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既然被确定为是前朝余孽,那么那个曾经让张嬷嬷在朝堂上大惊失色的人是不是与前朝也有什么关系呢?
雪犀照想得很清楚,知道自己是必然逃不过一死的,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是被那个张嬷嬷牵连了。
“你不事情了病假么?所以你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严峻。”元恒是偷偷跑进来的,没有让人知道自己现在在雪家,“皇上一说张嬷嬷是前朝的余孽,便立即有人说当时张嬷嬷见到你的时候非常惊讶,甚至改了说辞——所以他们推论你和华阳公主一定有什么关系,或者你本身就是华阳公主的后人!”
雪犀照闻言不由笑道:“诶,怎么,原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这么——不过我这样子是不是算做代人受过了呢?”
元恒见雪犀照似乎没有半点危机意识,不由怒道:“犀照,你自己也注意一点好不好?你再这样下去可是会被暗杀的也说不定啊!”
雪犀照却是笑了:“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对了,左太师应该还是想要保住我的吧?”
元恒没有想到雪犀照没有上朝,却是知道左太师在此事上的态度,不由道:“的确,现在左太师是想要保住你的,但是还不是出于师出无名?毕竟隐太子当权的时候,乃至于太宗皇帝上位的时候是说过要善待愿意归顺的前朝人的——但是说法是说法,现在在那个位子上的不是隐太子,也不是太宗皇帝,而是自己的妻儿差点让前朝余孽害死的赵璠!”
雪犀照看到元恒这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啊,我知道,皇上必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会与前朝有关的人的——哼,太宗上位不光明,连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光明的人,他既然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问我的罪,那么必然会想办法暗杀我……”
元恒见雪犀照分析来分析去,却是绝口不提如何能够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顿时有些不满:“犀照,你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证明你不是前朝的余孽——”
“我本来就是,有什么办法?”雪犀照却是轻笑着开口,打碎了元恒的希望,“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姓雪吗?雪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掩饰自己肮脏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一览无余是满眼的纯洁,但是揭开表象,却能够看见因为雪而更加肮脏的内里……这不是正好吗?正好适合我这样虚伪的人……”
元恒惊住,随即立即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叫做‘掩饰’,什么叫做‘肮脏’,什么叫做‘虚伪’?我只知道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绝对不能让你出事!”
雪犀照闻言一怔,之后却只是轻笑:“啊,在官场上这么久,你还是这么天真呢——别人都说雪大学士是最直白的言臣,而元学士却是最虚伪的墙头草,其实他们都错了呢——”
元恒微怔,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雪犀照会说这个。
雪犀照看着元恒一脸疑问的表情,不由低低地笑了出来:“这样真好,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感觉真好……”
元恒顿时怔住,看着雪犀照久久无言。
于是,元恒回到府上的时候还是愣愣的。
“夫君?”元夫人见元恒失魂落魄的,不由有些担心,“夫君,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朝中又有哪位大人找您的麻烦了?”
元恒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情——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跟过来。”说罢,转身向书房走去。
元夫人看着元恒离开,不由皱起了眉头,想要留住他,最后却是没有开口。
“母亲。”元立重站到了元夫人身边,问道,“父亲人去哪里了?”
元夫人叹道:“你父亲有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去烦他,自己快点儿去睡吧。”
元立重却是摇头道:“我不要!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难道比自己的儿子都要重要吗?我今天遇上了雪如真,他的父亲就对他很好,每次如真有什么事情,他父亲总是放下先去帮他,再去做自己的事情的!”
元夫人闻言,也只能够轻叹道:“雪大学士是不一样的,可是你父亲很讨厌雪大学士,你以后跟你父亲说话的时候,可不要提起雪大学士知道吗?”
元立重闻言,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做不要提起雪大学士,现在只怕我跟父亲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呢!再说,要是父亲讨厌雪大学士,为什么还要让我和雪大小姐订婚呢?”
元夫人闻言却是一怔,但是固有的想法却是让她否决了元立重的话:“不要胡说!你父亲让你跟雪大小姐订婚,不是因为不讨厌雪大学士,而是因为当年同雪大学士在一起读书的时候有过这样的约定。你父亲和雪大学士后来闹开了,不想被雪大学士抓到什么把柄,才会这么说的。”
元立重面上虽是听了,但是心里却始终都是不怎么相信的。所以在元夫人回房之后,元立重偷偷地走到了元恒的书房门口,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别人的声音。
“元学士,这也是一个上位的机会啊,只要雪犀照死了,上头便同意让你升官,这不是一个十分好的交易吗?”
