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恒点头,松开了手,将雪犀照抱起,放到了床上,然后,将桌上的蜡烛打翻了。原本就浇好火油的地面上顿时着了火,不久便将室内的一切吞噬殆尽……
雪家被灭门应该说是一件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事情。
左以纯看着窗台边上那朵落下来的花,微微叹了一口气:“雪家,真是可惜了——啊,是什么时候让皇上居然这么忌惮了呢?”
月眉不由道:“但是雪家可是站在左太师这边的不是吗?”
“但是在颜涛谋反的时候,雪犀照确实是支持了赵礼。”左以纯叹道:“虽然失去这样一个盟友会让人觉得很可惜,但是果然还是他死了会让人更加放心啊!”
月眉不由一颤,但是立即便恢复了镇定:“可是对于太师来说,失去一个得意的门生,必然是非常伤心的呢。”
“所以,他也应该要辞官离开了才对——”左以纯想到这里,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自从大哥离开之后,父亲对本位十分不满似的,屡次驳回了皇上立祜儿为太子的想法——若是他辞官的话,说不定祜儿能够更有机会……”
月眉看着左以纯沉思,也便识相地站在一边不说话,良久,左以纯便开口道:“对了,月眉,最近怎么没有看到祜儿了?那个孩子不是整天都往这里跑吗?”
月眉闻言立即回答道:“回娘娘的话,三皇子最近都是一大早起来往学里去了,只是脸上总是阴阴的,奴婢向他请安,三皇子也是不理会奴婢——”
“哦?”左以纯不由皱眉,“祜儿最近都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月眉仔细想了一想,道:“说是最近,但是若说最早,还是从皇长子中毒的事情过去的那天开始的——”
左以纯顿时一惊:“你说什么,竟然已经这么久了——还是从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人来见过三皇子?”
“没有,自从三皇子从绘芳轩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头没有出来,秋雁刚开始还以为是三皇子被吓到了,所以就没有打扰,但是第二天三皇子就开始冷着一张脸了……”月眉回忆着秋雁传来的消息,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三皇子知道了是皇后娘娘您想要对皇长子动手的事情了?”
左以纯脸色一变,立即否决道:“这不可能!三皇子没有道理知道,当时孟昭已经将祜儿送了回来,我是知道的——”
“皇后娘娘,据说,三皇子知道皇长子中毒之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皇后娘娘让三皇子送去的点心……”月眉忐忑道,“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三皇子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已经知道娘娘想要对皇长子出手的事情了?”
左以纯闻言顿时一惊,连手中的茶水都几乎端不稳了,良久方才平静下来:“你说这些话可是有根据的?”
月眉道:“这是我们的势力传过来的话,是真是假,当时的情况如何的确是值得商榷,但是三皇子开始怀疑娘娘却是能够确信的……”
左以纯缓缓阖上了眼,道:“祜儿那里就不要管了,他现在也确实该知道自己同赵礼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在这么缠着自己未来的敌人可不是一件好事……”
月眉闻言,立即应声。
萃烟阁的一切都已经毁去了,原本就荒凉的地方,现在来的人就更少了。至于为什么说更少而不是说没有,是因为至少还有赵礼和孟昭在。
“皇长子,这原本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您不说是皇后做的,反而要牵扯到张嬷嬷?”孟昭不解道,“二皇子本来就因为生母的关系不得皇上的欣赏,您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赵礼皱着眉头,道:“刚开始说我不相信,是因为祜儿——他那样看着我,我怎么能够说是皇后做的?”
“只是因为赵祜吗?”孟昭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赞同道,“皇长子,这未免也太……不是本位倚老卖老,皇长子你现在会为了什么兄弟感情放过左皇后,但是赵祜日后会因为什么兄弟感情放过您吗?”
赵礼轻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只说了是一开始。当我看到我说出不相信之后父皇那副满意的神色,我就知道,父皇是不会相信下毒的人是皇后的。”
孟昭不由一惊:“您的意思是,即使真的是皇后下的毒,皇上也不打算问皇后的罪了?”
赵礼冷笑道:“自然,在父皇的心里,再有十个皇长子,都比不上左皇后一个人。”
孟昭轻叹道:“确实如此——那张嬷嬷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像是您说的这样,张嬷嬷向皇后娘娘下毒,想要铲除三皇子……”
“她的确是下了毒,却没有想到被左以纯发现,后来左以纯大约就是利用这个让月眉给我做了点心,想要借着张嬷嬷的手段,杀了我——”赵礼抚上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地井,眼里流露出了怀念,“那种点心的味道,很像左夫人身上带着的香味,所以即使知道里面有毒,我也会吃下去——呵,真是个傻子是不是?”
