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大晚上儿的，天又这么凉，风又这么大，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秀娟忙过去将窗户关上了，絮絮叨叨地说着，“您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您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孟昭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眼光蓦地一沉：“秀娟，你说，我会不会同堂姐一样，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呢？”
秀娟立时一僵：“呸呸呸，娘娘您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您不是这样没有福气的人。”
孟昭轻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天快要亮了吧。
顾怜起身，在镜前细细梳着自己的长发，眼底泛起了一道冷光。
“怜儿，怎么了？”左以珺醒来便见到顾怜坐在了镜子前面，看了看床边小床上仍旧睡得香的孩子，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顾怜身边。
顾怜的眉眼在铜镜中显得有些模糊：“大爷，我担心很快，赵珹的事情又要上演了。”
左以珺微怔：“为什么这么想？”
顾怜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大爷，若是我不在了，你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左以珺脸上现出了惊诧，随即怒道：“你有事没事的说这些做什么？什么叫做不在了？你怎么可能会不在？”
顾怜闻言，脸上却是露出了几分笑意：“大爷，我给您的扳指，您还收着吗？”
左以珺点头，将扳指摘下来交给了顾怜。顾怜看了看手上的扳指，拉过了左以珺的手，又将扳指套回了左以珺的拇指上：“大爷，接下来的话，您能不能听我好好说？”
左以珺只觉得心里发慌，便道：“你说，我听着。”
顾怜垂眸，脸上的笑容却是温柔的：“在遇到大爷之前，我总是在想或许我的人生是不会有任何意外的，但是大爷您却让我感受到了意外——跟大爷在一起的日子，一定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我一直向上天祈祷，想要有一个正常的家，想要有一个孩子，可是上天没有答应，大爷您却让我感受到了。”
左以珺只觉得心里百味陈杂，酸甜苦辣都过了一遍，最后整颗心似乎都要顿住了一样。
顾怜却是没有注意到左以珺现在的表情，继续道：“我的祈愿，终究还是实现了，虽然或许这个‘实现’只会是短短的一年，两年，但是我也觉得这一辈子，足够了！”
天色开始放明，左以珺看着顾怜脸上的光影交错，顿时失语。
兰夙将蜡烛吹灭了，看向坐在桌边的灯青行：“先生，我有件事情——”
“你先等等，我有话要问你。”灯青行放下了茶杯，开口道，“京中现在的势力是怎么回事？”
兰夙闻言微怔：“什么？”
灯青行笑道：“我这几天在京师转了几圈，发现你手下的势力开始有些变化，就像是权力交接的时候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势力我已经交给兰修打理了，或许他是找到了什么继承人——”兰夙的话音戛然而止，“先生，您怀疑兰修现在开始要脱离我的控制了？”
“你控制得了他吗？”灯青行轻笑道，“就你？兰修现在是青出于蓝了，我看到他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将他同以往那个小团子联系起来了。”
兰夙不由咳了一声：“先生——”
“好了，叫你联系以前的隐太子旧部，你联系到了吗？”灯青行问道。
兰夙垂眸，道：“那个混帐找到了顾老爷子。”
灯青行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舒展开来：“你说的是如旋吧。”
“哼，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起一个女人的名字，让他先找到了还真是晦气！”显然兰夙对苏如璇积怨已深。
灯青行笑道：“你啊，就是对他有太大偏见了。其实如璇并不坏。”
“我也没有说他不好。”兰夙似是闹起了别扭，“就是，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的人——”
灯青行只能无奈地一笑：“我也没有要你喜欢他——顾老爷子那边说了什么？”
兰夙终于拉回了思路，道：“顾老爷子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得很，以他的家世和财富，完全可以不把自己的女儿送走，到京里当一个——这到底是为什么？”
灯青行轻笑道：“这原本也是为太宗准备的一个圈套，谁知道晴柔居然会喜欢上了颜家后人颜涛，也算是缘分吧——你还有什么问题？瞧你这副样子，很惊讶吗？”
“我没有想到娘会布置这样的圈套——但是为什么顾老爷子会同意呢？”兰夙皱起了眉头，“还有，苏如璇说，顾老爷子还有一个叫做犀照的儿子，现在他在哪里？”
灯青行脸上的笑容一僵，看向兰夙：“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在我这一代就将事情彻底解决——”
