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闻煜说，他不曾在挽兰的血液里感觉到什么法力或者灵力，也没有邪祟和污秽靠近。
所以说挽兰的死，与鬼怪无关。
那她为何会死在什么都没有的马厩里？空无一物的马厩里又为何会响起马儿的嘶鸣？真的是因为，半夜不能出门么？
可是沈青洛和闻煜出门，却没有遇到什么过于诡谲的东西，甚至是死去人的鬼魂和妖怪的相处都还算融洽。
不，不……
沈青洛忽然想起来，她看到一个女子走在水面上，身上的白衣像是水波一般荡漾，那女子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容。她的脚上，穿的鞋子却极为精致。
大红色的绣鞋，绣工巧夺天工，上面绣的艳丽的牡丹花栩栩如生，仿若鲜活的一般。
沈青洛不止一次的见过这双鞋，但每次她都没来得及抬头看看穿鞋的是谁，鞋子便从她面前消失了。
难道，几次三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女子？黎城半夜不能出门也是因为她？不能走在水边也是因为她？
沈青洛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几人皆是赞同。事到如今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头绪，现在只有这个说法最为合理。
几个人在后来才知道，他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天底下能害人的，难道只有鬼怪么？
天亮了以后，小二也发现了这里的尸体，他瞪着眼，看着马厩里的惨状，道：“难道你们半夜出门了？”
沈青洛肃着一张脸点头。
小二冷笑，“我一开始就同你们说明白了，黎城夜里是不能出门的，出了事你们后果自负。”
“我知道，”一夜未睡，沈青洛眼底青黑一片，声音也有些嘶哑，“昨夜忽然听到马厩里有马儿嘶鸣，放心不下便来看看。可是一时糊涂，竟然忘了这里根本没马。”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摆了摆手，自己去找了纠司使来。
纠司，救死……
黎城经过这些事，原本的统治和制度都已崩溃，毕竟生死攸关，最重要的是命，谁还会遵守规则？
但是当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不管是因为触碰到了黎城忌讳而死，还是因为人们之间的争端，肆意杀人的，反正尸体在迅速增加，活人也在迅速减少。
偏僻的巷子里，大街上，家门口，处处都能见到惨死的人，尸体上尽都可怖的伤口，久而久之，竟吸引了一大群乌鸦长住黎城。
后来黎城百姓的理智渐渐回笼，也更加努力地想要活着。于是他们选了一个纠司使，用以维护黎城崩溃的体制，处理各种尸体，审查人的死亡究竟是因为鬼怪，还是因为人。
若是前者，那自然是不了了之。若是后者，必然要抓住凶手判罪惩罚，以儆效尤。
因为人们本来就在一个个地死亡，或是因为那莫名的忌讳，或是因为活不过四十岁的魔咒，又或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而杀死同类。
无论如何，后者都是不可容忍的。本来他们就很辛苦地躲避来自黎城的恶意，可最后却又因为纠纷死在同类手里。
多么讽刺？
不一会小二便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看到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为首的中年人愣了一下，然后他便走近，俯下身子观察。
从小二口中他们知道这人就是纠司使杨齐，身后的那些人是他的手下，主要的用处便是抬尸体。
杨齐看了一会，然后站起来，摆了摆手，“抬走抬走。”
常其拦住他，语气里有些不满，“你就这样把人抬走？”
杨齐瞥了他一眼，眼里一片冰冷，“她是因为半夜出门触碰到了黎城的禁忌而死，此事查无可查，自然不能多浪费时间，尽快抬走埋了，省得招惹乌鸦。”
小二在一旁道：“几位客官莫要再耽误，时间一长尸体腐烂得就会愈发严重，到时候，便不止是乌鸦会过来了。”
沈青洛皱眉，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等等，”宣易忽然出声，小二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他们不识好歹，就听宣易道：“她的胃不见了。”
本来颓废地低着头的涉兰忽然一抖，她站起来，走到挽兰的尸体前，目光又沉又冷，看了一会道：“果然，胃没有了。”
杨齐不在意地道：“她的胃肯定被乌鸦吃光了，因为自从那群乌鸦来到黎城，这几年死去的人都失去了胃。好了好了，莫要耽误时间，免得血腥味再把蜘蛛吸引过来。”
看到那群人面无表情地抬走血肉模糊的挽兰，沈青洛低声问道：“闻煜，她的死跟鬼怪有关系么？”
闻煜道：“我并未感觉到什么气息，但有些能力高强，可以隐藏自身味道的，我也同样看不出来。”
