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真是好眼福!”慕少艾忽然开口了,“这京师双绝今天倒是来了一个齐全!”
左以珺听见这句话,哪里还猜不出这个进来寻人的女子便是那名声在外的乐伎沈清霜?
也不知怎么的,沈清霜在此刻却没有表现出她在旁人面前的谈笑自如,反倒是有些胆怯,又有些羞涩,仿佛是来见情郎的情窦初开的少女——而她确实不是。
顾怜自方才听到沈清霜的声音开始便有几分不悦,见她进来却是笑了:“清霜,我正在想你要多久才能找到我呢。”
沈清霜的目光扫了一下左以珺,低了头,一段雪白的脖颈便恰巧露在了左以珺眼前:“怜儿,我听说你上回去了太师府里——那里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跟说书人说的那样富丽堂皇?”
顾怜眸光一闪,笑道:“太师府什么都不缺了,却是缺了向青先生那样的君子。”
慕少艾脸色一变,左以珺却是不解为何顾怜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只当她还在生气,便不开口。
沈清霜脸色微变,却听顾怜又继续说道:“所谓君子,其心性必然要是不为外力所动的。我在太师府,乃至京师所见之人大多都是口上说着仁义道德,眼睛却盯着红颜皮囊再挪不动的人,这些便是伪君子。”
左以珺本来还只是当顾怜有些气性,没成想顾怜却是连着太师府一起骂了进去,心里顿时堵了一口气,不由冷笑着问道:“那你觉得青先生是君子,又是为何?”
“青先生救人不为恩惠钱财,凡事大多随性而为却绝不会让旁人背了后果。有恩必报,于仇则能免则免,其作风高洁,着实让吾辈佩服不已!”顾怜说着,笑着看向慕少艾。
慕少艾收回一直注视着顾怜的目光,冷哼一声,站起身来:“以珺,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便先行一步,告辞。”
左以珺忙起身道:“既然你有事情要办,我便同你一道离开吧。”
“怎么,以珺也想做个君子不成?”慕少艾忽然道,“这里可是有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你就一点儿也不心动?”
左以珺一怔,看向一边的顾怜和沈清霜。但见顾怜面容沉静,仿佛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而沈清霜眼里则透出了几分不甘。
左以珺顿时回过神来,颇为感激地向顾怜看了一眼,道:“我向来不喜欢听戏的,在这里又能做什么?我且与你同去吧。”
说罢,二人便离开了戏园子。
沈清霜不是傻子,方才顾怜给慕少艾使的眼色她也是看在眼里的,自然是看出了顾怜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顺利离开,以防京师里头传出来太师独子在戏园子里荒唐的事情。可惜她反应过来时实在是有些晚了,再加上顾怜根本没有留任何空子给她插嘴——沈清霜顿时怒火上窜:“顾怜,你这是做什么!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顾怜冷冷笑着,道,“你真当他们是傻子不成,会给这样不入流的招数算计了去?我说过会将你带进太师府便是有十成的把握,谁要你多此一举的!”
沈清霜知道此次是自己理亏,却还是有些怒气难消:“那你方才也不该这样啊!你这样子放过了他们,可让我怎么去见皇上!”
顾怜闻言,眼中的寒光愈盛:“放过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消了对我的防备;若是像你——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清霜脸色微变,冷笑道:“我也只是想要早点将事情办成了罢了!顾怜,是不是这些年的名声让你真的忘乎所以了?我们两个,虽然有着‘京师双绝’的名号,但是在那些达官贵人眼里,我们是和窑子里的娼妇没有区别的!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了,你知道吗!”
顾怜眸光一动,沉默了良久,方道:“我知道,所以才要更加仔细谋划,不能急功近利——我还有事,你要是想在这里呆着那就在这里吧。”
沈清霜见她离开,恨恨地跺了跺脚,不再言语。
一朝出嫁,家便已是不成家了,只能是娘家。
左以纯坐在轿子上,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伤感。
上一世嫁人是为了赵珹,这一世却是为了左家,什么时候她嫁人是为了自己呢?
左以纯叹了口气,思绪回笼,却听得有人道:“王妃,到了。”
左以纯收拾了思绪,下了轿子,便见左筹易领着左以珺在府外迎接,见了左以纯出来,便跪倒在地,口称“王妃千岁”。
左以纯心里一痛,忙叫了起,道:“爹,你是我父亲,大哥是我亲兄长,何必如此多礼!”
左筹易闻言却道:“王妃此言差矣,君臣有别,岂能因为生恩而罔顾皇室威仪?”
