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君心寒,七兮和解宪告别一、雨露均沾过了几日,宇文邕仍然还在含仁殿处理政务,郑恩铭似乎查处了那件事的着落,只好到含仁殿里将情况向宇文邕汇报。后宫不得干政,颖儿是知道的,他们说话的时候,她便在一旁看她央着宇文邕得来的一些民间故事的话本,宇文邕处理政务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话本自娱自乐。
宇文邕听了郑恩铭的汇报后,脸色微变,什么也没有说,就让郑恩铭先下去。
郑恩铭下去了,颖儿这才走到宇文邕身边来,见他脸色难堪,不禁问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你脸色不好。”
“颖儿,那日的事情,不只是六弟一个人的错,还有人暗中作祟。那个人花银两雇人故意在宫里四处散播你和五弟的谣言,幸好被朕及时阻止了。”见颖儿没有要问的意思,宇文邕又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既然,六弟已经给你负荆请罪了,这事就算了吧,不管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了。”宇文邕这么一说,她便知道这件事不简单,或许,有人顺便利用了宇文直和宇文宪造谣生事。
“好吧,我暂时先不说,若是她再敢对你不利,我不会再放任不管!”
不知怎么的,颖儿却莫名的想起了李娥姿,或许是因为对李娥姿还怀着些愧疚,上次李娥姿故意找她的茬,差点害惨了丽娜,但这事最后她动了点手脚,也算是和平解决,她已经既往不咎了,可是这件事,着实有些过分了。
次日颖儿去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却久久不叫她起来,等其他的妃嫔走了以后,对颖儿说了一番话,竟是关心起了她的肚子什么时候才有消息。过去的三年里,宇文邕只是偶尔去其他妃嫔宫里,其他的几个妃嫔哪个都有了子嗣,近两个月宇文邕都在她那里,她却没有消息,可是谁能想到,自从那件事后,宇文邕几乎都没有再碰她,只是和她同他而眠。
太后的意思,可能是觉得宇文邕宠她太久,要她这个皇后要学会大度些,不能将皇上一人拽在自己宫里,她不能生,也要给其他的妃嫔机会。
颖儿因为请安的事情又耽误了,去学府晚了,恰好是下学的时间,孩子们一见到她,都涌了上来,围在她周围。颖儿很喜欢这种感觉,不由的,又想到了俨儿,他在齐国,过得好吗?也不知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若是不成,宇文邕就会抓他做人质,想想,又不由担心起来。
晚上,颖儿沐浴完,躺在床上,脑海里却萦绕着今日太后的话,神思也不知飞到了哪儿,宇文邕处理完公务,沐浴完,也躺了下来,伸出双手为颖儿按摩,颖儿这才回过神来,宇文邕却已欺近她,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什么,只是母后说得不错,我……”
颖儿话未说完,宇文邕却吻了她,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许久,才放开她。
“不管别人说什么,终究,你才是我的妻。颖儿,她们都不是我想要娶的,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给了她们能给的,她们都有了孩子,以后也有了依靠,剩下的时间里,我只想全心全意的爱你。”
宇文邕的话,令颖儿感动万分,却是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傻。
宇文邕却搬正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他似乎能洞察她的内心。
“颖儿,母后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他感觉得到,她在拒绝他,他们之间似乎横着什么。
“母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我想说的,你作为皇帝,为了权衡前朝的势力,应该雨露均沾。”颖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宇文邕震震地看着她,心里却是在滴血:“这真的是你的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颖儿也不知自己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怎么了,竟然真的说出了这样的话,说完后,立马就后悔了。
“好,好啊,你果真是个大度的皇后。”宇文邕说完,翻身静静地躺到一边去。
