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秀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依旧冷笑道:“原本这件事不是我该管的,毕竟这管家权不在我手上,你又是父亲的房里人。哪有子女去管父亲的房里事情的?可是沈姨娘,你这次着实闹得过分了,三句话不离我的婚事——你纵然是长辈又怎么了?我的婚事爹爹不管还有周姨娘,似乎还轮不到你插嘴吧?”
沈氏咬牙,道:“是妾身——”
“该称‘奴婢’。”左以秀冷声道,“怎么沈姨娘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了?你是父亲的‘妾’,可不是我的‘妾’。”
沈氏几乎想要寻死,但是她却没有这样的胆量,只能受着左以秀的羞辱:“奴婢僭越了,三姑娘恕罪。”
左以秀良久都没有说话,沈氏低着的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却是金芷开口道:“沈姨娘或是真的忘了规矩了,下人犯了错怎么还是站着请罪的?”
沈氏闻言立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左以秀:“什么!你怎么敢!”
左以秀却是冷冷道:“怎么不敢?沈姨娘是忘记了方才我说的话了吗?”
沈氏咬牙,硬是跪了下去:“三姑娘恕罪。”
左以秀眼底的寒光却是愈发盛了:“行了,起来吧。”
沈氏当即起身,却是安静地站在了一边,再不敢说什么话。
左以秀冷嗤道:“好了,回你的西园去。以后希望姨娘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沈氏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却没有发觉左以秀的目光已经是冷到了极致。
左以秀看着身边的人只剩了金芷,便道:“金芷,你在门口等着吧。”
金芷微怔:“啊?”
“啊什么啊?”左以秀见到她这副呆样子,不由一笑,道,“你要是不想等,就去大厨房里拿几份桂花糕回去,我回去的时候必然是会饿的。”
金芷闻言立即道:“知道了姑娘!奴婢一定盯着他们现做了桂花糕给姑娘送去!”说罢立即向大厨房跑去。
左以秀轻叹了一口气,走进了书房。
书房自然有书房的样子。是以左以秀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墨香味。左筹易坐在书桌前,刚刚放下了笔。
“父亲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左以秀坐在了左筹易对面,笑问道。
左筹易看着左以秀依旧柔美的笑容,冷笑道:“你两个姐姐可没有你聪明。”
左以秀闻言轻笑,道:“父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姐姐们向来是很聪慧的,而我只是——”
“你在门口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也是在警告我吧?”左筹易冷声道,“以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装傻充愣,但是现在你必须知道——”
“一荣皆荣。”左以秀轻笑道,“正是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情况,所以我才会站出来的——所以父亲尽可以收起你打压姨娘的手段了,虽然那的确很有效。”
左筹易脸色微肃,道:“闲话少说,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收敛这么久,莫非这府里还有什么人要害你不成?”
左以秀轻笑道:“虽然有,但是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
“哦?”左筹易一怔,“还有别的原因?”
“父亲忘记了吗?在我出生之时来家中的那个和尚?”左以秀笑道,“他来的时候,女儿虽然还是刚出生的婴儿,但是之后我渐渐长大听到的那些流言,却是让我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左筹易这才想起来有过那么一出:“不错不错,当时那个和尚是说你生带恶缘,日后必会给亲人丈夫带来极大的厄运。若是不将你舍了去,只怕到时候会祸及朝廷——”
“父亲是儒生,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左以秀轻叹了一口气,道,“但是身为后院女人,对这些话自然会更相信一些。”
“可你从小就开始——难道也是装的?”左筹易明显不相信,“你那个时候才几岁!”
左以秀不由一笑,道:“这世上早慧的人还少了吗?更何况,还有一个能够在府里呆了十几年没被你们发现的师傅——”
左筹易一怔。
左以秀却是停了话头,好像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比起这个,父亲现在还是想想到底做些什么好让左府在这时候保存下来吧。”
左筹易知道这件事情的确是重中之重,便道:“其实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大哥的婚事——”
“我有大哥吗?”左以秀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道,“奇怪了,父亲不是说我的大哥败坏门风,已经将他赶出家门自力更生去了吗?”
