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玄却是轻笑道:“怎么会有危险?虽然考虑到了皇上可能会斩草除根,但是平芳长公主出嫁带过去的太宗钦赐的‘免死金牌’可不是光看看的。虽然只能够救一个人,但是也是足够了。倒是江南那边,你确定不会有事吗?”
“太祖钦赐给恒王的‘军功令’镇宅,便是当今皇上也要掂量掂量。”颜珏轻笑,道,“只要他们还在江南,赵璠便绝对没有机会下手的。”
兰玄轻哼一声,道:“等你死后,只怕我们的左皇后也会知道赵璠骗了她,到时候以左皇后的魄力,赵璠不死也得残废!只要逃过这一次,日后便不会有事了。”
颜珏仿佛这才安心了,问道:“舒玉涵现在在你这儿吗?”
“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身体状况也有些不好,正在调养。”兰玄道,“你放心,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我还会继续将她藏在这里的。”
颜珏闻言轻笑,站起了身来,道:“这么说,我便要动身了。”
“这么急?”兰玄微怔。
颜珏却是一派轻松的样子,道:“早死早超生,这件事情也能够早点结束,不是吗?”他说着,便走了出去,然而到了一半便又顿住了脚步:“若是你日后能够见到以珺,替我向他说什么抱歉吧,这一次,确实是我最后一次骗他了——还有记得替我向师父问好。”
兰玄垂眸,表示自己知道了。
“无事一身轻的感觉,真是好。”颜珏大步走出门,仿佛不是去送死,而是去赴一个旖旎的约会一样。
而事实却是,颜珏一出现在大街上,便被带到了皇宫里头。
“真是没有想到,这次一回京师,竟然能够让皇上亲自派人来迎接这么气派。”颜珏似乎并不在乎此时自己是被侍卫押在地上的,反而是一派平和,“皇上若是想要见草民,直接传召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草民好生受宠若惊啊。”
赵璠冷笑一声,道:“颜珏,朕这次可不是像以前一样是要同你叙旧的。”
“草民知道。”颜珏低头,良久方才笑道,“皇上若是想要叙旧,必然是会找以珺的,绝对不会是草民这个曾经涉及谋反的罪人——那么,皇上必然是要将草民问罪的了?”
赵璠没有理会颜珏的话,只是问道:“朕问你,二十三年前左皇后生产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颜珏看着赵璠沉郁的脸色,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但是看在赵璠眼里却是赤裸裸的嘲笑:“二十三年前的事情啊——草民实在是老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怎么清楚了。但是草民还是可以对皇上说一句,皇上知道的事情,草民知道;而皇上不知道的事情,草民也照样知道。”
赵璠脸色一变,冷笑道:“是,你和顾怜从来都很有默契,没道理她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颜珏,你可知罪!”
颜珏却是丝毫也不担心似的,只是笑道:“皇上说的知罪,是让草民知什么罪?”
赵璠刚想开口,但是却是闭上了嘴。
颜珏看着赵璠这副样子,顿时笑出了声来:“皇上不知道怎么说吗?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罪名,皇上自然是不能够说的,不然可要皇后娘娘如何自处,皇上想要为了皇后娘娘杀人灭口的事情也是白做了……不过皇上您尽可以放心,竟然皇上想要草民认罪,草民岂能够不认?草民颜珏,空负一身本事,却不思为国效力,是为不忠;出生风尘为生父不弃,却诛杀生父,是为不孝;为取得父亲信任,残害良民,草菅人命,是为不仁;谋杀亲妹,陷害友人,致其家破人亡,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天地岂能容他!”
赵璠微怔,良久方才嘲讽道:“你倒是能够将自己的罪名说得罄竹难书——你就这么想死?”
颜珏轻轻叹出一口气,笑道:“我走进京师开始,就知道我如今已经是非死不可了。倘若我的死能够换来旁人的活,那我死得也算是有价值不是吗?”
“有价值,但是却没有自尊。”赵璠冷哼一声道。
“自尊?从二十三年前开始我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了。”颜珏轻笑,仿佛是放下了什么枷锁似的。
赵璠摇头冷笑道:“没了自尊,便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他不想再听颜珏的回答,挥挥手让侍卫将颜珏带了出去。
但是颜珏却还是开口了,背对着赵璠:“我说过了,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尊严都不看重了,还在乎什么——我早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赵璠猛地一惊,最后却只能够看到颜珏的背影。
冷宫里头还是一样冷清。
“皇婶。”平芳长公主扶着肚子走到了左以纯面前坐下,问道,“皇婶怎么会到了冷宫里头呢?”
左以纯看着平芳长公主担忧的样子,心里不由有些安慰,道:“这是本位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该由本位咽下这苦果。倒是你,还怀着孩子,怎么能来冷宫呢?还不快离开?”