颖儿知道,他生气了,可是,她却没有再去安慰他。
然而,他的心里却在期盼着,她能像以往一样,主动来向自己撒个娇,他一定会原谅她。他的要求很小很小,可是她却始终没有来安慰自己,心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一连着好几日,宇文邕依旧宿在含仁殿,却是对颖儿冷淡得很,两人又像回到了颖儿刚嫁来周国的第一个月的时候,冷战。
转眼,西凉的国主和使者到来,颖儿有得忙了。一般这种宴请使者的大事都是由皇后亲手来办,才算是对外来使者的敬意,才算尽了东道主的情谊。颖儿也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来举办,李娥姿又自告奋勇地来帮忙,颖儿想着李娥姿是个识大体的女人,犯不着为了整她拿这重要的宴会来作儿戏,所以便允了她的参与,有个有经验的人协助自己,又按着旧的套路来,这宴会办得到也不难。
温颜玉停留在周国三年了,三年未曾再回西凉,有关西凉的一切她也一无所知。当她听到西凉国主要来拜访周帝的时候还担心爷爷是为着将她带回去才来的,还担忧了好久,想了好多拒绝和爷爷一起回去的借口,结果宇文宪告诉她来的是温歌雅,她脸上的焦急变成了悲痛欲绝,身体瘫软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她知道,爷爷肯定已经归天了,不然他也不会将大凉的江山交给温歌雅,她还记得,离开西凉的那日,爷爷说会等着她回去继承大凉的江山,可是这三年里,她为了宇文宪而留在长安,她也发现了爷爷将他身边的影卫全部都调遣给了自己,但是三年里却没有收到任何西凉易主的消息。爷爷肯定是迫不得已,才将王位传给了温歌雅。
宇文宪是温颜玉在长安唯一熟悉的人了,这个消息也是他告诉的温颜玉,也只有他在场,再怎么说,温颜玉当初也帮了他许多,甚至为了他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肩膀,让她静静的依靠。
宴会在大德殿举行,设了内庭和外庭,还准备了歌舞和宴席,设了两个宴席,外庭宴请朝堂大臣,内庭则宴请皇亲国戚和西凉的国主。
温颜玉收拾了情绪,和宇文宪一道来。许是那两人太过熟悉,他们进场的时候,颖儿第一眼便看到了他们,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很要好。尤其是看到温颜玉的时候,颖儿有些惊讶。原来,她在突厥的这三年,温颜玉陪着宇文宪在长安三年,难怪再次见到宇文宪的时候,他已经变了,不再对自己有丝毫的情感,只怕是,温颜玉已经感化了他的心,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想到这些,颖儿赶紧挥开了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她已经嫁给宇文邕了,宇文宪也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她还想这些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宇文邕是什么样的感情,喜欢,或是不喜欢,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她只是和很多普通的女孩一样,嫁了谁,便认定了谁吧。就像当初,宇文宪硬是说他是自己的夫君,所以她才会去适应他,然后就慢慢的喜欢上了他,她相信,继续和宇文邕相处下去,总有一天,她也会重新爱上宇文邕的。
二、婚约,情伤感情的东西,想多了,就总是会给自己增添愁绪,颖儿是真的愁了,自顾自的喝酒。宇文邕陪着西凉王说话,正好也没人管她。
为了增加新意,筹备宴会的时候,颖儿在歌舞上作了调整,亲自编排一些草原的舞曲。宇文邕想了一招,居然把他喜欢的象戏搬到了舞台上,在舞台上布下棋局,以人为棋子,邀各位在座的宾客与他对奕,得胜者有赏赐。
宇文宪上前请教,两人对奕了一局,宇文邕险胜,直夸宇文宪进步颇大。宇文直虽未再任职,却也是皇亲国戚,亦在邀请之行列。不禁嘲讽宇文宪,而他大言不惭地说要打败宇文邕,结果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倒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当场离席。
西凉国主甚是喜欢宇文邕的象戏,打算将这种既能消遣,又能考验人的智力的游戏带到西凉去。
终于,看完歌舞,吃完盛宴,娱乐完,温歌雅才对宇文邕提起了此番来长安的目的:“贵国皇上,舍妹喜欢贵国齐国公殿下已久,更是不惜放弃了王位,留在齐国公身边多年。本王也是心疼妹妹,都这么多年了,皇上是否能给本王一个交待?”
“王兄,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的事不要你管!”
