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早已醒来,却不愿睁眼,先时的记忆重归脑海,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她无法接受睁眼后看到的自己,那个遍体鳞伤被人玷污了的自己。
却,有声音居高临下,威严对她:“绿衣,睁开眼睛来。”
桂公公的声音冷冽如霜,让人从头至尾泛起一身寒意,这样的声音,绿衣知道,是桂公公处于盛怒之时。
傲气让她不愿屈服,她睁开眼来,直视桂公公,眼底泛起一丝嘲讽笑意。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绿衣问。
桂公公坐在她的床边,她的身体还是赤裸的,桂公公修长的手一一抚摸过她的肌肤,她身子轻轻颤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恶心。
这是一张空空荡荡的床,没有任何可以蔽体的东西,绿衣身上淌满了血,却倔强地撑着身子坐起,与桂公公平起平坐,甚至,目光低垂,是蔑视。
桂公公眼底一丝精明狡黠的笑,伸手抬了抬绿衣的下巴,道:“自你做佛跳墙的那一晚,我便知道,你有问题。”
甚荒唐!
绿衣苦笑,原来她一早就已被桂公公识破,这么多年的努力尽是白费了功夫,他将绿衣玩弄于鼓掌,看一场好戏,取乐自己,甚惬意。
“你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甚至还在我身上刻了你的字,怎么突然要将我揭穿了,是玩儿够了么?”
桂公公抚摸着绿衣背上的字,嘿嘿笑着:“你这玩物,我甚喜欢,本想留着好好把玩,只是你太不听话了,惹恼了义父,又触怒了赫连镜,我保不了你,只能亲手结果了你。你当知道,我玩过的东西,至死都该是属于我的,哪怕这身细嫩的皮肉已在地下腐朽得生了虫,也只该属于我。”
绿衣朝他脸上啐了一口:“你做梦!”
桂公公不慌不忙擦了擦脸,狰狞笑着,忽然间一把将绿衣抱起,让她趴在自己腿上,张口就朝她肩上咬去。
猝不及防,绿衣疼得一声尖叫,身子开始拼命挣扎。莫看桂公公一身瘦弱,可力道却大得惊人,且明显能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是习武之人的气息。
绿衣原本就被下了药,自是浑身无力,此时如鱼肉,任人宰割。桂公公咬在她身上,生生撕下一块皮肉来,绿衣疼得死死抓住了桂公公的腿,指甲嵌入,渗透皮肤,渗出血来。
桂公公闷哼一声,将口中血肉吐出,低头又是一口,亦是生生扯下,让绿衣痛得难以忍受,呜咽声哽在喉头,几乎要晕死过去。
“很疼是么?”桂公公嘴角淌着血,阴笑着道:“说,是谁派你来的,你和天机阁还有夜贵妃究竟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绿衣冷笑:“我从入宫的那一天起便从未想过要活着出去,你尽可以折磨我,我悉听尊便。”
“折磨?”桂公公低头吻着绿衣的伤口:“我的绿衣,我怎么舍得折磨你呢?你放心,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会为你找一个好的归宿。”
他伸出舌头,舔着绿衣身上的血,眼神沉迷,如醉酒一般,仿佛绿衣的血便是这世上最醇美的酒,他是嗜酒如命的人,一旦沾上一滴,无法自拔。
绿衣额头一层细密冷汗,浑身上下如被火烧,伤口剧烈疼痛着,比死亡还痛苦,比痛心还折磨。
“你应知道,赫连镜要找出地宫下落,布阵除却需要一百童子的血,还需一男一女一阳一阴之躯进行血祭,你被我养了这许多年,身子骨儿多诱人,用来血祭,再合适不过。”
绿衣惊抬起头,眼中神情不可置信!
怎么可以用她的身子来进行血祭?用她这早已不纯洁的身子来做伤害公子的事情,她绝不容许!
桂公公看她惊讶的模样,笑得更欢畅:“怎么,怕疼是不是?我的乖绿衣,我的小玩物,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疼呢?莫怕莫怕,我会让你好好享受享受什么叫做抵死的满足。”
就见绿衣的眼睛突然间变得惊恐,桂公公已毫不留情地将她扔在了地上,凭空拍了拍手,房门忽然打开,进来一队太监,手中各提了一个竹篓,分立房门两侧,等待桂公公吩咐。
“它们许久没有尝过人气儿了,这次让它们和绿衣在这里呆上十二个时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打开这房间的门,违令者,死!”
说完,他俯身拍了拍绿衣的脸,瘸着腿,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噩梦。
当绿衣终于看清竹篓中倒出来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虚弱地,扯动了嘴唇,笑了笑。
满屋爬着的,是蛇!
