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同你一样啊。”左以纯轻笑着，慢慢地，像是在哭，在哽咽，“我和你一样，现在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欲望——我要保住左家，甚至将整个左家推向进一步的顶峰——顾怜，你知道当我想起有朝一日的这一天，我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顾怜看了左以纯良久，她的脸上泛出的狂热的渴望，让顾怜心里不由一颤：“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左以纯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泪，“我是疯了，在我打算帮着赵璠的时候，在我呆在困龙渊的时候，在我被困在摆夷族一年的时间里，我就已经疯了！我宁愿拼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也不要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握在手中！我命由我，岂可由人！”
顾怜忽然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在萃烟阁的日子。萃烟阁是太宗时期聂皇后自尽的地方，或是因此，便是白天也带着一股子阴气，但是顾怜却不受这种情况的影响。
也是托了这件事情的福，萃烟阁周围几乎没有人来，顾怜也能落一个清净。
琴声在萃烟阁响起，月苹站在门外，忽然见到了颜如筠的仪仗，心下微惊，立即进门禀告：“夫人，丽妃娘娘来看您了。”
琴声微顿，顾怜轻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琴声还是如方才一样没有滞碍：“那便让她来吧，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了。”
的确，顾怜入宫已有一月有余，按理说颜如筠的孩子也应该有六个月余了。昨日左以纯借把脉之名，让章太医说出了你颜如筠此胎是个女儿的消息——恐怕是为了报复小皇子的事情。
“顾怜你果然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但聪明，而且很冷静。”颜如筠扶着肚子走了进来。她虽是怀着孩子，但是身形却并没有如一般的孕妇那样有些浮肿，反倒是透着一股以前没有的韵味，“难怪父亲那么喜欢你，总是说着你若是当真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
她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在抱怨颜涛的偏心。
顾怜唇边绽开了一抹冷笑，琴音却是不停：“丽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直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颜如筠笑道：“其实本位一直在想，我大哥同你会是什么关系呢？你知道的，他那样喜欢你，我能够问道他身上总是带着你身上才会有的气味——后来我知道了，你同他的关系本来就不同寻常，自然会这样亲密的。”
顾怜眸光一利，抚着琴弦的手也停了下来：“丽妃娘娘何出此言？”
颜如筠轻哼一声，脸上却是带着笑容，缓声道：“本位恍惚记得父亲说过，你是将左家的那个孩子送到了你外公那里，本位应当没有记错吧？”
顾怜垂眸，笑道：“没有。这是将军也知道的事情，莫非娘娘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当然有！”颜如筠叹出一口气，冷笑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外公姓顾吧？那不是很奇怪吗？你的母亲怎么也姓顾，也是妓女？你的外公怎么姓顾，怎么也在江南？这样的身世，同我大哥未免也太像了一些吧？”
顾怜脸色微变，不由反驳道：“人生本来就是无巧不成书的，不过是身世有些相似，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无巧不成书？”颜如筠冷哼一声，道，“的确，本位不否认这世上的确是有很巧的事情——但是你的事情也未免太巧了一些——同样的身世，同一个师傅——你甚至同我大哥的母亲长得至少有七分相像——”
顾怜脸色一沉，冷笑道：“丽妃娘娘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我实在是猜不出娘娘的意图。”
“你难道真的猜不到我想说什么吗？”颜如筠冷笑道，“你是个聪明人，难道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说些什么？”
“顾怜不过是一个戏子，纵然是一个聪明人，但是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像丽妃娘娘这样的贵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的。”顾怜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了。
颜如筠冷哼一声，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若本位猜得没错，你与大哥理应是互换了身份吧。”
顾怜顿时一惊：“丽妃娘娘您——”
颜如筠冷笑道：“如果那个女人生下的只是一个女儿，只怕不会让我父亲记在心上，所以你们通过兰夙，将身份互换，让大哥顶替了你成为颜家的子嗣，而你则是成为了戏子顾怜——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和大哥会是一样的身世？”
顾怜垂眸不语，像是被猜中了心事。
颜如筠笑道：“其实本位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帮着你，认祖归宗罢了。”
顾怜却是低低地笑出声来：“丽妃娘娘可不是这样的人，您想必是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利益，所以才会想要帮我的吧？”