左以纯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一言半语。
左以珺见了这样的状况,便知道这是左以纯和左筹易心结虽解,却仍旧存着芥蒂,便忙道:“父亲,家里的戏班子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父亲将妹妹迎进去便能开宴了。”
左筹易立即回过了神,道:“正是,我这一时忘记了,王妃……”
左以纯忙点头道:“父亲,进去吧。”
进了府,便有人引了左以纯进了后院与亲戚女眷同坐;左筹易与左以珺则是在外院招呼来道贺的官员。
却说这边左以纯入了座,便有那些亲戚说了一些奉承话。
周姨娘眼见时候已到,便上前行了礼笑道:“王妃可是要点一出戏来看看?”
左以纯左右看看,见平日里常见的不常见的亲戚坐了满座,倒是找不到正经的家人了,便皱了眉问道:“二妹和三妹呢?”
周姨娘听她这样问,忙答道:“三姑娘正在那边吃着点心呢;二姑娘大抵是还没有出来。”
左以纯往周姨娘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左以秀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趁着旁人没有看过来便拿了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忽见周围的人顺着左以纯的目光看了过来,也不管自己脸上还沾着食物屑,忙说道:“大姐,我没有偷吃桂花糕的。”
左以纯一时忍俊不禁,笑道:“我在家时,以秀向来是最依赖我的,现在见她还是这样纯真我倒是也开心了一些——姨娘,将我这边的点心也给她吧。”
座中的女眷听了,也大多笑了出来。
周姨娘闻言便知左以纯还是疼着左以秀的,心下一定忙笑道:“她啊,整日里就只知道吃,索性也吃不胖,要不然可是要愁煞人了!”
左以纯也笑着,道:“怕什么?现在三妹妹才十三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一些也不碍事的。家中又不是没了银钱,便真是如此,左右还有我呢!”
说罢,便将左以秀招呼了过来,问道:“最近可有好生学着女红?”
左以秀点头,道:“学了。爹爹和姨娘还夸我绣草鸡绣的好呢!”
左以纯一怔:“草鸡?你怎么想到绣这个?”
左以秀却有些红了脸,愣是不说了。
周姨娘见此,笑道:“这孩子也不害臊!那日里我见她绣好了,便拿着给老爷去看,看来看去都只觉得是只草鸡,老爷还特意去夸了她。谁知道教她刺绣的绣娘看了这幅绣品,立时涨红了脸!原来啊,绣娘要她绣的,是老爷画的那只雄鹰!”
座中听了前因后果,立时大笑声响成一片。左以纯脸上笑意本就未退,如今更是浓了些。
左以秀听到这儿,脸愈发地红了,口里说着“姨娘欺负我”,却羞得连头也不敢抬了。
却此时,有一个丫鬟出声道:“二姑娘到了。”
众人往外看去,却见左以盈穿着一件极为素淡的绸布曲裾,发髻上也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素面朝天,打扮得极为素净。
周氏脸上笑意一顿,倒是有些讪讪的:“二姑娘大病初愈,大夫说最近是不能涂脂抹粉的。”
左以纯知道周氏在为左以盈说话,也不点破,只是笑道:“二妹妹也大了,也该找婆家了。”
左以盈方入座,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当即道:“我是不会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左以纯面色微变:“二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她以往虽也是这样想,甚至想要悔婚,但那也只是想想,最多是在私下里同父亲抬抬杠,再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的,可是左以盈似乎不知道左以纯这样子说的苦心,只是冷笑道:“我说的什么话?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姐姐也是不愿意嫁给安王的,甚至为了违抗爹爹不惜绝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左以纯闻言登时噎住。周氏看出了左以纯的难处,便道:“二姑娘这是怎么说的?王妃何时绝食抗婚了?只是那几天王妃病得不轻,连饭都吃不下去罢了。”
左以盈还想反驳,却听左以秀笑道:“那大姐那几天还不瘦成了皮包骨头了?我可撑不了那么久,生病还好些,要是自己不吃东西——谁受得了啊!”
左以纯微微舒了一口气,道:“二妹妹若是当真还不想嫁人,那便算了,只是日后可要好生守着规矩,莫要再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左以盈脸上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容,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王妃,颜大小姐特意来给王妃贺喜了。”一个丫鬟忙进来回话道。
左以纯登时一怔。这个颜大小姐,左以纯自然是最熟悉不过的。她叫颜如玉,是骠骑大将军颜涛的大女儿,也是左以纯以前的好姐妹,但也正是她,让左以纯万劫不复。
“颜大小姐?还真是稀客。”周氏向来看不惯颜家的人,此时便忍不住出声道,“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单人匹马来了?”
适时颜如玉才刚进门,乍一听闻这话,眼里头便闪过去一道冷光,笑道:“只是来看看以纯妹妹和以盈妹妹。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
左以盈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而以纯倒是巍然不动的坐在远处,唇边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