沈青洛沉默，心一下子跌到谷底。
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这次重生，到底是上天的馈赠，还是惩罚？
几人回到客栈里，见小二正在端菜，甜腻的香味冲击着残留在鼻子里的血腥味，刚才那残酷的景象又仿佛显现在眼前。有人没忍住，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小二不悦道：“难道我的饭菜这么让你们不喜？”
沈青洛忙摇头，“方大哥，并不是我们嫌弃，而是因为方才血腥的一幕实在忘不了，故而见到饭菜就犯恶心。辛苦你早起做了这么丰盛的饭菜。”
桌上已经摆了四道菜，两荤两素，小二的手上还端着一道猪蹄汤。
他脸色缓和了许多，把汤放到桌子上，叹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今日是你们来到黎城的第三天，本想着好好招待你们，可没承想会出了这等事。”
梨纱陪着涉兰上了楼，宣易和常其出门了，闻煜似乎是不能忍受这个气味，也上了楼。
现在这个地方只有沈青洛和小二两个人，桌上的饭菜已经有些冷了，凉凉的甜香飘入鼻子里，特别是桌子上肥腻的红烧肉也格外摧残人的眼睛，让沈青洛也不由得皱眉。
她看着小二，“方大哥——姑且让我这么叫你吧。”
小二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沈青洛垂下头，头发有些松散，一缕鬓发落到脸前。但是这样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狼狈或者不体面，反而因为一种洒脱而轻柔的美让人心生好感。
沈青洛诚恳道：“我想再了解一些事情，你帮助我么？”
小二笑了，“那是自然的，只要是我所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青洛扯了一个笑，眼睛轻眯，眼里泛出柔柔的光来，“那我想知道，黎城的所有古怪是百年前开始的，当时是否有什么征兆？你们有人调查过这些么？”
小二想了想，道：“那些都很久远了，也许当时有人调查过，但是随着时间的增长，岁月冲刷了痕迹，死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黎城的人活不过四十岁，哪怕有口口相传的流言，到现在也变了味。”
沈青洛暗想，活不过四十岁，这会不会是一种变相封口，毕竟了解事情的人都死了。再有摸出头绪的，还没来得及把它说给别人，便也死了。
她脸上的迷茫之色一下子褪尽，好像忽然之间换了一个人，“方大哥，你的意思是真有传言，能给我说说么？”
小二嗫嚅着，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这……这也不知道真假。”
“没关系，也总比什么头绪都没有好。”
似是下足了决心，小二道：“听说百年前黎城有一个荡妇，到处去勾引男人，无论是有夫之妇还是未及冠的少年都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而她攀上的其中一个人身份高贵，大家也不敢动她。但是到最后这里的一些宗族看不下去了，把那女子抓起来沉塘。而且，那个她攀上的男人竟也不管她，直说该女子勾引，自己多番拒绝下才无奈接受。”
“哼，既然他身份高贵，那女子也无法逼迫他，管不住自己最后却把错都推给别人。”沈青洛似是想起了什么，冷笑道：“说不定女子的那些污名，就是她死后被别人强加上去的。”
小二似乎是没想到沈青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微愣，“沈姑娘倒是与别人不同，我同他人说起这事，无论男女一听，都会马上骂那个女子不知羞耻，丢了黎城的脸，丢了女人的脸。”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那么方大哥，我还有个问题，就是，你们是从何处得知夜里不能出门、河边不能靠近的？还有，河神之事……”
小二脸色惊变，他猛地站起来，警惕地看了看门外，见没有人经过，才重新坐下来，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有些纠结，最后道：“你是如何知道河神之事的？”
“我偶然听别人说的。”沈青洛道。
小二摇摇头，“不，我昨夜与你们说的时候，你们还是一脸吃惊，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怎么早上就什么都清楚了？而且，而且河神在黎城是个不得说的禁忌，恐怕是没有人愿意和你们说的。”
沈青洛惊讶道：“那你不是跟我们说了么？”
小二无奈道：“我是怕你们什么都不懂，冲撞了河神，还牵连到我。”
对上小二探究的目光，沈青洛的心微沉，她勉强笑了笑，最后道：“实不相瞒，我知道这些事的原因是——我可以和动物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