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左以秀闻言只是觉得好笑,“拜我所赐?姐姐你这话说的也实在是太伤妹妹的心了。要说妹妹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好心提醒了你一下,即使是皇上的宠妃,生下的孩子也只是庶子,也只会让人踩在脚底下——其他的话,妹妹似乎是连半个字都未提及吧?难道姐姐您的心思竟是这么好把握的?妹妹我随便说了几句胡话,都成了姐姐心里抹不去的伤疤,非要谋权篡位,暗施阴谋,夺了这后宫乃至朝堂的权柄,才能让您这一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伤疤消下去吗?”
左以纯却是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像你说的,本位从十一年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算是一个疯子了——那么对于一个疯子,你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是不是有些可笑了呢?”
左以秀垂眸,轻笑道:“确实是有些可笑了。”
“那么有些可笑的三妹妹,你有没有那个心情能够告诉已经变成疯子的姐姐我,为什么当时要提及此事,为什么之后要帮助本位,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弃本位而去?”
左以秀闻言,抬起了头看向左以纯,笑道:“不为什么,只是为了让一个人永远记住我而已。”
“谁?”左以纯微惊,道,“那人,本位可认得?”
左以秀却是摇了摇头,道:“你不但不认识他,甚至你连他的样子,都是不知道的……”
岷山位于皇城之外,却是意外地能够看到皇城中的景致。
白衣男子横笛,浅浅悠扬的乐声便自那支碧玉雕就的笛子中飘了出来。
“这个时候,你不想会是来这里消遣的人啊。”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走了出来,站到了白衣男子身后,脸上是说不清楚的阴霾,“看起来,你似乎是做了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白衣男子闻言,止了笛声,回头看向那个穿着道袍的男子,仿如调侃似的轻笑道:“我确实是做了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但是你这样的表情却让我有些奇怪——你难道做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
“不,只是我的经验告诉我,通常你做的愉快的事情,在我知道那件事情是什么的时候,必然会很不愉快——”道袍男子皱眉道,“你过来,无非也不过是想要将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讲来,好看看我变色罢了。”
白衣男子听到这里,却是笑了开来,仿佛眉眼里头都带上了十成十的笑意:“都说知道自己最深的必然是自己的敌人,此言果然不假。”
道袍男子冷哼一声,道:“什么事情便说罢,我今日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说不着边际的闲话。”
白衣男子似有些恍然,随即便道:“听说你最近被你那个女徒儿步步紧逼,才不得不跑到别处隐居,是吗?”
道袍男子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并没有开口。
白衣男子轻笑道:“你又何必遮遮掩掩呢?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感情这回事,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未必能够免俗的,顺其自然岂非更好?只是你实在是有些倔强,倒是叫人不知道怎么下手……”
“我自出生以来便是一心修道,哪有混迹红尘,为情色所迷的道理。”道袍男子立即否决道,“你自己修道之心不坚,还要将别人牵扯下去是何道理?”
白衣男子闻言,脸色微变,随即便是笑道:“修道?我何时修了道,我自己怎么不知?你自己犟在那里原本是你自己的事,可惜你那个‘修道之心不甚坚定’的徒儿,要为你还了你欠我的债——”
道袍男子脸色顿时大变:“苏如璇,你对以秀做了些什么!”
白衣男子——也便是苏如璇却是十分冷静地笑了开来,又恢复到了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和你那个徒儿做的交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难道猜不到我对她做了些什么?不过其实你尽可以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卑鄙,要对一个女孩子出手——”
“你会这么好心?”道袍男子冷笑道,“那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虽然想告诉你太阳它有的时候却是会从西边出来,但是我却不得不佩服你对我的了解了。”苏如璇轻笑着开口,“清明,你教了你那个徒儿怎么用她的头脑,却没有教给她,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最好的选择是放弃而不是撞南墙……”
赖清明顿时一怔,随即便领会到了苏如璇的意思:“苏如璇,你到底想做些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你若是想要报复便冲我来,以秀只是一个外人,你何必牵扯到她!你布下这样的局,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说的真是好听,正气凛然呐!”苏如璇忽然低声笑了出来,但是眼里头却是带上了冷凝,“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彻底斩断了我剩下的人性,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立场来指责我?赖清明,我告诉你,我要做的事情从来都很简单——因果循环,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我便也让你尝尝同样的痛苦,看看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的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赖清明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不知道是为了苏如璇说的“最爱的人”,还是因为苏如璇说的失去。
苏如璇显然没有错过他变换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过虽然我可能看不到,但是必然是比现在的表情,更让人觉得身心愉悦……”说罢苏如璇收回了笛子,转身与赖清明擦肩而过,步下岷山。
“你这是在找死?”左以纯脸上逐渐带上了笑意,显然是对左以秀的话有些恼怒了,“你要知道,以本位现在的权势,杀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左以秀却是摇头,笑道:“都说‘未知生,焉知死’,但是我却觉得,若是死了能够让人将自己永远记在心里,也是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当然,或许大姐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不错,因为本位已经走上了一条,即使不死,也能够让人记住的路。”左以纯站起了身,脸色却是阴沉着了,“本位成全你!”