温颜玉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宇文邕看清了温颜玉的样貌,有些惊讶,原来这三年,住在齐国公府的老宅里的女子,竟是西凉国的公主,他当时偶然见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爱慕宇文宪离家出走的千金小姐。
“你一个姑娘家,都二十出头了,没嫁人不说,即使现在决定要嫁,只怕也没有人愿意娶你,本王若是不为你做主,还有谁愿意娶你?”
温颜玉顿时沉默了,许久,才道:“大不了我今生不嫁了。”说完,又沉默了。
宇文邕有意无意地看了宇文宪好几眼,颖儿也看了他们好几眼。
“西凉王,我愿意娶她。”
一个异常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犹如天籁之音,在大德殿的梁上环绕了好几圈,又入了人的耳朵里。
是从宇文宪处发出的声音。
温颜玉不可置信地看向宇文宪,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宇文宪又说了一声:“我愿意,娶温颜玉为妻。”
温颜玉激动得难以言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管不了什么礼仪,当场就抱着宇文宪的脖子,亲了宇文宪一口,然而,宇文宪也没有推开她。
一瞬间,宴会上热闹了,宇文宪和温颜玉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宇文邕与温歌雅达成和谈,为他们二人赐婚,婚期,定在八月中,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看着那对拥吻的人儿,颖儿的心里五味杂陈,她曾幻想过有一日能和宪在一起,如今宪已经要娶亲,只是新娘不是她。这一刻,或许她的心放下了,虽然还有些酸酸的感觉。她明知这是迟早的事,却还是难受了。或许,她从前没有放下,心才会酸涩。今日,也该放下了,她要学着努力的去放下。
她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手和自己的口,倒出的酒一杯一杯地往自己的口中灌,却一直觉得这酒好像没有味道,怎么喝也不醉。
宇文邕无心看着他人怎么亲热,只是一直在看着颖儿的方向,她躲到了人群里,她肯定以为自己看不到她,可是他还是看到了。她的表情和她现在的动作告诉他,她很难过,因为宇文宪要成亲了。
他假装冷落她,她却没有要挽留自己的意思,可是宇文宪要成亲了,她竟然可以难过成那样!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那青铜的酒杯居然变了形,菱角刺进他的掌心和指节上,有鲜血自指缝流了出来,他也不管。
宇文护看着宇文邕,又看了狂饮的颖儿,仍然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叱奴太后许久不曾饮酒,今日因着宴会才得饮酒,不禁多喝了几杯,把当日对颖儿说的话直白的又摆出来,还当面指责她这皇后当得不称职,意图一人独霸着皇上。颖儿喝醉了酒,用手攀着下巴,不知是睡是醒,也不知听没听到皇太后在说她。
宇文邕也无可奈何,只得以太后喝醉为由,让人把她扶了下去,以免他母后发起酒疯来,在西凉国主面前失态。
宴会也在悦耳的乐声中过去,宴席散了,有宫人送西凉国主回驿馆别院,群臣也自行散去,宇文宪牵着温颜玉的手离开,从颖儿面前走过,他斜眼看了她一眼,见他故意用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没有醉,也没有睡,方才任着太后骂她也不啃声,皇兄也没有为她说一句话,只是将太后带走。宇文宪握着温颜玉的手不由紧了紧,温颜玉才发现,宇文宪竟然在看皇后,方才极其高兴火热的心,瞬间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即使再生气,她也不会再轻易的放开宇文宪的手了。
宇文宪终是没有为她停留片刻,他牵着他未来的妻子走了,她是该死心了。
宇文邕有些忧心地看了颖儿一眼,从龙座上起了身,却是往李娥姿处走去,慰劳了李娥姿协助皇后操办此宴会,然后抱起了二子宇文赞随李娥姿回了华清殿,看也没有看颖儿一眼。
颖儿终究无力地趴在了桌上,现在,发生的一切的一切,她总该满意了吧。宇文宪要娶妻了,宇文邕也终于听了她的话,雨露均沾,去了其他妃子的那里,而且,去的,还是一直针对她的李娥姿的那里,想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真是讽刺无比。
宇文邕将宇文赞抱回了云和殿,和李娥姿说了一番话后便离开了,却是去了贺兰月儿的崇信殿。贺兰月儿这些年只是自己一个人过,每次宇文邕来,她都会将宇文邕拒之门外,这一晚,亦是。
“月儿,能不能陪朕说说话,朕今日,心真的好累。”尽管被贺兰月儿关在门外,宇文邕还是没有走,许是醉了,仍然再崇信殿外自言自语。
贺兰月儿从没想过宇文邕会来自己宫里,这些年,她早已想通了,既然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为何还要将自己的一生给他?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所以,她想出宫,所以,她会抓住任何一丝机会。
崇信殿的门缓缓打开,宇文邕看到这个躲避了自己三年的女子,她依旧很美,只是现在,她脸上已经没有了愁绪忧伤,她应该已经想通了。
宇文邕走了进去,随意的找了个位子坐下了,贺兰月儿泡了杯茶给他:“这崇信殿冷清多年,也没有什么好茶,皇上将就着喝吧。”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如果你想热闹,也无不可。”宇文邕就着茶抿了一口。
“臣妾不愿意,或许,也正是因为臣妾这里清静,皇上才会来吧!”贺兰月儿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一个对自己丈夫失望的女人,而且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会再违心去争取什么。
“皇上才新婚不久,为何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高兴呢?”