“我不要。”平芳道:“皇婶,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皇叔会突然这么做,但是以皇叔对皇婶的感情,只要皇婶服个软,皇叔就会原谅皇婶的。”
左以纯看着平芳,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平芳,这不是本位服个软就能够解决的事情——本位向皇上说了,说了换孩子的事情。”
平芳脸色顿时一变,道:“皇婶,你疯了!你这么一说,可要太子如何自处,您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本位已经想好了,只要能够让那个孩子认祖归宗,本位便是立时死了,心里也是快活的。”左以纯眼里含了眼泪,但是面上却是带着笑容的,“只是苦了你,日后怕是要受苦了。”
平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关系,我是已经加到了景家了,皇上便是再生气,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向已经是景家媳妇的我动手——倒是太子,若是因着这件事情被连累,可怎么办啊?皇婶,您可是向太子殿下说过这件事情了?”
左以纯脸色微变,转过了头,道:“本位自从呆在了冷宫之后,到如今已经有九天了,而这九天里,太子从没有过来看过本位。”
平芳脸色顿时一变:“您说什么?”
“在太子心里,本位早便不是他的母后了。”左以纯叹道,“既然如此,本位又何必为太子谋划?若是早知今日,当初……”
平芳心下微叹,却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而正在这个时候,月眉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平芳脸色一变,道:“什么不好了,月眉姑姑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知忌讳!”
月眉喘了几口气,道:“别说什么忌不忌讳了,娘娘,奴婢打听到消息,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提出有人要谋反,结果贴出的布告上,大爷和小皇子都在上头!皇上已经抓到了颜珏,今日便要处斩了!”
左以纯立时站了起来,脸上竟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
平芳也了解到了事情的不妙,立即道:“皇婶莫急,我嫁进景家的时候是带着太宗钦赐的‘赦免令’的,即使是谋反的大罪,也是能够赦免的。东西现在在驸马手上,以驸马和陌公子的关系,驸马一定会拿来救他的。”
左以纯此时已然是六神无主了,听得平芳这样说,便立即道:“不,你还是回去一趟吧,回去一趟,替本位去看看。”
平芳知道左以纯担忧,便应下了,转身离开了冷宫。
左以纯见平芳离开,方才瘫坐在了椅子上:“是本位的错,是本位太相信赵璠了——虎毒尚不食子,他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杀……”
月眉看着左以纯,想说的话都只能够放在了心里头。
“你说什么?颜叔叔今日午时就要被处斩?”陌上桑顿时一惊,看向带来消息的平芳长公主,“你不是在骗我?”
平芳顿时苦恼道:“我骗你做什么?这是我在冷宫的时候,月眉姑姑打听到的。我没有想到,皇上居然在知道真相之后,会选择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来——你现在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吧!”
陌上桑却是镇定了下来:“方才他们来过了,致文用太宗的‘赦免令’救了我。”
平芳松了一口气,道:“那你今天就好好在景府里头呆着,不要再出去了。便是今天是你那个颜叔叔的行刑之日也不行!”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的。”陌上桑却是安静地可怕,仿佛已经一点儿也不在意了,“我若是去了,反倒是让颜叔叔担心。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说着,眼眶却是有些微红。
平芳看着他,良久方道:“你没事吧?”
陌上桑只是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不用管我。”
平芳怔怔地点点头,颇为不放心地离开了陌上桑的房间。
陌上桑缓缓握紧了拳头,良久方才呼出了一口气:“我现在还不能哭,至少,至少要看着赵璠死了之后,我才能够哭出来!”
天色很暗,和当时处斩孟丽妃的时候是一样的。
颜珏只是安静地跪在地上,仿佛只是在祭拜着祖先,而不是正要被问斩。
“真是奇怪,这些日子里头处斩的人怎么都这么悠闲!”监斩官不由暗暗说了一声,然后去看天色。
天色还是很暗,不见天日。
颜珏却忽然动了,他只是抬头看向了栅栏。
监斩官的目光也不由看向了栅栏之外。
只见那边有一个撑着绿色纸伞的人缓缓走了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撑着绿色纸伞的人越来越多,从一个变成一群,后来再由一群变成了一片,最后栅栏外的人都撑上了绿色的纸伞。
颜珏却是忽然冷哼了一声,道:“光天化日的,居然也不怕引起骚乱……”
监斩官咽了一口口水,此时,鼓敲三下,是该问斩了。
监斩官忽然觉得有些害怕,当一个人忽然看到眼前所见都是同样的颜色之后,都会感到害怕的,尤其是此时还是在刑场上。监斩官顿时骂道:“老子就不相信他们还能够冲进来劫法场!”说着立即拔出令牌,丢在了地上。
然而刽子手却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