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芷一怔,目光也从指甲上移到了颜涛身上:“将军是指——”“他对我可有怨恨?”
“若是要我来说,那肯定是有的。”方卿芷这样说着,眼里脸上却是露出了困惑,“但是我从他的举动中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有半点不满,所以我现在很害怕。”
“害怕?怕他太会隐藏自己,让你看不清楚吗?”颜涛对方卿芷的说法感到了几分好奇。
方卿芷嘴边忽然展开一朵嘲讽似的笑花,道:“将军难道不知道,自己认为存在,但是却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是最让人害怕的吗?我不是怕他心思太深,而是怕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怨恨的心思——若是如此,他只怕已经不将将军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了,而是一个只有利益交换的,陌生人!”
颜涛顿时震住!
真是讨厌的感觉。
左以秀的目光从嫁衣上移开,看着周氏一脸艳羡的样子,道:“姨娘也想穿一次嫁衣?”
周氏原本正在仔细打量着左以盈的嫁衣呢,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知道毕竟是要入了皇家的人,是不一样的,猛然间听到左以秀这句话,顿时一噎:“你又胡说些什么东西?嫁衣是能够随便穿的?再说了,你姨娘我都几岁了?怎么可能……”
“那姨娘这样子羡慕,是为了什么?”左以秀眼底露出了几分好笑的情绪。
周氏闻言不由叹道:“我呀,是在想什么时候你出嫁了,还能穿着这样富丽堂皇的嫁衣就好了……”
左以秀闻言一怔,随即眼光微黯:“姨娘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我是不想嫁人的。”
周氏原本还是在遐想的,骤然听到左以秀这话,顿时急了:“这话是你该说的吗?嫁人,你不想嫁人就不嫁了不成?你想一辈子都当一个老姑娘吗?”
左以秀避开了周氏的目光,道:“姨娘,别说我了,我还没到年纪呢——姨娘还是想想,三天之后皇妃仪仗到了之后该怎么做吧。总是二姐姐现在比较重要些的。”
周氏见到左以秀这个样子便知道她是不想深谈的,也是无可奈何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就有那些流言蜚语,害得你不得不装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只知道吃的人,现在又——以秀姨娘是对不起你啊!”
左以秀忽然就觉着有些别扭:“好了,姨娘,你今天是怎么了,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您不去看看爹爹吗?我听说大哥这几日一直没有回来,爹爹气得狠了呢!”
周氏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啊呀,我这可不是忘了吗!以秀,姨娘现在就过去了,你自己当心着些,喜欢吃什么尽管让丫鬟去向厨房要。”
“我知道。”左以秀笑道,目送周氏离去,眼光却是沉了下来。
一边一直伺候着的金艺见了左以秀沉下来的眼神,心里一惊,当即想让自己变得更加透明,但是还是晚了。却听左以秀道:“金艺啊,最近府上都穿了些什么呢?”
金艺咽了一口口水,忙答道:“其实真要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些三姑娘嫁不出去的话——这话原先是从西边院子里传出来的,大概是那些人以为跟着二姑娘就能鸡犬升天了吧,老爷和周姨娘忙着二姑娘的婚事,也没有精力去管,是以近来愈发沸反盈天了……”
“西边院子?”左以秀心思微转,冷哼道,“二姑娘嫁得再好难道还能将他们都带进宫去不成?连主子是谁都认不清楚,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金艺听着她的话,不敢开口辩驳一句半句。
“听人说沈姨娘在家里时候就是专做女工来补贴家用的,想来针上功夫是很好的——金艺,你让金芷将她叫过来吧。左府里总共也就三个小姐,两个已是出嫁了,我也该好好地学学女工了。”左以秀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微微有些嫌弃,“哼,心情一不好连这桂花糕的味道都不对了!”
金艺一怔,忙应下,转身出门去告诉金芷了。
左以秀看着门关上,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真切……
大约真的是有人闲得久了,不知不觉中,京师开始流传左太师府上三个小姐,大姑娘不守妇道被休,三姑娘奇丑无比找不到婆家,只有二姑娘人品相貌俱佳的谣言。
“放——胡说八道!”左筹易怒极,差点要骂出他认为极为粗俗的话来,“到底是谁在造谣生事!”
周氏见状,忙劝道:“老爷何必动气?这必然是哪个看不得人好的故意为之,待日后事情自当辨清,老爷何必当真呢?”
