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带你回京城，”雪楼抱起她：“我们去找阁主，阁主一定有办法救你！”
“不要！”白芷姻拦住了他：“我们必须赶去鹿野，赫连镜这些年长进了不少，我怕鬼谷先生一人对付不了他。”
雪楼怒道：“你都自身难保了，难道你还想再死一次么？”
“朱雀一族的人，没那么容易死的，”白芷姻道：“别小看了我的修罗阵，便是赫连镜，也要忌惮三分，你可知为什么？”
见雪楼未答话，白芷姻又道：“赫连镜这辈子最后悔的，应是和芷姻身为孪生兄妹，相同的血留在身体里，是他最大的弱点！”
“相同的血么？”远在京城的赫连镜站在流光河前，看着河水倒映出的明月，从腰间抽出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
血，沿着他的手腕，滴入了流光河中。
河水，泛起了波澜，一池璀璨的星光顺着河水缓缓流动，越流越湍急，仿佛浮光被人打碎，星罗棋布，成了指点江山的命盘。
河水滔滔，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漂浮在河面上，河岸上人影幢幢，所有的目光都汇聚于此，有人倒吸冷气。
那漂浮着的，正是一具具尸体，下去寻找地道入口的侍卫的尸体。
果如赫连镜所料，这地宫的入口，布下了修罗阵，而且，布阵那人，正是他那个大难不死的妹妹。
赫连镜目光沉了沉，对身旁的太监吩咐：“把这些尸体打捞上来，我要亲自下去看看。”
魏忠开口道：“神官，现如今也没必要再故弄玄虚了吧，可否请你告诉我，这些人为何而死？”
赫连镜从怀中取出绢帕擦了擦手腕上的血，道：“地宫的入口就在流光河下，只是有人在里面布下了修罗阵，所以一般人靠近不得，倘若试图闯入，修罗阵会生生嗜去擅闯者的性命，同时阵法的力量会变得更加强大。所以，闯入的人越多，阵法就越强大，直至无坚不摧。护国公，恐怕这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进得了地宫了。”
魏忠忽然抓住赫连镜的手臂，笑道：“神官不如带着老夫一道下去看看，倘若神官进了地宫，再不愿出来，那老夫要到哪里找神官去？”
赫连镜低头看着魏忠的手，冷笑：“护国公以为我会逃？那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想得到的还没有得到，是绝对不会走的。”
可魏忠却仍死死抓住他的手臂，不愿放手。
赫连镜叹了口气，道：“罢了，护国公想去便去，这修罗阵是我那妹妹布下的，以血为祭，方才那些尸体你也看到了，身体里没有我妹妹的血，只有死路一条。我与妹妹孪生，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所以即便入了修罗阵，它也不能伤我分毫，可护国公呢？”
他这么一说，魏忠确实动摇起来，抓着他的手渐渐松了。
“一个时辰，倘若我没有上来，便请护国公派人到天山去，在它最顶端的洞穴里找一个人，那人会代替我替护国公完成大业，切记！”
赫连镜说完，便跳入了流光河中。
破庙里，白芷姻缩在雪楼怀中，不住发着抖。
“他应是独自一人入了修罗阵，”白芷姻轻声道：“他身体里流着和我相同的血，修罗阵暂时伤不了他。”
“不能这样下去！”雪楼劝她：“芷姻，听我的话，我们回京城。”
白芷姻伸手环抱住他，祈求道：“再等等！雪楼，再等半个时辰，等他破到修罗阵的第三层，会有转机！”
等待，总是煎熬。
白芷姻身上不断往外渗血，雪楼只能向她身上输真气来让她保持清醒。他二人白色的衣裳都已被染得鲜红，此刻，白芷姻已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
而赫连镜，顺利地找到了流光河的水下密道，尽管里面错综复杂，但他仍是凭借自己身上的血找到了修罗阵的所在，并且，如白芷姻所料，攻破了前两层。
修罗阵共有五层，赫连镜胸有成竹，要解决剩下的三层，应不成问题，可便是在这第三层，他愣住了。
他看着这巨大的八卦阵法，地宫的黄金铸成的大门似乎在阵法后发着金光，但他却再不能靠近。
为何？
只因要破除修罗阵的第三层，需要一个人的血。
白芷姻的血。
亦是他赫连镜的血。
赫连镜静静伫立了片刻，忽而笑了。
“妹妹，你变了，阿爸说只有心里至善至美的人才有资格当朱雀一族的族长，护佑整个大瀛江山，所以，你是他选中的那个人。但倘若他泉下有知，看到你布下的修罗阵，不知作何感想？你与我，没什么不同！”
赫连镜最后看了那黄金大门一眼，转身，离开了密道。
与此同时，雪楼感觉到一直发抖的白芷姻忽然安静了下来，褪去她的衣裳查看，身上的血也已止住，白芷姻脸色苍白，对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雪楼，修罗阵挡住了他，地宫，不会有危险了……”
她终于再撑不住，晕了过去。
雪楼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身体里，眼泪，静静淌过方才流血不止的伤口，都是心疼。
在辽都外等待了两日，辽都内却依然一丝动静全无，如一座空城。
海归平派了一队士兵前去城中查看，一个时辰之后，这一队士兵安然无恙地出了城来，对海归平禀报，城中确实无人。
海归平心中开始有了些计较。
他自幼便被魏忠选入了宫中，因是被培养为死士，他吃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甚至多次险些丧命，可他终究挺过来了，成为魏忠手下最心腹的人之一。不男不女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富贵荣华，人上之人？
