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立重向来是不带朋友回家的,或者说是元立重在京师原本就没有几个朋友。所以当他带着陌上桑进了元府之后,元夫人脸上顿时笑出了一朵花。
“上桑,你是叫做上桑吧?我和景夫人谈天的时候,总是听景夫人说起你,你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元夫人脸上的笑容十分慈祥,倒是让陌上桑有些招架不住,“虽然十三年前你还小,但是那个时候我看着你日后就是一个有出息的。对了,今科你可是取了头名吧?现在是做了什么官啊?”
陌上桑看了看元立重,轻笑道:“伯母真是,这头名只是皇上上回将我放回江南的时候同我父亲提的条件,而且我也同皇上说过,是不入朝为官的。”
元夫人微怔,随即却是笑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身为男儿,又学得一身好文采,怎么能够不入朝,不为官呢?”
陌上桑还没有说话,却是元立重开口了:“娘,人各有志,上桑不是喜欢功名利禄的人。”
元夫人见状,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淡了一些,问道:“还没有问,上桑忽然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同立重说的?”
陌上桑轻笑着,温文尔雅,道:“是这样,我和雪姑娘原本算是友人,当初也是和二师兄和雪姑娘一道进京的。如今听二师兄说,雪姑娘因为一些事情和二师兄生了闷气,便过来帮着二师兄劝劝。”
元夫人闻言,脸上的笑意终究还是没了影子,冷冷道:“既然是这样,那么老身遍不打扰你们了。”说罢,元夫人便转身离开了。
陌上桑看着元夫人离开,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元立重,问道:“二师兄,我怎么看着元夫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雪姑娘啊?”
元立重却是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当时如渊过来的时候,母亲还是很喜欢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见过父亲之后,母亲就忽然换了态度,从一开始的喜欢到后来的不闻不问。自从上回如渊因为沈寒秋的事情,同我闹了别扭之后,母亲就更加不喜欢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陌上桑脸上却是挂上了笑容,开口道:“我知道了,想来是元夫人觉得是雪姑娘将她的儿子给迷住了,所以才会不喜欢雪姑娘的吧。二师兄,不是我说,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同元夫人谈谈,不然到时候只怕她和雪姑娘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僵的。”
元立重闻言不由一怔,苦笑道:“不至于吧?我母亲向来是,应该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看如渊不顺眼的。”
“二师兄,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对你的母亲,你真的了解吗?”陌上桑轻笑道,“相信我,这件事情还就得这么办,要是你觉得不对,那就你自己来,我不管了怎么样?”
元立重闻言,虽然还是没有办法理解陌上桑的意思,但是终归还是希望陌上桑能够帮忙的,便道:“那就当你说的对,但是现在如渊这样的状况,我要是不管不顾,只怕……”
“不是还有我吗?”陌上桑轻笑道,“我去帮你劝雪姑娘,你呢,就负责将元夫人给劝回来。可不要我劝好了雪姑娘,到后来她却让你的母亲给刁难走了。”
元立重闻言,虽然还是觉得不怎么对劲,但是听到了陌上桑愿意去劝雪如渊,脸上不由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道:“我就知道,你最有办法。还好大师兄将你来的消息告诉我了,不然这件事情我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
陌上桑却是笑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师,你就拿这样的事情来烦我,可没有下次了。”
元立重闻言,立即点头道:“好,我这次就多谢上桑你了!”
宣和殿是一如既往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因为皇长子的死有任何改变。而事实上,它也不需要改变,毕竟皇长子死或是不死,对住在宣和殿里头的人并没有半点区别。
左以纯挥退了身边的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向了一来到这里便沉默不言的赵祜:“祜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后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查出是哪个人害了大皇兄吗?怎么现在一点举动都没有?”赵祜将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推远了一些,开口道,“还是说,母后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要稳住儿臣,之后便继续拖延下去?”
左以纯闻言却是笑了,仿佛赵祜这样的猜测是多么滑稽:“祜儿,你怎么会这样想母后呢?难道在你的心里,你的母后就是这样一个狠心的人?你真是让母后觉得伤心……”
“那母后能不能够告诉我,母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呢?”赵祜脸上勾起了一个冷笑,道,“母后对调查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左以纯摇了摇头,仿佛对赵祜这样的形容十分不满,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祜儿,母后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母后有这么多的误解,母后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啊……”
“我不需要这样的为我好。”赵祜站起了身,道,“若是母后查不到,那儿臣就自己去查,直到查到为止!”
