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青行抿了抿嘴,道:“花灯所要寄予的无非是思念,情感,崇敬;无关外表,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可是我还是想要你亲手扎的花灯。”兰夙叹了一口气,道,“即使是在奇镇那样以花灯出名的地方,你扎的花灯都是数一数二的——”
灯青行闻言不由笑道:“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学着小孩子撒娇?我倒是想要问问你,我何时成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兰夙先是怔了一怔,随后便想起了这是自己对颜珏说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青行,青先生,我这不是担心阿珏被人骗了去吗?所以才编了这样一个谎话,教他以后做事多想想。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兰夙的话最终还是消失在了灯青行似笑非笑的表情底下:“先生,我错了。”
灯青行移过了一直看着兰夙的目光,随即道:“他们似乎同你的顾怜遇上了。”
兰夙刚想辩解,却在见到顾怜怀里的孩子时皱起了眉头:“青行,你觉不觉得那个孩子,似乎有些奇怪?”
灯青行却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那个孩子有奇怪的地方又关我们什么事情?顾怜总是在想着法子帮你的。”
兰夙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上挑了唇角。想来方才灯青行的那个“我们”让他很是愉快。
顾怜抱着孩子,向慕少艾点了点头,笑道:“没有想到两位公子已经回到了京师。”
慕少艾戏谑的眼光打量着左以珺和顾怜,笑道:“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回来的,只是青行却是在京师了,所以才没有办法。”
顾怜点头,垂下目光去看怀里的孩子。
慕少尧看着那个孩子,不由问道:“我看这个孩子似乎有些发热,怎么还将他带出来呢?”
顾怜闻言,抬头笑道:“方才才这样的,这不刚从医馆里出来,想到今天是中秋,便想放个河灯向上天祈求一下,希望孩子早些好起来。”
慕少艾听了心中不由一动,口上却道:“这能有用吗?”
“不管有用没用,总算是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顾怜叹道,看向左以珺。左以珺点了点头,向慕少艾、慕少尧辞别,同顾怜一起转身离开。
慕少艾却是仍旧站在那里出神。
慕少尧心里不由有些不悦:“佳人已然有夫,公子何必失神?”
这是戏曲《陌上桑》中的一句,慕少尧在这里说无非是想要讽刺慕少艾。
慕少艾却是自动忽略了这句话,拉起了慕少尧的手,眼睛里闪出了神采:“少尧,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慕少尧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便被慕少艾半拖半拉着到了河边,又被慕少艾硬塞过来了一盏河灯,顿时无奈笑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慕少艾拉着他就是不放手,似乎是担心他跑了,笑道:“不做什么,就放河灯——写上咱们的心愿,放上去。”
“你这都是几岁的人了,怎么还相信这个?”慕少尧闻言却只觉得好笑,“我不陪着你了——”
“诶——”慕少艾立即拉住了要离开的慕少尧,道,“怎么了我就不能相信了?顾怜和左以珺都还相信着呢!”
慕少尧轻叹一声,无奈道:“那是他们的孩子生了病,为求心安才会这样做的。你又有什么烦心事呢?”
“我有什么烦心事你还不知道吗——”慕少艾蓦地住了口,只是扯着慕少尧,“少尧——”这话却有些撒娇的意味了慕少尧顿时无语,只能微微垂眸,叹道:“罢了,且拿纸笔来吧。”
慕少艾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
慕少尧放下笔,将纸条折好放在了河灯里头,回头见慕少艾已经将自己手里的河灯放到了水里。
慕少尧走到河边蹲下,刚想将手里的河灯放下去,却被另一只手截了过去。
“哥,你这是做什么?”慕少尧不解地看向慕少艾。
却见慕少艾堂而皇之地将河灯里的纸条拿了出来,道:“我弟弟的心愿哪里要靠着这河灯实现了?自然是由我这个做哥哥的帮着办好。”
慕少尧被他的论调弄得哭笑不得,只道:“叫我放河灯的人是你,现在这样说的人也是你,你到底心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慕少艾只是笑着打开了纸条并没有回答,倒是走近的灯青行接了话头:“这是他想要看你的心愿,好帮着你实现呢——我看着是他担心以后没有机会了。”
“什么没有机会了,灯青行你不要乱说!”慕少艾打开纸条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狠狠瞪了一眼灯青行,然后继续去看纸条上的字,结果脸色愈发沉下来了。
兰夙从外头逛了进来,发现这三人身边的气氛实在是有些怪异,不由笑问道:“奇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慕少艾脸上带上了冷笑:“灯青行,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少尧会在上面写着‘青行长伴’啊!”
兰夙闻言,方才脸上带着的笑容顿时一僵:“什么?”
