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二章 唯此生
织梦云2017-08-03 13:184,663

  心木顺势将笙霰雨一搂,她便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发丝拂过他的脸颊,浅香漾,揉抚,额上印下一记吻,在她的耳边吹风。“原来的心愿,原来的天下,都已经消失不见,满脑子全是你。之前思虑着怎样才能让冥界太平,秩序稳定,君王心情,苍生性命,现在却只思索着如何才能让你高兴。一个人若是只专注一件事,即便成不了精英,也总会有点不同寻常的成就的——现在的我,大概能做到随时随地让你展颜一笑?”

  “可是现在,我在生气。”她的眉宇藏不住笑意,却假装发怒地鼓起腮帮来:“你这过剩的自信心并没应了,就知道吹牛皮的牛皮王。”

  她的样子,他都喜欢。

  尤其是她卸下了一切伪装,像小孩子似的任性撒娇时,他真恨不得把她那可爱的小模样整个融化在心中,只要动一动念头,他就看得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到。

  “不会有谁总也不生气的,尤其你明明眷恋着,这感情依然说抛下就能抛下,全不带一点留恋,也不给对方一点余地的小家伙,谁能完全掌握得了你的喜怒无常之心?如何能保证你补发脾气?所以——我说的不是永远不惹你,而是无论你的心情多糟糕,我都能立刻让你笑。”

  他邪魅地勾起嘴角,媚得惊人的眼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她心中好奇他究竟会有什么法子,却死死咬住下唇,一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上当的模样。

  当心木在手指上呵了一口气时,她心内忽然一惊,意图抽身时,却被死死地钳住。

  细长的指游到了她的腋下,轻轻地搔着。她起初还在忍着,肩膀不停地在发颤,想从他的怀抱挣脱,但越动,他便将她贴得越近,呵痒的手也动得越来越快。

  她再也忍不住,银铃般的脆笑着,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哈哈,好了好了,心木大哥,我信了你的本事了……别再恼了……哈哈哈……”

  “除非你说你不生气了,也不再撅着个挂油瓶的嘴巴,不然我就一直让你笑下去。你难不难受我全抛掷脑后,反正我听到你的笑,可是开心得紧,你笑得越大声,我越高兴。”

  “哈哈哈……我不生气,我本来也不生气,我只是逗着你开心地,快点放手吧,我快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在耳边萦绕,颤着他的每一根心弦。

  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能看到他的笑脸,冷静而不喜欢逃避的他,总是能轻易地忘掉一切——包括这是一场梦境,也在臂弯中真实的温暖中融化了。

  他的手指不再动,她却仍没有停下大笑,直笑得满脸绯色,鬓发凌乱,娇喘微微,方才停了下来。

  “开心吗?开心了吗?”絮语在耳畔轻荡。

  “你说呢?”她的双眸扑闪,小手按在他的肋骨,一路向上,亦开始呵他的痒。

  他神色自若,她有些诧异,旋即不甘心似的加快了指尖的移动。

  眼含着笑意宠溺,盯着怀中的人儿做着徒劳的努力。

  她终于将手垂落下去,抬起下巴:“什么嘛,你都不会痒的。”

  心木柔声:“冥族的感觉本来就较一般人迟钝些。小伤小痛,小痒小麻全然不会被感知到。正因如此,一旦有了感觉的时候,却要比常人体味地更明显些——要么不痛,痛起来便是撕心裂肺;平素察觉不到冷,一旦能体会彻骨,那冰寒足以致命……”

  笙霰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雪亮的眸子忽而有了哀伤。

  他原本,也是感觉极为薄弱的,却在地狱中活活痛晕过去,在地狱的侵蚀之下,又变得畏伤畏冷畏寒,好好的一具身躯,如今早已是法力被封印的脆弱不堪。

  如果没有她的话,他也许,不必变成这样的。

  她的悲伤被他立即察觉,她的想法无须窃音也传到了他的心底。微一笑,话锋一转:“可正是因为身为一个冥族,感觉,自在都是如此的奢侈,尤其我曾经在那个位置,必须要比其他人更守规矩,你又那般薄情,料不到如今,此刻才会更珍惜,感受到的温度才更暖,幸福也才更甜美——像糖糕一样——”

