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左以纯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你,而是现在对她来说,即使是冤魂索命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左皇后一直都坚信着我会来吗?”颜珏站在左以纯对面,清楚地看见左以纯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怎么,现在见到我会很意外吗?”
左以纯垂眸,轻笑道:“原本我还在想着为什么你会这样帮着顾怜……我明明是见过你的,但是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发现你和顾怜是那么相似呢?”
颜珏微微一怔,之后却只是笑了一下:“很多人都这么说。”
“若是你与顾怜互换,能有多少人看得出来?”左以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问道,“若是我能够活到那样一天,你可要记得让我看看。”
颜珏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原本就是一个笑话:“就算你能够活到那一天,顾怜也已经不在了。”
左以纯微怔,随即却是低声笑道:“是啊,顾怜已经不在了……怎么,你今天不是来报仇的吗?怎么不动手?”
“我为何要动手?”颜珏叹了一口气,只是倚着门,闲闲地看着她,“为了什么要动手?报仇吗,我为谁报仇?就算报了仇,又有什么好处?”
若说颜珏到冷宫的时候左以纯并不惊讶的话,那么现在,左以纯却是非常惊讶的:“你,你不是为了顾怜,那是为了什么?”
颜珏轻笑道:“我相信左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傻子——左三小姐既然能够猜到我的目的,没有道理左皇后你猜不到啊!”
左以纯谣言,良久,脸上露出了一个冷笑:“怎么,颜公子想成为一个背叛自己亲生父亲,背叛自己宗族的人吗?”
“亲生父亲?宗族?”颜珏冷笑道,“这两样东西恰好是我从来都不在乎的。你说,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
左以纯没有答话,似乎是在思考颜珏这些话的可信度。
颜珏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左以纯已经动摇了:“左皇后,我知道,让我母亲最后悲惨死去的人是我的父亲,让顾怜最后葬身火海的人也是我的父亲。所以,我的目的还是那样一个——让那个被称作我的父亲的人,失去自己的一切,破碎他所有的美梦,最后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这就是你对他的怨恨?”左以纯嗤笑道,“那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颜珏轻笑,道:“要论大开眼界,左皇后不是也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吗?”
左以纯微微挑眉:“哦?颜公子此言何意啊?”
颜珏只是笑着,没有答话。
左以纯也不由地笑了出来,好像通过颜珏的笑容探知了什么似的。
颜如筠猝死在了宜和宫,据说是因为陈太后去世之事令她心思郁结了。
七天之后,赵璠与陈太后的丧事也开始办起来了。
孟昭带着赵礼站在灵柩前,脸上的笑意几乎已经是遮掩不住了。
赵礼看着孟昭渐渐显露出来的喜色,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什么情绪。
“太后先行,皇上也已经驾崩,此时朝中竟是无人主事!”颜涛先开口道,“左太师,咱们是不是要好生探讨一下,该让那个皇子即位?”
左筹易顿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颜涛竟然会在此时将这个问题抛出来,当即一个怔愣,随即道:“颜将军此言何意啊?”
颜涛轻笑道:“左太师这是在跟本将军装糊涂吗?如今皇上驾崩,太后仙逝,偏偏尚未定下储君……”
“如今不过两位皇子,且二者皆是年幼,尚不知贤堕——还是立嫡长子吧。”左筹易思忖半晌,方才开口道,“不然,阿什儒生会对王朝群起而攻之啊!”
颜涛不由冷笑道:“左太师想得倒是很仔细啊,怎么当时不说,到现在才提出来?”
左筹易却是不让半分:“颜将军显然是错怪本官了——颜将军不也是现在才说要立储君的吗?本官可不是颜将军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颜将军的打算?”
颜涛顿时语塞。
左筹易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颜将军不必操之过急,明日朝会,自见分晓。”
无论朝中是不是没有人主事了,朝会还是按时召开了。
但是这一天的朝会却并不是像往常一样,而是渐渐现出了一些不安分的状况。
“左太师,是不是日后咱们见到颜将军就要称他为太上皇了?”元学士问道。
“元学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左筹易看向元恒,眼神微微一冷,“此事尚未有定论,元学士是怎么得出了这个结论的?莫非是元学士自己有了不臣之心?”
元恒闻言,立即惶恐道:“左太师,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听说二皇子这个名字是陈太后亲赐,还说什么是要让二皇子能够看到民间疾苦……”
“太后亲赐?谁看见了,你看见了?”左太师冷笑道你,“嫡长皇子的名字还是皇上钦赐的,不是说希望嫡长皇子知礼守法,日后侍奉祖宗祭祀的吗?”