“上谕,左氏以秀因其母之故,引皇后为敌,竟遣暗子入宫,七年中毁燕宁殿梁柱,使燕宁殿坍塌,着实可恨!但念为左太师之女,不祸及家人,三日后午时斩首示众,以正人心!”
“今日的蝉声似乎有些喧闹啊。”慕少艾看着树上卯着劲儿叫唤的蝉,不由道。
慕少尧本来看着书本的目光也移向了树上,待见了那只蝉儿,方才道:“或是这小家伙也知道夏日将尽了,才会趁着现在还能够叫唤,卯足了劲头吧。”
慕少艾不知为何觉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在这个时候竖了起来,不由打了一个寒战,随即便道:“的确是有些凉了,我坐在这里都觉得有些寒气逼人——青行那个家伙去了哪里?你的状况已经稳定到他离开许久也没事情了吗?”
慕少尧微怔,随即便笑道:“没有什么大事了,现在的话,青先生在不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了——再说,前几天先生好像收到了一封什么信,脸色一直都不好,说是在京师里头有一件麻烦的事情要收尾……”
“居然会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麻烦?”慕少艾闻言微惊,随即却是笑道,“挺好的,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太简单。”
慕少尧自然知道这是慕少艾在幸灾乐祸,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大哥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青先生?若是因为觉得青先生会危害到我,危害到慕家,那么青先生明明已经解释过了不是吗?”
慕少艾闻言不由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道:“少尧,我知道他不会危害到慕家,但是你也知道我和他算是都了十几年的气了,一时间也是放不下的嘛,你就不要在这一点上计较了好不好?”
慕少尧听到这里却是想起了当年在京师的事情,不由问道:“大哥,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放不下的人——难道是因为那年在京师青先生编了一个故事骗了你,你便一直怀恨在心?”
慕少艾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立即咳了起来:“少尧,我好像是犯了病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便立即转身离开了。
慕少尧看着慕少艾离开的背影只能够叹了一口气。突然慕少尧只觉得喉咙里头痒痒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先咳了出来。
“二少爷。”黎叔方才还看着慕少艾和慕少尧说话觉得开心呢,现在一见慕少尧忽然咳嗽起来,顿时大惊,“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慕少尧抬头,松开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却见手上已是沾染了血迹。
黎叔心下更是发慌,忙道:“二少爷,您这是不是——老奴这就去找人将青先生请回来……”
“不必了。”慕少尧却是拦住了黎叔,苦笑道,“他回不回来都一样。我多活了将近二十年,已经是青先生尽力而为的结果了。我已经活够了……”
“可是大少爷那边……”黎叔却是有些犹豫,“大少爷要是知道,不知道该怎么伤心……”
慕少尧闻言只是皱了皱眉,随即便道:“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大哥了,连青先生都没有办法救我了,告诉大哥也只是让他平白担心罢了。还是先瞒着吧。”
黎叔却是道:“这件事情能够瞒得了多久?二少爷,您还是先想个章程吧。要是等到了那时候,大少爷只怕会,只怕会随着您去了啊……”
“黎叔你这是在胡说什么?”慕少尧闻言只是摇头苦笑道,“什么叫做‘随着您去了’?大哥是慕家的继承人,必然是要为慕家开枝散叶的,哪里是像我一样,说什么时候死,就能够什么时候死的?况且,我也并不是就非死不可了……”
黎叔原本还在伤心,此时听着慕少尧说着还有希望,顿时眼中一亮:“二少爷,是不是青先生还有什么法子?”
慕少尧点头。
黎叔见此便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老奴就知道,青先生这么厉害的人物,一定有法子让少爷得享天寿的……”
“这次青先生回京师就是为了帮我找法子。”慕少尧却是摇头道,“只是这个法子未免有些异想天开,说实在的,我并不相信它能够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