“朕努力了很久,却找不回她的心,朕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放弃,还是继续努力?”
“皇上想要对付宇文护,努力了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若是您突然放弃,或许您就会走上您两位兄长的道路。皇上觉得,这个时候,该放弃吗?何况,她已经成为了你的妻子,难道你还打算将她让给别人吗?”
贺兰月儿虽然不理后宫之事,却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尤其是对宇文邕的心思。从在宫门口见到皇后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机会,因为皇后是四年前就来过皇宫,被库汗姬害的那个人,也是因为她将这件事告诉宇文邕晚了,她才会完完全全的失去宇文邕。曾经,她也是恨颖儿的,只是也因为她,她才想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什么。
“朕知道了,朕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贺兰月儿突然跪了下来,宇文邕疑惑:“月儿,你做什么?”
贺兰月儿抬起了头,眼中满是祈求:“月儿希望皇上满足月儿的一个心愿。”
“你说,朕能满足的,会尽力满足你。”
“月儿希望能得到自由之身,月儿想出宫,月儿想要完全的自由,就连兄长也不能再禁锢我。”
“朕答应你,只是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瞒过所有人?”
“月儿准备了三年,自然是因为已经想好了法子,才会向皇上请旨。”
“好,朕知道了。”
三、七兮和解半月之后,西凉国主因为朝政的事情,不得已告别妹妹温颜玉提前回了西凉。
西凉国主和使者刚走了几日,就传来贺兰昭仪病逝的消息,宇文邕下令厚葬贺兰月儿,将其送出了宫,宇文邕提拔贺兰昭仪的兄长爵位两级,由原来的大将军提为上将军,以作安抚。总所周知,贺兰昭仪是后宫资格较老的妃嫔中唯一没有子嗣的,不是宇文邕不去,而是这位昭仪自从三年前开始就将自己的崇信殿化为冷宫,拒绝皇上来探望。一个人独守空房也是难过,死了也算是解脱。
那夜宴会之后,宇文邕果然没再来含仁殿,之前的几个妃子,他都一一去过,而后去了几次李娥姿那里,却是看了宇文赞,就回御书房。
此后,他没有再踏入后宫,他如了她的意,只是,她真的开心吗?没有她,他只如行尸走肉,他的妃嫔几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可是若非所爱,美人又有何吸引力呢?
他又恢复了没有她的日子,日日活在思念当中,或以劳苦工作麻痹自己的大脑,让他少一点思念之苦。尽管她就在身边,他觉得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万座王巫山。他等了十三年,守了十三年,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却为何要这般?