  他从盘子中拈出了一块沾满了糖粉的糕饼,叼在嘴上,递送到她的唇边,她毫没有迟疑地接了过去。

  舌尖将糖粒和糕饼融化,也将他们的唇齿融化了。

  他不复初时的犹疑与畏惧,热流涌上喉咙时,他毫不迟滞地褪下了梦中蝶斑斓的羽翼。血红的翅飘飞着散落在地。

  曾经是一份两厢情愿,却不得不步步退让的,别扭的情,转成了爱在心口难开的倾心,还有虽然无法真正相依,却要相守的决意。

  绵延的心意与依恋,在昨晚已悄然发生了些许改变。

  从远远看着她就足够的卑微,到了哪怕是司姻碰一碰她的手,他都有些嫌弃——她是他的私有物,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

  从眷恋,依恋,进成了迷恋。

  迷恋她的声音,迷恋她的眼神,迷恋她的一切,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拥抱都怕拥得不够紧。

  纵然全是臆想出来的,但他看得出,梦中的她,看他时的眼,也满是爱意痴恋。

  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舍弃,就这样沦陷在两个人的世界,足矣。

  他们都没有饮酒,他们都醉了。

  醉在彼此的怀抱,醉在彼此的眼神。

  她靠在他的臂弯,在他的胸膛画着圈,呼出暖暖的热气道:“心木大哥,你堕落了。”

  “嗯?”

  “原来你的心是很大很大的,看尽苍生百态,能容浮生万千,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剩下了——”

  “是呢,什么都没有剩下,只剩下小小的一方天地,除了友亲,其余的位置全给了你,再也没有放置旁人的余地。”他面对着她,玩弄着她的鬓角。

  “不难受?不后悔?不是瞬间的欢愉后,便是无边的自责?”她问询时,表情极是认真,不似是在开玩笑。

  他不知道她到底在为什么执着,却有心逗弄她,也板起了脸,沉声道:“确实……是有点自责呢。”

  难掩的恐惧和失落。

  不过是一句玩话,她果然又当了真。

  “我自责,为什么之前总想着要做一个行得正站得直的君子,而不是做一个登徒子,采花大盗,白白误了良时,差点折空枝。”他不动声色。

  她如释重负,“噗”地一声笑了:“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大喘气呢?”

  只这一瞬间,她的头发,她的身上却尽皆湿透——竟出了这么多的汗。

  紧张的,冷汗。

  心木沉吟了片刻,忽然道:“并不是我说话大喘气,而是——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胆小呢?”

  “什么……”娇躯一震:“你说……胆……小?”

  “嗯,胆小,总是在害怕。怕失败,怕失去,怕失望,什么都怕。”

  以前没有发现,越靠近,便越会发现,她总是有意无意在害怕些什么。

  洞房花烛夜,她怕他不要她,声音都颤抖了,让他错觉若是他真的嫌弃了她,她会立刻自尽,将魂灵泯灭得干干净净。

  今天,又是那样的眼神。明明他已经告诉她,他爱她,明明已经那样的亲密无间了,她却又开始怕他会悔,会自责,现在的幸福,不过是他为了掩饰自己失落罗织给她的一场柔软的网,早晚会将她吞噬干净。

  甚至他忽然惊觉——也许当时她的离开,并不全是因为她狠绝又被逼到了份上,而是,她根本就是在害怕失去。

  他是,至少在外人眼里是通透的,法力高强,地位又高的冥界第二交椅,这样的他,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掌控,一旦离去,她大概怕她所有挽回的手段都会被他看破,驳回,自尊心一片片落在地却什么都挽救不了。

  夜凉音不一样,单纯的有点傻,只要能够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比谁都笑得更甜美,如果是他的话,她大概以为,能够将他捏在手心,什么都不用惧。即使他离开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因为她最爱的,她已主动离开,残余感情,即使会心痛,也不会那般痛。

  他低低地诉着,她的心却在颤抖,一层痂被揭起,血淋淋。

  原来,那种一直郁结着散不去,她思索不透的情感,竟然是恐惧。

  “别人看到你那无坚不摧的壁垒,误以为你很坚强——连我最开始都是这样想的,其实,你就是一颗核桃,砸碎了外壳,内心比谁都脆。”他吻着她抖动着的睫毛:“雨儿,告诉我,究竟是谁让你这般怯懦?”