孟昭看着赵礼的脸色蓦然黯淡,不由微微垂下了目光:“皇长子,您和顾怜明明只是相处了一天,为什么您心里会这样子喜欢她?”
赵礼闻言微怔,脸上露出了一种无奈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啊,大约是因为她给我的感觉很温暖吧,这是整个皇宫里面,我都感觉不到的……”
孟昭不由轻叹,道:“皇长子,张嬷嬷为何要供认自己是前朝的余孽?若是她没有这么说,皇上也未必会处决她,毕竟她是皇上的奶嬷嬷……”
赵礼轻笑道:“是啊,但是这样子,左太师也就不会乖乖辞官了……”
“左太师?这同左太师有什么关系?”孟昭显然被赵礼的思路给弄混了,“皇上难道还会因此疑惑左太师也是前朝余孽不成?”
赵礼摇头道:“不会,左家毕竟是开国功臣,皇上怎么会怀疑?但是左太师却会从皇上处置张嬷嬷的方法中推断出皇上对前朝余孽的痛恨,以及——丽妃娘娘,您可要知道,左太师的姐姐,可是隐太子的太子妃啊!”
孟昭顿时明白了:“连前朝的人都没有办法容忍的皇上,又岂能真正容忍比太宗更名正言顺继位的隐太子的太子妃的娘家人?他现在不说是因为左以纯,但是当左以纯失宠之后,或是皇上能够对皇权更好地掌握的时候,左家便离覆灭不远了……”
赵礼轻叹一口气,道:“说白了,张嬷嬷只是用自己的性命下了一盘大棋,这样想想,我都有些佩服她了——只是可惜了雪大学士,遭到了无妄之灾……”
孟昭被赵礼这样一提醒,显然也是想到了雪家的灭门惨案,不由叹道:“没有想到皇上真的会这么做。雪大学士也没有地方做得不好啊?”
赵礼轻嗤一声,道:“雪大学士做得最错的地方,就是有一张让张嬷嬷看了会震惊害怕的脸——何况,那个男人,只要是有事情跟左皇后牵扯上了,他何时是有理智的?难怪左夫人当年会说,若是没有左皇后,父皇可能还能当一个明君……”
顾怜,怎么又是顾怜——她到底对皇长子说过些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孟昭看着赵礼安静下来,目光看向了那口井。那口井还是一样,只是已经被人堵死了——但是即使堵死了井又怎么样?不是照样还有怨恨从井里泛上来,散在这皇宫之中吗?
怨恨,从哪里来的怨恨啊!
元恒执着匕首,细细雕刻着牌位上的字。他刻得那样仔细,好像现在他的眼里除了那个牌位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元夫人轻轻地将饭菜放到了桌上,看着元恒这副样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夫君,逝者已矣,你又何必这个样子呢?”
元恒没有说话,只是一笔一画地刻着牌位。
元夫人叹了一口气,看向放在桌上的一堆跟元恒手里一样的牌位,又劝道:“夫君,你这样子,不是让那个人连死了都愧疚,都不得安生吗?”
元恒倒是像是听进去了这句话,放下了手上的刻刀,但是目光却仍旧仔细地看着手上的牌位,良久方才低喃道:“他那样的人,那样的人怎么能够不完美的东西来配?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元夫人闻言,顿时心里泛苦,道:“夫君说的那个人,莫不就是这个姓顾的女子?”
元恒只是看着手上的牌位,那上面只刻了一个‘顾’字,但是一笔一画都像是活的一样:“我能够为他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至少让他死了的时候能够回到顾家……”
元夫人这才知道元恒所说的那个“她”已然是已经过世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便只能够转移话题道:“夫君,方才立重来说他要去常山跟他师父一同住着,不学成便不回来了……”
元夫人本意是让元恒帮着劝劝元立重,让他留下,谁知道元恒却是说道:“也好,走了也好,至少能够逃出一个……”
元夫人心里顿时不满,但是又想到元恒的话,不禁担心起来:“夫君,难道这京师有人要害我们不成?”
元恒看向元夫人,道:“若真的有,你当如何?”
元夫人立即道:“那样的话,夫君可知道是谁?至少想想办法,免去这一场灾难……”
元恒闻言却只是叹了一口气:“你终究不是他——没有人会害我们,你尽可以放心。”
元夫人听得元恒这样说,心里在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由泛上了更多的奇疑:“夫君,你今日怎么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元恒只是摇头:“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元夫人已经习惯了元恒的独断了,是以也便没有再过问,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儿子即将离开的伤感中了……
有时候,人就是会害怕那些自己原本以为已经不在的,但是后来又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比如此时赵璠看到颜珏。
“真是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左以秀看着颜珏那张同顾怜有几分相似的脸,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跟大哥一起游山玩水,只羡鸳鸯不羡仙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