“不错。”颜如筠点头，道，“本位自从见到大哥就一直在想，若是他可以一辈子陪在我身边该有多好，若是他不是我的哥哥，只是一个陌生人那又该多好？这样，我与他之间就没有了所谓血缘，只是普通的男女——”
顾怜微惊，笑道：“原来是丽妃娘娘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吗？”
“不！他不是我的哥哥，你才是我的姐姐！”颜如筠冷笑道，“只要这件事情让父亲知道，阿珏就不是我的哥哥了，我要和他在一起，也就——”
“可你已经是丽妃了，丽妃娘娘。”顾怜轻嗤一声，手放在了琴上，叮咚的琴声又响了起来，“即使他不是你的亲哥哥那又怎么样？你们又怎么能够在一起呢？”
颜如筠脸色微变，良久才道：“只要我生下一个男孩儿，我就能够摆脱这个丽妃的头衔——”
顾怜冷笑道：“丽妃娘娘想得可真是好——可是丽妃娘娘您有没有想过，章太医说的，您怀的可是一个女儿啊——”
颜如筠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吃吃笑了起来：“左以纯以为我是她吗？她受了陈太后的忌惮，最后才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换成了女儿——但是我不同。你说，陈太后是愿意相信我呢，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左以纯呢？”
顾怜皱起了眉头，没有接口。
颜如筠轻笑着，继续道：“况且，不管这个男孩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他是从我的玉华阁抱出来，那就是我的儿子，是颜家的骨血；他就是我父亲能够篡权的筹码！你觉得，父亲像是会介意这个孩子的真正身世的人吗？”
顾怜良久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他不会介意那个孩子的身世的。”
颜如筠轻笑道：“你看，连你也这么说——其实我刚才说的也是在救你啊——”
“哦？”顾怜看向颜如筠，脸上泛起了似是嘲讽的笑容，“不知丽妃娘娘此话何解？”
颜如筠笑道：“我若是生下了男孩儿，父亲发动宫变便是铁板上定钉的事情，你觉得，你这个牵制我父亲的棋子，到时候还活得了吗？”
顾怜摇头笑道：“我必然是活不了的——一个义女，又怎么能够同千秋霸业相提并论呢？”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颜如筠轻叹出一口气，“其实我真的挺为你不值的，你从来都是作为一个棋子存在的——不过你若是成了我父亲的亲生女儿，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丽妃娘娘难道觉得，一个女儿，能够让颜将军停止自己的计划，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不成？”
颜如筠笑道：“但是却能够让父亲对你生出愧疚，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也能够过得好些不是？”
顾怜终于抬头看她：“你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救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将阿珏推向什么地方？”
颜如筠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这样做又怎么样？他心里始终都没有我，我怎么甘心？他一日是我的哥哥，我便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我要他不再是我的哥哥，我要他能正眼看着我，从此以后眼里就只有我一个！”
顾怜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是，我是喜欢上他了。”颜如筠却是很干脆地承认了这件事情，“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他了。你不知道，那时他就像是一副画一样，只有画里才会走出这样玉树兰芝的男子吧——可是他心里却只是把我当妹妹，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哪怕是我要入宫的那天！他只有在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才会有变化——我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我讨厌你！讨厌能够牵动他情绪的你！你到底凭什么让他喜欢？你能够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呢？”
顾怜皱紧了眉头，良久才道：“若是我是他，也不会喜欢你。”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颜如筠冷笑道，“因为他喜欢你，你当然可以对我幸灾乐祸——但是顾怜，你不要忘记了，你已经嫁了人了——哦，听说你同那个左以珺还是很恩爱的是不是？何况你还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你拿什么来同我争？”
顾怜垂眸，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同你争什么，就算没有我，颜珏也不会喜欢你的。”
颜如筠咬牙，冷哼道：“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要向父亲说明真相就好了。颜珏的事情，我自己会安排好的。”
“真相？”顾怜蓦地笑了开来，看着颜如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真相就是，颜珏的确是颜涛和顾晴柔的儿子，而我不是颜涛的女儿！”
颜如筠脸色顿时铁青：“你这是自寻死路！”
“或许你可以说我这是自掘坟墓，”顾怜却是很冷静地开口，“我和你不一样，我的确可以为了以珺去做任何事，但是既然我做不做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又为什么要昧着良心去做呢？颜如筠，我虽是戏子，但是也不是唯利是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