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进入万佛寺的那一刹那,有人终抵不住好奇,回头一望,倒真是出人意料,桃花峪眼下简直是置身于花的海洋中,漫天花雨飘零,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
什么东西飞起来了,是一抹白色,在花瓣中若隐若现,似一朵白莲,绽放,又枯萎。
有人听到,有一声短促的惊呼,依稀是:“镜哥,救我!”
再细去看,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像是一场幻觉。
被雪楼派去的人在香客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半张面具,便是芷茵随身带着的那半张面具。
当面具呈在阎天机面前,阎天机眉头紧锁,说出了四个字:“朱雀一族。”
雪楼诧异:“是自始皇帝驾崩后随之一起消失的神官赫连的族人?”
“看这面具的样子,想来应是,难不成那孩子是朱雀一族的后人?若是如此,一向避世而居的朱雀一族怎会重新出现?”
雪楼道:“他们不仅重新出现了,甚至,已开始自相残杀。阁主,芷茵身上的‘千秋雪’之毒,想来就是他们下的,害芷茵的,是她的族人。”
白芷姻听雪楼说到这里,忽然明白:“当年害芷茵的,竟是他的孪生哥哥赫连镜?”
雪楼点点头:“是,但芷茵却选择了原谅他,她说,骨肉亲情,不能割舍,她与赫连镜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就算赫连镜舍弃她了,他们,依然是兄妹。”
白芷茵笑笑:“她比我善良,对不起,那样纯美的灵魂,我糟蹋了。”
“你若真觉对不起她,就好好替她活着。”雪楼牵起了白芷姻的手:“这世上的风景,她还没来得及看尽,她的身世,亦没来得及解,这是她的遗憾。所以,长歌,我拜托你,替她好好活着,完成她的夙愿,好不好?”
“她的夙愿……”白芷姻喃喃道:“我有这资格么?”
“你当然有。”雪楼笑了:“长歌,如今你就是芷茵,你能为她做的事情,有很多……”
“比方说,拯救朱雀一族,对么?”
白芷姻仰头,看向雪楼,目光中一片澄澈。她的眼睛是湖,碧波万里,映着天边残月一轮,是生花妙笔也难以描画的孤寂。
雪楼白发覆在她的面上,如冬日新雪,将她至纯的面庞儿映得更见白皙。
其实我惟愿仅剩的几年与你并肩,看浩大天地,然后在你的臂弯中离去,此生便再无遗憾,雪楼想。
当秦牧眠放走的传令官到达京城,将黎国反了的消息带给护国公的时候,另一个足以让魏忠恼羞成怒的消息也同时抵达了京城:废太子夏侯洵揭竿而起,只几日功夫,已攻下了素荒附近几座小城。
听到消息的魏忠,手中茶杯立时向带来消息的太监头上砸去,着实砸得准,小太监又不敢躲,立时,额角破裂,血沿着脸淌了下来。
此时,朝堂之上,安静一片,就在跪着的一排小太监及传令官面前,一精致木盒打开来放在地上,里面赫然一颗头颅,不消说,这便是穆天凰派人送来的被砍下脑袋的传令官的头颅。
列位朝臣,宦官大半,都是魏忠几十年辛苦培养出来的,剩余的,便是崇华帝在位时的老臣,早就投靠了魏忠,在他设计废除太子夏侯洵时功不可没。
魏忠的脸色很不好看,众位朝臣的脸色,亦好不到哪儿去。忽然,“哇”地一声啼哭,打破了大殿的宁静,惊慌失措的皇后坐在龙椅上,低声哄着怀中的孩子,这位大瀛最年轻的帝王,敬德帝夏侯敏,被如今紧张的气氛吓到,哭得惊天动地,哭得好似人死时的祭奠。
当魏忠的目光瞟来的时候,皇后简直吓坏了,连哄带劝,却仍是无法让小皇帝停止啼哭,而魏忠的脸色,黑得如同乌云压城。
“怎么,皇上也很讨厌这帮乱臣贼子,是么?”
他的声音,极具威慑力,在大殿之上回响不绝,小皇帝忽然间住了声,只眼泪不停地流,可怜兮兮地望着皇后,是被吓的。
魏忠起身,走到皇后面前,俯下身来,皇后坐立难安,只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皇帝,生怕一松手魏忠就将他夺了去,那可是她的骨肉,亦是她能安享荣华富贵得以逃离被关入冷宫中的命运的唯一救命稻草。
“护,护国公,皇上,皇上怕是累了。”
魏忠抬手,止住了皇后的话,附耳在小皇帝身前,仔细听着,仿佛这年幼的只会以啼哭表示情感的小皇帝正在与他交待些什么。
就见魏忠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直起身来,笑了。
“大瀛十二诸侯国,自始皇帝开朝以来便已存在,几百年过去,历朝历代,少不了有异心者,妄图篡权夺位,不过,兴风作浪者,无一人有好下场,大瀛的王朝,依旧稳如泰山,诸位可知是为何故?”
有人道:“诸侯王虽有逆心,但兵力着实有限,如何能与大瀛千军万马相提并论?”
魏忠摇了摇头。
又有人道:“自大瀛开朝以来,君王命定,名姓刻于传国玉玺之上,谋反,无异于逆天,是要遭天谴的。”
话一出口,此人才意识到不对,此时提及传国玉玺,便是在提醒魏忠,这护国公的位子是如何得来的。
那人倒吸一口冷气,好在魏忠并未理会,道:“大瀛历朝历代的王,皆由朱雀一族护佑,如今,虽然传国玉玺仍旧不知所踪,但朱雀一族愿意出山,重新回到朝堂之上,便是对皇上的承认,胆敢对皇位有非分之想者,杀无赦!”