周天和三年七月。七夕。
不知不觉,颖儿来到北周已经快半年了:自从她那次与他说了那些话,他就很少来她宫里,来了也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就走。他每个月几乎只来后宫不过两次,但几乎都不是来她宫里。在所有人眼里,她这个皇后已经失宠了。
宇文护提议后宫该增添新人了,宇文邕也没有反对,还叫颖儿这个皇后主持选妃,颖儿硬着头皮去着手做了,心里却有丝丝酸涩。她突然一点儿也不想做这个皇后了,即使她还没爱上宇文邕,却要亲手为自己发夫君选妃,她心里还是不舒服。
如今宫里妃嫔和媵妾加起来不过十余人,虽不多,但前三四年里相继生子。库汗姬生了三皇子宇文贽,冯姬生四皇子宇文充,薛世妇生五皇子宇文兑。如今这新来的几个妃子里也有两名妃子传出了喜事,有了身孕,唯独颖儿作为皇后,嫁过来半年之久,却无所出。只怕整个后宫都在看她这个皇后的笑话了。
太后如今即将要添了孙儿孙女,她以为是颖儿与皇帝说了什么,他那儿子才雨露均沾,让她享了天伦之乐,因此对颖儿的态度改观了许多,也时常心疼她嫁来周国这么久无所出。
颖儿虽高兴太后接受了她这个突厥女,可是心里不免失落,祢罗哥哥已经很久没有来看她了,也许,他还在生气吧。今日七夕,按理说皇帝应该陪着皇后的,可是傍晚时丽娜告诉她,他去了云和殿李娥姿那里。
她想起了四年前,她要回突厥的前夜,正是上元节,他为她挽发,插上她亲手雕刻的紫曦玉梅花簪,她们去逛了灯会猜灯谜,去了永巷给那些流浪的孩子送点心,还去了司空府的梅园赏夜雪。可是如今,只有她一人。
在宴会上,她看到了好几个妃嫔都抱了皇子来,她想起了远在齐国的俨儿。虽然在俨儿的意识里,她只是他的姑姑,可是她却是把他带在身边养到了六岁,母子之情怎会少?
俨儿今岁也该七岁了,长恭之前托使臣带来了一封信,里面却有两封,一封是俨儿写的,满含了对她的思念;另一封是长恭写的,他说高湛对俨儿很好,封他做了狼琊王,修建西宫给他住,待遇与太子等同。其实,越是待他如此,她越是担心,担心太子对他不满,将来对他不利。长恭还说,他学得很快,比他的两个子女都要优秀。
席间,宇文宪还是忍不住看了颖儿,他看到她看着其他妃嫔抱着孩子时眼中了落寞,又见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的离开了,他有些担忧。温颜玉自从那次以后,就不愿意再进宫赴宴,宇文宪自由了些,他猛灌了自己几杯酒,以喝醉为由出去散心醒酒,其实来了含仁殿。
宇文宪打算成亲后去黄河驻守。那个地方,也是他和颖儿,还有皇兄曾经呆过的地方,那时她一身铠甲,红色披风迎风而起,雄姿英发。而如今,却完全的成为了后宫里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不得宠的女人。他不知她和皇兄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太倔强,谁也不愿意先低头,谁也迈不开第一步。
明明说过要忘了她,可是他就是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他怕哪一日真的战死沙场,就再也没有机会;明明说过要放弃,但当他在含仁殿外看到她独院中望月时孤寂的样子,他还会心痛。他终于明白,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忘掉一个人却很难。爱了,就不会轻易忘记。就让今晚,一切都做个了解吧。
看着她在夜风,看着手里已经发黄了的纸稿,时而哭,时而笑,他知道,她在思念谁。
轻轻地走过去,解下他的披风,披在她纤瘦的身体上。他明显看到她的身体僵直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看到是他,她却不似从前那般,渴望他能够回心转意,或许自那一晚之后,她的心已经死了,所以再见到这个人,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感情。
“毗贺突,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宇文宪点点头,为她系紧披风,说道:“今夜有灯会,我们出去玩吧!”