元恒当即讪笑道:“左太师,您这话说得,连下官都不相信了。皇上可是从来都不喜欢嫡长子的——”
“谁看见了?你看见了吗?”左太师冷下了声音,哼道,“皇宫里面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莫非这里还埋着你的眼线?”
元恒刚想说什么,却听左筹易又道:“元学士,老夫警告你一句,窥探帝私,可是死罪啊!”
元恒顿时白了脸色,显然是想到了这个罪名下的刑罚有多少严峻。
“老夫听说元学士已经同雪大学士定了亲?元学士还是好好地安分守己的好,莫要到时候带累了自己的亲家!”左筹易冷笑一声,自站在了队列中,不再理会元恒。
孟昭带着赵礼,张嬷嬷抱着二皇子赵视一道坐在上首。
最先开口的居然不是颜涛而是雪犀照!
“臣认为,过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皇上驾崩,尚未立下储君,嫡长子理应继承皇位。”雪犀照并没有给任何人面子,直截了当地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颜涛脸色一变,立即开口道:“当时陈太后给二皇子起名的时候孟惠妃理应也在,不知道可还记得陈太后说过些什么?”
孟昭脸色微变,看向赵礼,却见赵礼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直没有变过,当即道:“颜将军指的是什么,本位却是不知道。陈太后为二皇子起名,这事儿确实是有,但是说了些什么,本位却已经是记不清了。”
颜涛冷笑道:“孟惠妃若是记不清了,臣不介意提醒您一下——当时太后可是说要让二皇子好好看着民间疾苦,日后成为一个仁厚的人的。”陈太后那时的意思很明显,便是让二皇子成为储君。
孟昭脸色微微苍白,眼神有些犹疑:“本位确实是记不清楚了……”
“孟惠妃您莫不是为了皇长子故意为之?”颜涛冷笑道,“当时——”
“当时陈太后并没有说过这句话!”开口的却是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张嬷嬷,“太后没有说过这句话。”
孟昭脸色一变,看向依旧很是平静严肃的张嬷嬷,却见她虽然面上很是平静,但是手却是在微微发抖。孟昭眼波微动,微微松了一口气,也沉静了下来:“本位不知道颜将军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但是连张嬷嬷都说自己没有听说过,想来是颜将军记错了。”
颜涛还没有开口,却听雪犀照道:“微臣请立嫡长皇子为储君。”说罢,雪犀照便直直跪了下去。
他身居二品,本来就是在队列中的高位,此时他一跪,身后的人也不好站着,也便跪了下去:“臣等请立嫡长皇子为储君!”
这一来,此时还站着的,居然就只有颜涛和左筹易二人了。
左筹易看了颜涛一眼,也施施然跪了下去:“老臣请立嫡长皇子为储君!”
颜涛脸色顿时一变,冷哼道:“好啊,好!你们都要同本将军作对——”
“颜将军此言差矣。”孟昭脸上现出了喜色,道,“这是嫡长皇子众望所归!”
赵礼看了孟昭一眼,闷声道:“我不要。”
孟昭笑意一僵:“嫡长皇子,您说什么?”
“我不要当什么储君!”赵礼一把推开了孟昭,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无聊!”说着,就往外跑去。
颜涛先是一怔,随即便是笑道:“哈哈,真是苍天助我!来人,臣等要拥护二皇子即位!”
话音方落,便有一队人马直接冲进了大殿,将手中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尚未反应过来的文臣脖子上。
“你们是不想立二皇子为储君是不是?”颜涛此时已觉自己胜券在握,不由得意笑道,“但是形势逼人,你们又有什么法子?若是方才就推举二皇子,你们日后便能加官进爵,可惜啊!”
众人皆是又怒又惧,唯有雪犀照笑出了声:“真是,颜将军真是让下官开了眼界!加官进爵?颜将军怎么不说自己的女婿儿子都不来帮您呢?”
颜涛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将军当真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雪犀照轻笑道,“只怕事实不是如此吧——”
颜涛眼神一凛:“雪犀照,本将军爱你是个人才,你可不要做什么引火烧身的事情才好!”
雪犀照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道:“我雪犀照从来没有怕过什么,今天我就没有打算过走出大殿!只是可惜——颜涛,你也就只有此刻能够得意了,到了下一刻,谁知道你会不会也被这样的刀架在脖子上?”
颜涛闻言顿时有种想要笑的冲动——因为这里的人虽然并不全是他的亲信,但是却全都是颜珏亲自挑选出来的。但是颜涛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像雪犀照说的那样,有一把刀此刻也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或许,他的这场美梦,到了尽头了……
那把刀并不像架在别人脖子上的那些刀一样,带着凛冽的杀气——那是从沙场上锻炼出来的刀;此刻架在颜涛脖子上的那把刀很温柔,就像是情人的手,静静地搭在他的肩上,带着绮丽的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