁在牛棚的木桩上,早上,将之解开,用绳子将他两只脚脖子栓在一起,留下点距离,可以扯开步子,然后,他便可以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林清白吃的饭,是族长家吃完,准备喂狗的剩饭,睡在一块硬木板上,只有薄薄的一床小毯子御寒。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是他随身带的一箱子书籍,和妻子留给他的一根发簪。

  他不知道,妻子被一户山民领去为妻,妻子不甘其辱,在被解开绑绳的第一天,就上吊自尽了。他的女儿被另一户山民领走,下落不明。

  每天晚上,林清白忙活了一天,被族长的管家用铁链栓好,躺在了床上,他就可以就着微弱的烛光,看一会儿书。看书,抚摸着妻子留给自己的发簪,想一想妻儿,是林清白的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坚信,李定国会来救他们,他还会见到皇上,会有一家人团聚的一天。

  他等这一天等了半年,直到在村口遇到了黎维祚。

继续阅读:第六章 白文选入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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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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