她如孩子一般点头,回屋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假扮成他的侍女,与他一道出宫。
她拉着他的手去猜灯谜,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感觉,即使是牵着他的手,她也觉得很自然了。他有些犹豫是否该放开,但心里的渴望引诱他不要放开,从今以后,他不能再牵着她的手了,他身边的人将是一个他不爱却又不得不娶的女子。
宇文宪看着她猜灯谜时开心的样子,他心被填得满满的,他们比赛,他故意输给了她,让她挑奖品,她却全部挑了糕点,拉着他往永巷走。她说:“今日是上元,他们也应该吃得饱。”她把那食盒放在永巷的入口,吹响口哨却久久没有人出来。
他有些讶异,今日明明是七夕节,她为什么说是上元?也许,她是把他当作了四哥,想起了曾今某个上元节他与四哥在一起的回忆。他有些失落,却又不想打扰她的回忆,他就算做四哥的替身,陪她度过七夕,他也愿意。
“你在等什么人?”
“以前这里经常有乞丐在住,我那时候还是你们的大将军的时候,我经常来这边给那些乞丐施舍吃的。”
宇文宪一笑:“那些乞丐啊,他们都已经有着落了,皇兄之前出资建立了一个收容所,准确说是个能够让他们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的地方。这些乞丐们有的去从军了,有的则在那收容所里面当店小二,自己谋了职业。
颖儿心里一甜:“这样真好,他们终于不用四处流浪,四处乞讨遭人白眼了。”
逛了很久,颖儿说饿了,宇文宪带她到一家比较大的酒楼,包了一个位置较好的包厢。颖儿只点了红枣羹,几个简单的小菜,还有两坛竹叶青。
他们喝到很晚,直到宫门都关了。她已经醉了,他却很清醒,因为他要保护她的安全,所以他万不能自己喝醉了误事。
宇文宪背颖儿回去,却听她口中念叨着梅园。他知道,她口中的梅园是司空府的梅园,以前四哥的旧宅。于是宇文宪就背着颖儿去了司空府。
司空府即使宇文邕已经不再住,但毕竟是皇帝旧居,他还是派了人看守和打扫的,今日却奇怪的有人,宇文宪想到的,便是司空府昔日的主人,今日定在里面。
因没有人看守,他们顺利的进去了,一路直接来了梅园。
梅园里,宇文邕一袭白衣,亦如往昔。他伫立在没有花朵的梅树下,似一尊雕塑,落寞,孤独。
见到宇文宪背着大醉酩酊的她来,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喜怒不明,从他背上接过她。
宇文宪会意一笑,他知道,梅园是属于四哥和颖儿的地方,他该离开了。走前,他在宇文邕耳边细语:“四哥,丫头总是很傻,她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清楚,如果你不够了解她,那么我告诉你,她的心里,装的是你。”
宇文邕抱着她,却是苦笑。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就因为当初她的一句话,他一直在逃避她,躲她,其实他已经对她思念成灾。他们都太骄傲,谁也无法放下骄傲,主动向对方屈尊。那么,从今以后,就让他来屈尊吧!
颖儿半夜醒来,却发现身边躺了一个人,夜太黑,看不清人脸,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拳打脚踢,终把那人踢下床去。
宇文邕苦笑一声,起身把蜡烛点燃。
看到烛光下的脸,她揉了揉双眼,以为产生了幻觉。
他把她拥入怀里,紧紧的不放弃。在她耳边轻语:“颖儿,我好想你。我们和好吧,以后我一切都听你的。”
颖儿破涕为笑,她等这句话似乎等了好久,慢慢回忆他方才的话,颖儿邹了眉头,“一切都听我的?那我岂不成了祸害主上的妖女。”
“我这一辈子注定是要被你祸害了,可是,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我宁愿你就这样一直祸害我下去。”
她唇角满含笑意,或许,她真的放下了那个人,找回了她和宇文邕之间的感情。因为,在这两个多月里,他冷落自己,她真觉得很孤寂。
他堵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一夜春宵,良辰美景,月下老人也不好意思打扰这一对璧人。