自小在锦灰山庄长大,虽与竹吟不算亲近,可,耳濡目染,她也知道各种毒蛇的分类,眼下这满屋子爬的,正是用天下最毒之物喂养出来的,其毒性,不可小觑。
但桂公公既然不让她死,想来这些毒蛇不会致命,不过却能让她生不如死,这样的折磨,何其残忍。
绿衣浑身是血,加之溃烂皮肉,自然吸引了毒蛇向她而来,这些滑腻腻的东西爬上她的身体,吐着信子,蠕动着,将她赤裸的身子紧紧缠绕,越缠越紧,越紧越缠,几乎让她有种临死前的窒息感。
它们并不急着咬她,只用柔软无骨的细长身体缠绕着她,如情人的手掌,用心捏紧她的每一寸皮肤,绷紧的身躯感受到的是将要窒息前的快感,仿佛抵死缠绵,让绿衣飘飘欲仙,欲仙欲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可惜,让她云雨巫山的,不是花绍,而是一堆冰冷的身躯,极致冷血。
黑暗中,只听到“嘶嘶”的声响,仿佛怀揣一场春梦,绿衣眼中所见尽是花绍的身影,尽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身子忽然一阵剧烈的震颤,是浓重的血腥味儿点燃了毒蛇的杀气,他们开始用尖细的牙啃咬绿衣的身体,一寸一寸,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绿衣的身体是一块璞玉,被它们打磨,从今往后,满目疮痍。
“绿衣……”
她听到花绍的呼唤,自遥远苍穹传来,天地昏暗,独花绍为神佛,佛居心中,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花哥哥,绿衣不能陪你了,你……保重……”
绿衣露出人世间最后一个微笑,忽然撑起身子,狠狠掐住一只毒蛇的头,放在自己的咽喉,便感到一阵酥麻,一股暖流自喉头滑过,更多的毒蛇汇聚而来,将那处疮口越咬越大,舔舐着温热的液体,欲望如饕餮。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她轻轻念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花哥哥,从今往后,忘记合欢,忘记绿衣,都不……不值得了……”
从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是故莫爱着,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恨,彼即无羁缚。
“绿衣!”
花绍惊坐而起,窗外更深露重,连月光也瞧不见分毫,他揉了揉额角,靠在床头,思索着梦中所见。
他竟梦见绿衣死了,多么可笑,他的绿衣,自小跟在他身边的绿衣,总该扯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唤他“花哥哥”的绿衣,竟成了一堆枯骨,自宫墙之上伫立,遥遥望向他,目光中是决绝。
竟然,一阵风过,那堆方才还顽强站立的枯骨竟焚毁成一把扬灰,宫墙之上,仿佛天地间飘落成雪,雪落寂寞,黯然成殇。
花绍哭了,在绿衣的骨灰飘上他肩头的那一刻,泣不成声。
醒来时,眼角还挂着泪,自合欢一死,他多年未哭,本以为眼泪干涸,却不想它们仍在,却是藏在心头最深处,等着为一人破茧成蝶。
花绍感觉到深深的惶恐。
一定是绿衣出事了。
不及思索,他立即披衣而起,要去皇宫中看看。
不想,才出了房间,便有小厮来报,有贵客在书房等着,便是天机阁的寐夜。
寐夜依然貌美如初,只是面容略显苍白,花绍走入书房中时,她于一室暖光中回头,嫣然一笑,贵气不露自显,可让花绍看来,却总有些落寞。
自宫变那日,寐夜带着夏侯洵从皇宫中沿密道而出,便回到了天机阁,之后便再未露过面,天机阁四大护法,明着处理事务的,只有三人,而寐夜,便是天机阁中人,也难得见她一面。
此时,寐夜肯出面,定是有了大事。
花绍虽因那梦心中慌张,但面上依然淡然,请寐夜入座,且平心静气地为她递了一杯茶。
氤氲水汽间,寐夜眉头紧锁,低声道:“绿衣出事了。”
“啪!”
与此同时,花绍手中的茶杯落下,一地狼藉。
“她怎么了?”
花绍咬牙问出,双手紧握成拳,已然颤抖。
“天机阁中的人在宫外埋伏,今夜听闻宫中传出消息,桂公公最宠爱的那名宫女,人尊称一声绿衣娘娘的,暴毙了!”
噩梦终成真!
“不可能!”花绍瘫坐在椅中:“为何锦灰山庄埋伏的隐卫没有得到消息,单你们天机阁的人得到了?”
寐夜叹了口气,道:“你忘了,阁主会观星象。”
花绍抬头看向她,听她缓缓道:“天上繁星无数,每一人代表一颗星辰,最亮的那一颗,是帝王,渺小而黯淡的,是平民百姓。人在,星辰在,人亡,星辰陨,星辰变化,命数藏于其中,无法违逆。阁主今夜本是为我观命,却不想看到一颗星辰陨落,推算八字,方知那是绿衣的。于是派了重云去往宫外查探,才知道……”
“够了!”花绍一声怒吼,打断了寐夜的话:“单凭几颗破星星,便能断人生死,莫开玩笑了。我要亲自去宫中看看!”
他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寐夜拦住:“即便你现在入宫,于事无补,听我的话,再等几个时辰,待到天明,一切可见分晓。”
可,此刻的花绍,心急如焚,如何能等到天明?不等寐夜说完,已冲出了房间,去往了皇宫。
寐夜眼见拦他不住,只得跟着,她知道,急红了眼的花绍,若在宫中展开一场屠杀,那结果,注定是死!
一路急往宫去,便在宫外已远远看到了火光,四处亮堂,仿佛整个皇宫的灯火都点燃了。可,皇宫门口只有两个侍卫在把守,再看看宫中,往日每个时辰一班的巡逻的侍卫也已不见踪影,每座宫殿静静悄悄,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沉眠,只明亮火光还沾惹着喧哗,静候来者。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埋伏。
可是,红了眼的花绍管不了这许多,掠过高高的宫墙,便直奔绿衣住的画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