一句杀无赦,便是决定,要对这十二诸侯国讨伐了。
十二诸侯国:上楚,素荒,黎国,沧浪,景国,东儒,北齐,东吴,南滨,西梁,燕国,夏国。其中,似东吴,北齐,南滨,西梁,疆域最小,势力最弱,此次魏忠收复兵权,此四国最先接了圣旨,一并将调兵虎符献上,立刻便有魏忠派去的宦官接替了四位诸侯王的位子,而这四位诸侯王,已坐上了宫中派去的马车,向京城奔赴而来。
来赴一场鸿门宴饮,接下来的人生,再不富贵荣华。
东儒,燕国与夏国地处偏远,为西北蛮夷之地,三国毗邻,以萧胡女为首的三位诸侯王皆是由君临天自京城派遣而来,此次收复兵权的圣旨降下,三位诸侯王听也不屑于听,当即命人将传令官连同随行人员一同关入了大牢,极尽蛮夷之能事。
无疑,要从她三人手上收回调兵虎符,无异于从老虎口中拔牙,马背上揪其鬃毛,异常困难。
另五国,在大瀛的势力非同小可,除却沧浪是魏忠的人外,景国夏侯彻倒是接下了圣旨,却,在宫中大摆宴席招待传令官,大醉多日,竟无一刻清醒,虎符在他手中,难知下落。素荒和黎国明着是反了,而上楚,派去的传令官至今未归,想来亦是凶多吉少。
十二诸侯国,五国归顺,六国明着反叛,一国态度不明,从现下情势来看,谁更有利些,倒着实难以分辨。
下了早朝,魏忠召集几位重臣进宸曜宫议事,范不为和曾泉自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兵部尚书秦勉,太子太傅卢闻义,以及神官赫连镜。
兵部尚书秦勉其人,是魏忠手下四名心腹宦官之一,多年来一直被安排在连沧海手下做禁军头领,默默无闻,却暗地韬光养晦,自新皇登基后,先时兵部尚书被魏忠罢免,这才提拔秦勉掌管了兵部大权,其地位,扶摇直上。
太子太傅卢闻义,原是废太子夏侯洵的太傅,却暗中与魏忠有所勾结,真假圣旨之事,便是卢闻义从中谋划,卢闻义模仿崇华帝的笔迹拟了一份圣旨,传位于夏侯敏,同时废除夏侯洵的太子身份。魏忠便是拿着这张圣旨加盖了崇华帝的私印,从而成功将真正传位于夏侯洵的圣旨变成了假的,自己成功以护国公的身份入主宸曜宫,逼走了夏侯洵。
所以,魏忠如今坐拥大瀛江山,卢闻义功不可没。
如今,魏忠叫这五人于宸曜宫议事,便是要出兵捉拿废太子夏侯洵,收复十二诸侯国,一统大瀛江山。
卢闻义当先开了口:“废太子是由微臣一手教养长大,对他的秉性微臣很是清楚。他表面看来玩世不恭,实则文韬武略洋洋精通,崇华帝的几个皇子里,他是最有才干的一个,说起来,也是微臣的得意门生了。护国公,对此人,可不能小看。”
范不为道:“单看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下几座小城便知道了,他现下定是在扩充兵力,倘若他争取到诸侯国的支持,要对付他可就难了。”
曾泉也赞同道:“现下,最应该注意的,当属景国,景国如今是夏侯彻为王,但他是废太子的胞弟,且,自接了圣旨后,迟迟不肯交出调兵虎符,明着说是大嘴不醒,可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我看这里面,是有些蹊跷。”
魏忠思忖了片刻,问:“夏侯洵如今攻打的方向,是哪里?”
“东方,”范不为道:“他刚攻下辽都,距离景国,不过五百里。”
“看来他果真是要去投靠夏侯彻。”魏忠转身看着墙上挂着的大瀛地图,道:“辽都至景国,隔着荒原,无法埋伏,两军对战,倒不是什么难事,沧浪据景国最近,让海归平去对付夏侯洵,以他的兵力,绰绰有余。”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赫连镜便是在这时开了口:“护国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莫要忘了,天上的帝王之星可是有两颗,其中一颗,便是夏侯洵,他怎会如此轻易便能叫人大败的呢?”
卢闻义道:“也不是一定要让海王爷大败夏侯洵,不过是将其困在景国,切断他与其余诸侯国的联系。要知道,群狼难攻,可单独一匹野狼,想要制服,便容易些。”
曾泉附和道:“卢太傅说得极是,眼下,五大诸侯国明着要反,却还没有结成盟国的意思,此时逐一讨伐,最是容易,倘若他们一旦结盟,纵然我大瀛兵力雄厚,也要废上些气力。”
赫连镜仿佛恍然大悟,悠哉悠哉道:“那不知护国公准备如何对付其余那几个诸侯国?”
魏忠道:“我想听听诸位有何良策?”
范不为想了想,道:“素荒穆天凰那边,周遭布了阵法,极难突破,夏侯洵是被他带出的京城,亦是被他收留在素荒,想来,他应是支持废太子的。依微臣之见,只需派人暗中将素荒的出路堵住,阻止其调兵支援夏侯洵,至于其他几国,可同时派兵进攻,亦可逐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