他们已经分开得太久,有太多话要说,有太多的事做。
四、误解,告别七夕之夜,答应好要去云和殿的皇帝居然食言了,而且找遍整个皇宫都不见踪影。
为了避免羽林军大肆收捕叨扰百姓安宁,宇文邕和颖儿一早便回了宫。只是他们到宫门的时候,李娥姿已经来到宫门口迎接,见宇文邕下马车来,忙把准备好的披风披到了宇文邕的身上,道了句:“皇上,早晨露重,当保重龙体。”又看了颖儿一眼,道:“皇后娘娘也是,赶紧回宫吧,当心着凉了。”
颖儿一笑,“多谢李姐姐关心,颖儿身体强健得很,不碍事的。”又看了眼宇文邕,道:“邕哥哥,你陪着李姐姐吧,颖儿先回含仁殿了,昨晚出来,丽娜也不知道,该是着急了。
说罢竟毫不留恋的转身,欲离开,宇文邕却是拉住她的肩,把刚才李娥姿给的披风解下,披到她的身上,“应该注意的是你,我一个大男子,不怕冷,含仁殿也有些远,我让御驾送你过去。”
颖儿没有回答,只穿了披风就小跑着走了,宇文邕只无声的叹了口气。
“皇上那么久没有去看皇后,想是她生气了吧!娥姿实在不明白,皇上心里明明有她,她也是深爱着皇上,你们之间有什么心结,为何不试着解开?”李氏违心地问着,即便不想,她却无法看着宇文邕不开心。
“没事了,她可能只是太累了。”说罢朝御书房的方向去了,李氏也只规矩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御书房门口,看着他进去,才又和宫女折回了云和殿。
颖儿回了宫,吩咐丽娜老规矩,然后只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方才,看到他们夫妻恩爱的样子,她很吃味,又很难受,似乎是她破坏了他们原本和睦的家庭。自从她嫁来了周国,李姐姐就不再如从前那般对她热切,甚至还针对自己,她也是在抱怨自己吧。
经过昨儿一夜,颖儿想明白了许多,她不能再与宇文邕继续冷战下去了,可是,若是和宇文邕和好了,他必定又会经常来自己宫里,她无法拒绝他的宠幸,可是宠幸过后都要喝那个药,她怕次数多了,自己的身子会垮,宇文邕也会怀疑。
丽娜端着药上来,却是跪在了颖儿面前:“公主,丽娜求您,不要再喝这药了,您与陛下好不容易才和好,陛下也已经好久不曾和您……况且其他娘娘要么都有了子嗣,要么就是怀着身孕的,而公主您却……再这样下去,您在后宫的地位要如何稳固?前些日子,可汗传书来说要您尽快生个皇子。”丽娜说到此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公主的表情告诉她,不能再说下去了,要不公主又要生气了。
颖儿一震,看来,宇文护猜得不错,父汗真的有那个打算,不然,他为何要自己生皇子?若是如此,她便更加的不能生。
颖儿颤抖地端起那药,犹豫着,终是一口气喝了。放下碗,对丽娜说道:“以后父汗再传来什么消息,不要再告诉我,你想办法应付过去便罢。”
药一下肚,颖儿冷汗都出来了倒是没有第一次服用的时候厉害了,这药,每服用一次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她才不想他经常与他…否则她要经常服用这药,不仅会终生不孕,还会身体虚弱,让他察觉出来,他会对她失望的。可是,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何还会担心自己终生不孕?想想也觉得可笑。既然早晚都是不能生的,还不如决绝一点。
将空了的药碗交给丽娜,颖儿道:“丽娜,每次喝这个药都好难受,以后,我再也不想多喝药了。”
丽娜眼中光彩熠熠:“公主想通了?”
丽娜的语气里满是欣喜,颖儿终究是让她失望了:“不是,我要换个药方,一次性解决问题,以后再也不用服药克制。”
铛的一声,丽娜手中的药碗落地,碎裂。
“公主三思啊!”丽娜又磕了头,心里却在为皇上感到惋惜,公主怎么对皇上那般狠心。
“公主,您可知皇上是多么的渴望您能为他生一个孩子,而你却一次次的打破皇上的希望,您真的好狠心。您一点儿也不像丽娜认识的那个公主,是什么,让您变得如此狠心?难道是因为五公子曾经伤害了你,所以你的心死了,你才会对皇上这般冷淡,拒绝皇上对你的好,不愿意为皇上生孩子,是吗?”