  “我不知道。可在今天你提醒我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原来是在怕。我只是知道,每每想笑的时候,就觉得下一刻要哭泣了;当刚感觉看到明亮时,又会抬起头看看是不是会有乌云……沉重始终像阴魂一样,勒住我的脖子,扼得我透不过气,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却始终不能习惯它存在时身心的感觉。”

  怀中的人儿瑟缩着,全然没了方才缠绵的俏皮。

  “是你……父亲吗?是你父亲让你变成这样的罢。”

  “不……他只是严厉了点,但还不至于……”见她支支吾吾的,他轻轻地吟念了一小段咒法,笙霰雨大惊失色,想要阻拦,他已拢住眼。

  面团似的小人儿,就立在云雾里,眨巴着眼睛。

  他一看便知那小人儿是谁,小人儿朝着深沉的背影跑去,屁股一扭一扭的很有趣,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他的笑容只一瞬间便僵在脸上。

  小面团拽住了背对着她的袍裾:“爹爹,陪我玩一会儿吧。”

  “反正你早晚都要死的,玩也是浪费时间,去练你的心法。”

  小人抱住一团云彩,奶声奶气:“爹爹,能不能教我用法力把云彩凝成小娃娃陪我?”

  “云都是会散掉的,和你一样,做出娃娃来又有什么用?”

  他看到小人儿哭着道:“爹爹,云娃散掉了,我好难过。”

  “活该,谁让你做它了。”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鲜红的指印:“别哭,难看死了,看着都恶心。”

  小人儿喜欢的东西,总是被他扯碎,他总是将她打得浑身都是看不见的伤口,那影子一点点长大了,她眉宇间的纯真越来越淡,逐渐被一种说不出的忧伤取代。

  当柔和纯善再度爬上她的眉梢,她已不是当年的幼孩,眉眼间和现在的她越来越相近。步伐也与现在一般,变得款款有姿,似是舞步。

  他却仍是背影,不同的是,他不再赶她,不再打她,要求忽然变得多了。

  “把茶沏好,放在那就滚吧,没我的允许,不许进房间来。”

  “是。”

  “别穿素色衣裳,那不适合你。像你这种媚俗的女子,就适合穿那种鲜艳刺目的衣服——明儿换了吧。”

  “嗯,听爹爹的。”

  “也是时候派遣你去天界探消息了,身份我已经给你改好,唤作散羽。”

  “嗯。”

  “不错嘛,已经是军师了,坐在这个位置上,死也有人记得了。”

  “差不多也该寻寻天命之子了吧。”

  “小贱人,我让你去天界是让你集情报,帮天命之子的,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再说,不过一时新鲜,什么样的人能看上你这种贱人!”

  “女儿不信,女儿和他是真心相爱,不觉得和他在一起会影响什么。”

  “你会后悔的。”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低下头:“我不怕。”

  肿胀的脸,散作灰烬的背影,低低的哭泣。

  血红的大字:我下了咒,你们勉强在一起,他不喜欢你,你一辈子受他折磨,他喜欢你,他会堕入地狱。你自己选择。

  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对他,就像云娃对你,早晚会散得干干净净,丁点不剩。

  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她还在,还睁着双眼看着他。

  那是她不愿让他看到的回影,一直藏着,但是她现在很柔软,很脆弱,根本掩饰不了血脉中的记忆流窜。

  “我很自私——对不对?”她低低地道:“明知道也许会害你被因谶语走上不复……”

  “我受了太多诅咒,那些东西,我不会怕的,也影响不了我。”他心疼地道了声:“你该早些告诉我。这样我会让你知道,你不用害怕任何人毁了你的东西——”

  抬眸看到滚沸的热水,他蓦然懂了湘宛的深意——待千寻是不允许笙霰雨喝天机宫的焙茶的,一想到和她喝同样的东西,他会感到恶心。

  他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裳,披在身上。按着命魂残留的记忆,泡了一杯一样的茶水。

  他必须让他的雨儿知道,所有的阴影已经不在了。

  无论是躺在床上吃东西,喝茶,还是和他在一起——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说他死了,就是活着,他也不会让她再看那个人的脸色过活了。

  因为他在。

  保护妻子是夫君的天则。

  保护他是她的意志。

继续阅读:第一百七十三章 醉梦乡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灵若幽雪梦难安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