元恒却是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到时候只怕上头会‘狡兔死走狗烹’吧?至少也要让我知道自己能够活下去,我才能够动手吧?”
“元学士尽管放心,此次参与的还有朝中的另外一些大臣,甚至是上头那位的势力,元学士尽管放心。”
元恒闻言,似乎是真的听到了什么能够保证自己活下去的证据,便道:“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元立重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离开了书房。
“一只鸽子飞过去,两只鸽子飞过去……”躺在树荫下的人数着在天上飞的鸽子,有些困意,渐渐闭起了眼睛。
他旁边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本书,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那个人,叹道:“阿珏……”
颜珏忽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来了。”
“嗯?”左以珺微愕,看着一只洁白的鸽子落到了颜珏的身边。
颜珏抱起那只鸽子,小心翼翼地给它梳理了一会儿羽毛,然后从它脚边的木筒中取出了一张纸条。
“怎么说?”左以珺见颜珏的脸色冷凝器来,便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乐观。
颜珏叹了一口气,道:“果然让顾老爷子料中了,犀照要赴死了。”他说罢,放飞了手中的鸽子。
左以珺看着颜珏的侧脸,开口问道:“没有方法可以避免吗?”
颜珏闻言,不由笑道:“雪家可没有像萃烟阁那样有一口通往外头的井——况且,这条路是犀照自己选的,我没有理由去插手——不只我,就是顾老爷子,也没有办法左右他这个儿子的生死。或者说从犀照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权利了。”
左以珺不由皱起了眉头:“为了那个计划,还要死多少人?”
颜珏却是摇头道:“谁知道呢?反正你我也已经不在计划里了——等到我三年孝期到了,我们就离开吧,这里还有华研在,常骞不会有事的。”
左以珺点头,道:“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天已然是黑下来了,就像是这一场风波即将落下帷幕似的。
雪犀照站在窗边,看着无星无月的天空,不由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天空,真的很暗啊,不知道孩子们会不会害怕。”
冰蓝走到雪犀照身边,似乎有些忧虑:“夫君,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在传你是什么前朝的余孽——”
“我本来就是前朝的余孽。”雪犀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样的坦然,“冰蓝,你也想杀了我对吗?”
冰蓝持刀的手已然被雪犀照抓住,不能再动分毫。
冰蓝的脸色不由变得很难看。
雪犀照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但是却夺走了她手上的刀:“你能够为我们的孩子着想,我很欣慰,所以我不会杀你——但是我却不能够为你所杀,这是我对一个人的誓言,我若是死了,也要死在他的手上。”
“是元恒吧?”冰蓝冷笑道,“别人都说你和元恒是仇人,是政敌。但是我却知道你们是朋友,而且很要好。”
“这世上若说有人了解我,那么那个人就必然是他了。”雪犀照笑道,“我一直都很高兴,这个世界上还有像元恒这样一个人会关心我,我今天有这样的勇气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
冰蓝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要杀你,他却知道你一心求死,我不如他懂你。”
“女人总是很难理解男人在想着什么的,这并不是你不够懂我。”雪犀照叹道,“只是你无法理解,所以会往别的地方想。”
冰蓝垂眸,道:“元恒若是来了,你会不会死在他手上?”
雪犀照却是笑了:“我愿意,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亲手将我了结……”
“我也同样愿意。”元恒走了进来,看起来他已经做好了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觉悟。
冰蓝见他进来,便转身出去,她知道,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她没有这样的理由和能力去管。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雪犀照叹了一口气,笑道,“但是看到你进来的时候我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你是来杀我的,但是我心里却是非常欢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元恒却是摇头道:“你方才同冰蓝说我很懂你,其实我却始终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既然是你想要我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做。”
“全部的事情吗?”雪犀照笑了开来。
“全部。”元恒郑重地承诺。
“不问理由吗?”雪犀照脸上的笑意更深。
“不问理由。”元恒脸上也有一瞬的松动。
雪犀照仿佛是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笑道:“好,现在拿你的刀,杀了我。”
元恒一怔,但是还是上前——红色的血,比那桌上的烛泪更红,更艳,也更凄凉。
雪犀照靠着元恒,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现在,烧了这里吧,烧了这里,让我彻底地消失——元恒,你能够做到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