左筹易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老夫也不认为还有必要认这个儿子,更不想去那里看他笑话。”
左以秀闻言,脸上顿时带上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父亲说的真是对呢!也不知大哥是发了什么疯,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清不白的戏子放弃了大好前途呢?实在是太——”
左筹易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左贵妃已经下了命令——”
“其实左贵妃也是想调和一下父亲和大哥的关系,奈何这件事情实在是不行的。”左以秀仿佛很难办似的,连那张清秀的小脸似乎也皱了起来,“毕竟有关门风,要是有了这样一个嫂子,别说是未出嫁的女儿家了,便是娘娘的闺誉也会受到一点影响吧。”
左筹易笑道:“说的不错,身为臣子,怎么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左以秀轻笑道:“可是毕竟是骨肉血亲,若是连半个人都不派过去道贺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这件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左筹易道,“所以在那天林管家回带着贺礼去的。”
“原来父亲早就做好准备了啊。”左以秀轻叹一口气,但是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意味,“我还以为父亲还没有想好呢。”
左筹易冷笑道:“你这样的脑子若是真的这样浪费实在是太可惜了。”
“所以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左以秀眼底泛起了层层笑意,“女儿一定会帮着父亲管理好这个左府,不拖父亲后腿的。”
左以秀和左筹易摊了牌,日后在左府自然会有更多的话语权,但是相对的,她自己却似乎是没了什么保障了。
这边厢他们父女谈着,那边厢周氏知道左筹易将左以秀留在书房里快半炷香的时间了,心里慌的跟个什么似的,就怕左以秀露出了马脚会被左筹易责罚,只盼着她立时回来,好让她看看是不是完好的才好。
是以左以秀回到房里的时候立即就迎来了周氏的问话。“怎么,老爷对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叫你去?是事情败露了吗?”周氏问话的时候是带着焦虑的,待左右前后尽数看了也没见到左以秀有个一分半分的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口上却是没了遮拦,“还好还好,老爷没有对你做什么。”
左以秀见周氏如此,心里也不是不感动的,但是听着她的话却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左以秀轻吸了一口气,却仍是没有止住笑,道:“姨娘说的是什么话,爹爹哪里会对女儿做什么?只是女儿还是应该恭喜姨娘,马上就要被扶正了。”
周氏方才松了一口气呢,哪里知道左以秀却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顿时便是一怔:“扶正?这怎么可能呢?上次老爷不是说——”
左以秀本是脸上带笑的,听了这话脸色便是微沉。当时左以珺为了顾怜要分府出去,将左筹易气得够呛。周氏因为帮着他说了几句好话便被左筹易喝斥了,自此之后便再不敢想着扶正的事情,现在么——“姨娘是被爹爹吓坏了才会这样。”左以秀轻笑道,“现在正值烦乱之时,京师里头又是纷乱不断的。家中自然是要有人能够镇得住这后宅的。姨娘管事十余年来从未出过什么大岔子,便是熬,也该熬到这一天了。”
周氏却并没有因为左以秀这些话而表现出什么喜色,反倒是察觉了事情的不对劲:“以秀,你告诉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老爷会突然——”
左以秀眼光一沉,冷嗤道:“爹爹现在只怕是自身难保,哪里还能管得到我们?”
“啊!自身难保!”周氏闻言脸色顿时大变,立时便惊叫起来,却又知道此时隐秘,便只能强压下了声音,“什么自身难保?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左以秀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回答周氏的问题,道:“这件事情不是姨娘能够管的。姨娘还是将心都放在这后院里的好。”
周氏听得左以秀话里那种不容反对的意味,便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说了,任自己说什么也套不出半句来,也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不管了。只是以秀,你自己可要小心着些啊。”
左以秀闻言,脸色不由一缓,连着原本冷下去的声音也有些回暖:“姨娘,我知道的。”
周氏还是有些担心,便多多嘱咐了几句,絮絮叨叨的竟是说了近一个时辰。奇的是左以秀还是一一听仔细了,更是一一应下了,倒是让旁边一直装作透明人的金艺在心里头大呼佩服。
到周氏走后,金艺方才说道:“姨娘是真心待姑娘好的。上回因为姑娘的事情还狠狠发落了沈姨娘院子里的人,这才同沈姨娘结下了仇。”
左以秀轻叹道:“我何尝不知?自我小时家里人不是听了那些疯言疯语跟红顶白的?若不是姨娘护着,只怕我早就被挤兑得不知道到哪儿去了!那沈氏面上看着还好,素来也不是不知事的,只是身边的奴才太过可恶!”
金艺闻言便知道左以秀指的是沈氏身边伺候的那个王嬷嬷,便道:“上回不是传出了姑娘的谣言吗?奴婢去查了一下,这个王嬷嬷原来是伺候过付姨娘,也就是二姑娘生母的丫鬟,不知因为什么被付姨娘赶了出去。可奇怪的是,在付姨娘生下了二姑娘之后,她便又被找了回来,当了二姑娘的奶娘——”
左以秀冷笑道:“不就是付氏埋下来的钉子吗?原本应该同二姑娘嫁到夫家去的,谁知道二姑娘竟然进了宫,这颗棋子也便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