左以纯张了张嘴,良久方才道:“祜儿,便是你查到了又能够怎么样呢?那个害人的人若是位高权重,你又能如何?听母后的话,耐心等着,等到时机到了,那个罪魁祸首自己便会出来认罪的。”
赵祜脸上闪过一个不知道如何阐释的表情,仿佛这件事情是在意料之中,然而这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却是让赵祜觉得整颗心都冷了下来:“既然母后这么说,儿臣也就不好再继续逼迫母后了。儿臣先告退了。”说罢,赵祜不理会左以纯的反应,走出了门去。
左以纯看着赵祜离开,一时有些怔怔的,仿佛没有办法接受似的。
月眉担忧地看了左以纯一眼,轻声唤道:“皇后娘娘……”
左以纯回过了神,眉头却是皱紧了:“月眉啊,本位自认为自从祜儿出生之后,本位虽然有时对他疏远,但是并没有亏待过他,为什么祜儿和本位的关系竟然会僵到这个地步呢?”
月眉听闻左以纯的疑惑,虽然想说些什么,但是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够劝道:“皇后娘娘,都说母子连心,虽说三皇子殿下此时可能没有办法理解皇后娘娘,甚至觉得皇后娘娘不近人情,但是等三皇子有了孩子,体会到了身为人父的心情,必然也就会明白此时皇后娘娘您的心意了!”
左以纯闻言看了月眉一眼,良久,叹了一口气道:“本位哪里敢这样奢望?祜儿如今可是已经将本位恨上了——赵礼,没有想到皇长子在祜儿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位子——”
月眉看着左以纯紧紧皱起了眉头,不由道:“皇后娘娘,不管皇长子在三皇子心里占了多重的位子,他还不是已经死了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便是再厉害,又能够做什么呢?”
左以纯听到这里,仿佛想通了什么,笑道:“可不是,本位也是一时间犯起了痴性,竟然忘记了,死人就是死人,哪怕祜儿再喜欢这个皇兄,赵礼也永远不会活过来了……”
月眉见左以纯笑了,心里便是一松,便在一边呆着,不再开口。
玉虚殿一向冷清。
孟丽妃本来就是被气病的,静养了几天,身体便好转了。既然身体好转了,自然不能够继续呆在玉虚殿里头了。
“母妃,您这是要去哪里啊?”赵褗一见到孟丽妃便立即跑到了她身边,“李嬷嬷说,母妃生病了,现在病好了吗?”
孟丽妃见到自己这个儿子,脸上顿时带上了笑容,蹲下身来柔声道:“母妃的病已经好了,现在要出去走走——褗儿,待会儿我们玩一个游戏,母妃先离开,之后便让你父皇将你送到母妃身边,但是你不许哭,好不好?”
赵褗虽然听不懂孟丽妃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到孟丽妃说是要玩一个游戏,便笑着答应了:“好啊,母妃一直生病,从来没有同褗儿一道玩过游戏——母妃,就我们两个人玩吗?那姐姐不跟着一起玩吗?”
李嬷嬷脸色一变,担忧地看向孟丽妃:“娘娘,您……”
孟丽妃眉头轻皱,之后脸上便又挂上了柔和的笑容,道:“你姐姐也会玩的,但是现在不能够让褗儿见到姐姐,不然姐姐就输了啊。”
赵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要弄明白这个游戏究竟是什么,良久方才在孟丽妃担忧的目光中笑了开来:“我知道了,姐姐要和褗儿玩躲猫猫对不对?”
孟丽妃微怔,随即笑着点头,道:“褗儿真聪明,一下子便猜中了——那褗儿可不能找不到母妃和姐姐就大哭啊,知道吗?”
赵褗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像是怕孟丽妃下一刻便反悔不同自己玩了似的。
孟丽妃眼光闪动,似乎下一刻便要哭了出来。她还是蹲着,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赵褗,像是要将赵褗永远记在心里头似的。
“母妃?”赵褗显然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奇怪,不由唤了孟丽妃一声,“母妃你为什么要哭啊?”
孟丽妃回过了神,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流下了眼泪,便拿着帕子擦了擦,笑道:“母妃这是开心,开心能够和褗儿玩这么一个游戏——褗儿,你先回屋子里去,之后会有一些太监来将你带到别的地方,游戏便算是开始了。你可不要到时候吓得哭出来啊。”
赵褗闻言,好像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似的,立即握了握拳头,小脸上带上了严肃,道:“母妃你放心,褗儿一定不会哭出来的!”说罢,便往屋子里头跑去。
孟丽妃站起身,看着赵褗的身影消失在了屋子里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顿时便流了出来。
李嬷嬷陪在孟丽妃身边,见孟丽妃如此,心里哪里会不难受?不由开口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孟丽妃眉头轻皱,淡淡地叹了一口气,道:“何苦?我自入了这皇家,便是苦;褗儿他生在皇家,便是苦。这种苦,岂是一个‘何苦’能够问得详尽的?”
李嬷嬷张了张嘴,却是找不到什么话能够安慰孟丽妃的,顿时便止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