可是，魏忠最为心腹的四人，只自己远离皇宫，若不及早打算，功劳全被其余三人抢去，到时，他还有何地位？
眼下，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倘若能将辽都重新夺回，自己在魏忠身前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
尽管知道城中可能有诈，可是，他还是想铤而走险一次。
毕竟，整日安营扎寨在外面等待，不是办法。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副将：“你带三千人入城，把辽都给我仔仔细细搜遍了，不留一个活口！”
此时，夏侯洵正躺在城墙上，看着阴翳的天，若有所思。
一名士兵猫腰沿着城墙来至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夏侯洵点了点头，那士兵又沿原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夏侯洵在等待一个时机。
他先前埋伏海归平时派去的一队兵力已经成功混入海归平的军队，而海归平方才打发进入城中查探的，正是夏侯洵派去的这一队人。
向海归平禀报的结果，自然是城中无人。
现下，海归平终于坐不住了，三千兵力入城搜查，羊入虎口，他夏侯洵瓮中捉鳖。
他静静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城墙之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混着马蹄声，入了城去。
之后，便是蛮横地搜城的声响。
手下士兵凑到他跟前悄声问：“太子，现下是否关闭城门？”
他摇了摇头，笑了：“再等等，陪他们玩儿会儿！”
气定神闲，云淡风轻，这场战役，于夏侯洵而言，不过是场游戏罢了！
海归平的士兵入了城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秦牧眠一场小憩过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传我的令下去，关闭城门！”
海归平静静注视着辽都，看着他的士兵入城后迅速进入各家各户搜索，去得远了。自此之后，再无声息。
辽都此城，算不得太大，但如他们那般毫不留情地搜索，动静理应很大，却为何在半个时辰之后，整座城又都恢复了平静？
海归平眉头紧皱，思索着，突然，失声道：“不好！果真有诈！”
却已晚了，辽都的城门，在沧浪军队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阖上。
“所有人听令，即刻起，开始攻城！”
海归平大喊着，手中红缨枪已指向了城墙之上，那里，夏侯洵的身影忽然间闪现，带着铁骨铮铮，带着王者霸气，静静注视着下面的千军万马。
“把它们挂出来，让沧浪王瞧瞧！”夏侯洵看着海归平，冷冷道。
此言一出，立刻有士兵围拢上来，沿着城墙一字排开，手中提着绳索，从城墙之上吊下的，赫然是一颗颗人头！
是方才海归平派去的那三千士兵的人头！
“沧浪王的东西也是你们可以拿的？还给他！”
夏侯洵命令一出，手下士兵立刻丢了手，三千颗头颅顷刻间抛出，滚落在沧浪大军阵前，堆积如山！
海归平震怒！
辽都城墙之上，擂鼓震天，百张强弩已对准了海归平的军队，蓄势待发。
海归平缓缓扬起了手：“攻城！”
又是一场厮杀！
沧浪大军踏着自己兄弟的头颅，流着一腔热血，向辽都冲去。
海归平也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辽都，竟是如此无坚不摧。
只城墙上那百张强弩，却威力巨大，沧浪军近前不得，同时，有巨大的石块从城墙上投掷而下，阻挡了大军前进的去路。
夏侯洵看着脚下大军，一个手势做下，他身后，立刻有士兵吹起了号角。
便在这时，沧浪军出现了骚动。
沧浪军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自己弟兄挥刀朝自己袭来，一刀下，头颅断，再一刀下，生生刺穿另一人的胸膛，沧浪军还来不及吃惊，已被混杂在军中的夏侯洵事先埋伏进去的手下夺去了性命。
与此同时，城门再次打开，辽都内的士兵嘶吼着，如汹涌的潮水，涌了出来，与沧浪大军厮杀在一起。
为王者，最慷慨激昂之时便是此刻，看城墙之下金戈铁马，好儿郎们，出生入死，是为他争这天下！
有他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人。
上楚城外，苏离遥望着敌军营帐，看那熊熊燃着的篝火，亦是觉得，有人为自己出生入死争夺天下，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
只是，他终不是那个幸运的人。
他自小于名利淡薄，便是君临天将年幼的接入皇宫中抚养，他亦没有因自己有可能成为大瀛下一任的君王而沾沾自喜。小小年纪的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的超脱，旁人比不得。
有些人，注定要成为王者，如秦牧眠；有些人，注定飘然世外，如苏离。
而一旦让一个名利淡薄的人披起铠甲，拿起刀剑长枪上阵杀敌，便说明，他的心中，已是死心塌地的臣服。
苏离对秦牧眠，正是如此。
上楚与范不已的军队，此时已胶着了多日。
双方伤亡惨重，却始终未曾分出胜负，与之相比，上楚的兵力略逊一筹，照此下去，上楚总有被攻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