“丽娜,你不懂,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皇上好,也是为了我自己好,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政治的牺牲品,成为父汗要挟大周的工具,威胁大周江山的筹码。如果我真的生了皇子,只怕孩子出生后要过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以,所以,我宁可没有孩子。”
丽娜听了,顿时觉得醍醐灌顶,原来,公主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她错怪了她。可是,她不会放任她再这样子伤害自己的。
中午的时候,宇文邕没有来,倒是宇文宪来了。
想起昨晚,是他带着她出宫去玩的,后来他们喝醉了,她也不知怎的就到了司空府的梅园,醒来时就见到了祢罗突躺在她身边。
宇文宪来的时候,含仁殿院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在颖儿面前,他永远都是表现得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因为他不想看到颖儿为他为难而皱眉的样子,所以,在颖儿面前,他只会让她看到他的乐观。这一次,是温颜玉叫他来的,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来她宫里,成亲的日期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是提前来向她告别的。
吸了口气,他抬头看着“含仁殿”三个大字,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踏入凤仪殿了吧!犹豫着,终是推门进了殿里。
颖儿因为服用了药,身子有些不舒服,脸色也不是很好,所以卧躺在软榻上休息,他心一紧,莫不是,昨夜受了凉?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带着她偷溜出宫去玩,也不会这样。忙几步冲了过去,坐在她榻边。丽娜丽莎识趣的下去。
“丫头,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出去的,害你生病了。”他说着,竟忍不住伸手探了她额头。“怎么冰冷得厉害。”
颖儿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轻笑道:“谢谢你昨晚带我出去,不然我和祢罗突也不知何时能和解。”
宇文宪听了,释然。他们终于和好了。
“我来,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你不是还要在长安举行婚礼吗?”
“我已经向皇兄提了申请,等成亲完之后,我便去驻守黄河。”
“那温颜玉怎么办?”
“黄河那边,经常受到齐国的骚扰,前些时候在那边驻守的一个将领也是带了家眷去,结果那将领的家眷被齐人斛律光抓了去做人质,要求交换汾河的那两座城池,我大周的将领自然不会出卖大周,斛律光杀了他的家眷,所以那将领在他的家眷面前自杀,如今是他的副将顶替了他的位置驻守黄河一带。斛律光是个难对付的角色,皇兄担心那副将不敌,所以我打算去顶替他,驻守黄河一带。”
宇文宪说得铿锵有力,颖儿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宇文宪领兵出征柔然平定叛乱时的模样,想起过去,眼中闪过几丝忧伤,随即便被她掩了去。
“这样子,真好,你终于又可以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了。”
“颖儿,你和皇兄好好的过,不要再留恋过去了,可好?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是好哥们,我是你的哥哥,是你的跟班,不要多想,可好?”
“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要骗我,害得我误以为你真是我夫君。你只要和我说清楚了,我就答应你,放下过去。”其实颖儿已经放下了,只是想问个究竟罢了。
宇文宪震了一下,道:“当年,可汗抓了我母妃做人质,他要挟我留在突厥帮他办事,他还要我娶你,让我永久地待在突厥。可是后来,母妃被皇兄救走了,可汗没有了要挟我留下的筹码,我在突厥越发得势,大汗知道我一心还是向着大周,担心我将来会威胁大周,所以想杀掉我。娶你的那天,大汗叫了人,打算在市集那里杀我,可是不知怎的突然一声巨响,很大的烟雾,死了很多人,就连我也受伤晕倒,醒来后就莫名的被人救来了长安。”
“我知道了,答应你的,我说到做到,只愿你也做得到。”
“这样便好。”宇文宪执起了颖儿的手,开口道:“颖儿,可否叫一次我的小字,从此以后,我们只是好朋友,好哥们。”
颖儿抽出在他掌心的手,犹豫着,终是叫了出来:“毗贺突——毗贺突。”
宇文宪似有些激动,竟抱着颖儿,“丫头,你和四哥要好好的,不要再闹矛盾了。你赶紧为四哥生个孩子把,他一定很期待。至于齐国那边,你放心,一有小俨的消息我会通知你。”
颖儿在他怀里点点头,回抱着他,从此以后,他们是朋友,是好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