灯青行微微诧异,挑了挑眉,看向了慕少尧。慕少尧的眉眼本就清秀,在这晚上柔和的灯光下,倒是显得愈发醴艳起来。
“你看少尧做什么!这关他什么事?”慕少艾顿时又炸了,“谁准你这样子看着少尧的!”
灯青行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大少爷可真是冤枉我了,这纸条是少尧写的怎么与他无关,至于纸条上的内容吗——”
“我只是希望能够获得更长久一些罢了。”慕少尧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当时青先生来给我治病的时候曾经说过,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只是混着日子罢了。但是只要我活着一天,青先生就会陪着我一天——我只是贪恋而已,贪恋活着的滋味儿。”
慕少艾听得他这样说,方才的火气竟是一点儿也发不出来了,只能闷声不响地站在了一边,手中的纸条紧紧地捏着,像是要将它捏成粉末似的。
花灯似乎一时都黯淡了。
烛火也黯淡了。
“颜如筠的肚子倒是也渐渐大起来了。”左以纯冷笑着,接过月眉递上来的茶,“孟惠妃快生了吧?”
月眉道:“是,再有一个来月就生了。”
左以纯轻叹了一口气,道:“皇上前几日将张太医罢免了,又选了一个新的太医——新太医哪里有老太医那样的手段啊。你去,让太医院的人最近勤着些,好生养着孟惠妃。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拿他们的命来赔。”
月眉忙应下了。
左以纯微微扶额又道:“近来又觉着有些头昏,精神竟是一日比一日差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去了左太贵妃那里,平芳公主现在如何了?”
“小公主现在很好。左太贵妃对孩子本来就很渴望,现在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巴里怕化了——恨不得将她时时刻刻拴在身边呢。”月眉急急忙忙将左以盈的种种行为都向左以纯说明了。
左以纯闻言,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教养一个孩子?能够养出——你平常多去看看吧。”
月眉立时点头道:“奴婢明白。”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请安声,左以纯与月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即起身。果然见赵璠从外面进来了。
“皇上,您不是去了冰靖娥那里吗?怎么又回来了?”左以纯轻笑道。
“怎么,朕不能回来不成?”赵璠也笑了出来。
左以纯笑着摇了摇头,挥退了身边的宫女,帮着赵璠将衣裳解开:“妾身哪里敢这样想?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您的,您怎么就不能在这后宫里头逛一逛?”
赵璠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如筠的身子你也帮着照看一些吧。”
左以纯点头道:“这是自然。妾身虽然同如筠有了过节,但是她现在怀着的毕竟是龙种,妾身自然是不会慢待了她的。”
赵璠又道:“还有,左太师不是要将一个妾侍扶正了吗?你若是有意见——”
“周姨娘向来对妾身很好。母亲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她在照料着我。而况她还是三妹妹的娘呢——三妹妹总归是要出嫁的,身份高一些也体面一点儿。”
赵璠轻笑道:“她的身份还不够高吗?”
左以纯垂眸,道:“身份总是越高越好的——妾身也不希望以秀她一辈子顶着一个庶女的名头。”她说到这里,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赵璠沉默了许久,方道:“朕等到孟昭将孩子生下来,就要前去摆夷族了。”
左以纯蓦地回神,惊道:“皇上,怎么突然要去摆夷族?”
“颜如筠现在已经怀上了孩子,朕要在确认那个孩子是男是女之前先行离开。”赵璠道,“等到那个孩子生下来,若是女儿倒还好些,若是男孩只怕颜涛又要重新安排一场‘先帝病逝’了。”
左以纯眸光微动:“皇上此去,倒是的确能解一时之急,但是若颜涛不见了皇上,临时发难,可又要妾身,要太后怎么办?”
“如今已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朕会将顾怜召进宫来,就说是你想找大嫂说说话。”赵璠皱着眉头,道,“颜涛现在还顾忌着顾怜,一时不会轻举妄动。只要朕能够回来,颜涛就失了先机。”
左以纯垂眸,点头道:“妾身明白了。皇上放心。”
赵璠正欲揽她就寝,左以纯便轻轻推了他一把,道:“妾身近日只觉身子不适,皇上——”
“可找太医看过了?”赵璠皱眉问道。
左以纯摇了摇头,道:“明日就是请脉的日子,妾身何必要多生事端?”
孟昭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已经开始发黄的柳树,叹了一口气。
“娘娘。”秀娟起夜回来,见孟昭还未休息,顿时起了冷汗,“娘娘,您都是有身子的人了——眼瞅着就要生了,您怎么这么不注意啊!”
孟昭回头,道:“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能有多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