“不可能！”灯青行冷笑道，“太宗让隐太子几乎断子绝孙，我也答应了息泱不会轻易放过太宗的子嗣，你以为我会告诉你，让你把日后的计划都破坏了？”
“先生——难道要我聂家生生世世都要——”
“兰夙，不是生生世世。”灯青行轻笑，“是太宗欠你父亲的。你父亲四个儿子都死在了太宗手上，最小的那个才出生两个月——我要他用四代子嗣微薄来还，已经是很便宜他了——这是债！”
“债？欠谁的债都不是欠我的债！”兰夙站起身来，冷笑道，“青行，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但是我知道你的目的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从小到大，我都很尊敬你，但是我更怕你！你从来都是这样一副样子，总是说着因果循环，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
灯青行垂眸，道：“这你不用管，你只要知道你必须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就是了。”
“青行——”
“兰夙，有一件事情你说得很对。”灯青行拿起了茶杯，叹了一口气，“我也好，如璇也好，从来都不需要人喜欢。只要有人怕我们，就够了。”
兰夙看着他，眼光晦暗。
灯青行站起了身，道：“天就快要亮了，我该走了。”
顾怜的长相很是艳丽，这是左以珺一开始就知道的，不然顾怜也不可能成为“京师二艳”之一。但是在这渐渐亮堂起来的天色中，她的长相却忽然有了一些凄丽的感觉。
“怜儿——”左以珺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喉咙里头，失了声响。
顾怜轻笑道：“大爷，现在我同你说一件事情，你可要记牢了——若是记不牢，我可是要伤心的。”
左以珺见她露出了笑容，心里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什么事情？”
顾怜依旧拉着他的手，看着他拇指上的青玉扳指，道：“我师父叫做兰夙，聂兰夙。他的母亲一手创立了一个组织，叫做‘不见天日’，这个组织的信物就是你手上的青玉扳指。”
左以珺顿时一惊：“什么？你怎么能够把这个东西给我呢？”
顾怜却是轻笑道：“怎么不能给你了？你是我的丈夫，又不是别人。这个扳指我给了你，你以后若是有事，便可以去找人查探——满大街的哪里没有人？便是朝中后宫也有我们的人——”
“连朝中——”
“嘘。”顾怜立即捂住了他的嘴，“你别嚷嚷，让人知道了，我们都会出事。”
左以珺止了声音，看着顾怜，问道：“为什么要给我？”
顾怜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我的丈夫，我不把这个给你又能给谁？”
左以珺顿时失神。
顾怜垂眸，却依旧不肯放开左以珺的手，轻声道：“大爷，李太医昨儿特意来说，左皇后又有身孕了，看着似乎是个男胎——皇上大约会选在这时候去摆夷族借兵。”
“所以？”左以珺心里蓦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顾怜道：“为了在这段时间内牵制颜涛的行动，皇上一定会借皇后怀孕思念家人的名义将我召进后宫。若是到时候我回不来了——”
“什么叫做你回不来了？”左以珺顿时急了起来，“你怎么会回不来？”
“以珺，你听我说。”顾怜拉住了他，道，“京师离摆夷族路程的确是不远，但是若是颜丽妃此时生下的是个皇子，只怕即使我在皇宫之中，也是没有办法拦住颜涛的——我毕竟只是一个义女，哪怕长得再像顾晴柔，我终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左以珺皱起了眉头，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
顾怜叹了一口气，道：“大爷，若是我真的回不来了，您能不能够答应我，还是要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照顾好上桑——”
“你先别往那里想！”左以珺顿觉烦躁，“你不会有事的。”
顾怜却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天色已经大亮了。
顾怜还是坐在镜前，梳着自己的长发，眼神有些悠远。左以珺已经离开了，早朝还是没有停，左以珺自然也是该上朝去的。
“夫人。”半香端着水走进了门，有些奇怪，“大爷都走了这么些时候了，您怎么——”
顾怜披上了衣裳，回头看向半香：“半香，去让人准备车辆，我要去太师府！”
左以纯收回手，看向李太医，问道：“这一胎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胎儿十分康健。”李太医道，“只要娘娘注意休息，如无意外必然能够生下一个小皇子。”
“小皇子？”左以纯唇角微张，颇有些嘲讽，“若不是——本位早该有个儿子了。”
李太医没有说话。
左以纯轻叹了一口气，道：“颜丽妃那一胎怎么样？”
李太医顿了一顿，道：“才五个月呢，哪里诊断的出来？就是诊断出来了，也没有法子确定。”
左以纯垂眸，道：“原来如此——孟惠妃呢？”
“惠妃娘娘的胎儿也很康健，大约在这两三天里就会生产了。”李太医道，“是个女儿。”
“女儿？”左以纯冷笑，手又抚上了自己两个月的肚子，“她倒是好命，逃过了一劫。”
李太医没有说话。
“行了，你下去吧。”左以纯挥了挥手。
李太医立即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