“你懂些什么?以珺还没回来?”左筹易看了周氏一眼,忽然问道。
周氏踌躇了一会儿道:“老爷您看,少爷也是大人了,在外面有几个朋友——”
“有几个朋友!”左筹易闻言更怒,“下人中在传些什么,你当我没有听到?他好好的一个太师府少爷,现在的正四品中书舍人,居然和一个戏子混在一起,还——你立即叫人把他给我叫回来!”
周氏想劝,但见到左筹易怒火不息的样子,最终也是没敢说话,只是喏喏地应下了,转身去找左以秀支招去了。
左以秀现在也没有闲着。
“姨娘,您的女红做得可真好,”左以秀叹了一口气,“可惜,以秀资质实在是太差,居然学不到一分半分,实在是气人。”
沈氏闻言,面上略有得色,但是口上仍谦虚道:“三姑娘谬赞了,这只是一些微末本事,再拿不出手的。母亲在世常说奴婢天分好,可是奴婢还是练了许久方才有今日。”
这话说的,好像三姑娘急于求成,没有天分又不肯苦练似的!
金艺心里冷哼,面上却是笑道:“可不是,三姑娘您把这女红想得太简单了。”
金芷却没有金艺这样好的面上功夫,当即冷笑道:“三姑娘想得太复杂了。女红这类物事,稍稍拿得出手就行了,京师之中还是有不少小姐不会女红的——三姑娘可是正经的大家小姐,又不用做女红来补贴家用的。”
沈氏闻言,脸色当即一变。她自成了姨娘之后,因着自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家时多有抛头露面的时候,是以多有卑微之感,平素最是忌讳旁人提及这一段的——如今听的金芷这暗里带嘲的话,只恨不得撕掉这小丫头的嘴。
可是——沈氏隐晦地看了左以秀一眼,却见她似乎是没有听到似的,专心地看着手上的香囊,心里顿时一凛。
这个三姑娘,似乎没有看起来那样子单纯……
“沈姨娘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左以秀笑着看向沈氏,道,“方才似乎听见金芷说了些什么,倒是没有听清楚——姨娘可是听清了?可能告诉我吗?”
沈氏脸色微变,但是转眼便是一派温和:“丫鬟们说些悄悄话,听她们作甚?但是三姑娘怎么忽然想起来要学女红了呢?”
“其实也不是要学,只是姨娘说大姐二姐都出嫁了,剩下了我一个,自然也快到时候了——她要我好生学学刺绣,以后也好备嫁……我听府里人说,沈姨娘是最精通女红的,是以还请沈姨娘教教我。”左以秀眉头一皱,好像她此刻正在被人逼着学一件自己不想要学的事情。
沈氏闻言,仔细推敲了一下,倒也觉得这其中也没什么情理不通的地方,当即将方才的戒备放到了一边,笑道:“三姑娘若是想学,奴婢自当——”
“但是!”左以秀忽然开口,打断了沈氏的话,“我平素听人说,没有哪家小姐是会自己缝制备嫁的东西的,顶多是绣个香囊,在接近完工的备嫁物品上绣上一针便好了——所以我想,这学精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多吃些东西呢。”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仿佛刚才说要学女红的人不是她一样。
沈氏被这话一噎,方才的笑脸几乎挂不住:“既然三姑娘不想学了,那奴婢便告退了——”
“沈姨娘且慢。”左以秀又开口道,“虽然这女红我是不学了,但是还是有事情要拜托姨娘的——听府里人说姨娘是最好相处的,应当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她依旧笑着,一双纯澈无双的眼看着沈氏,仿佛认定了沈氏一定会帮她。
你都说了我好相处了,有说了是“请求”,我还怎么拒绝!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三姑娘还有什么事,不妨一次都说清楚吧。”
左以秀脸上的笑容更加甜,好像是拿到了思念已久的桂花糕:“听人说,沈姨娘的绣活儿便是外头专门的绣娘也是有所不及的,既然这样,以秀便要麻烦沈姨娘帮着以秀绣了嫁衣和那些备嫁物品了——当然,也不是要姨娘一下子便将它们都赶制出来,这样吧,十天时间,请沈姨娘将嫁衣绣好,如何?”
沈氏乍然听闻只有十天时间,便是再傻也知道左以秀是在刁难她了,正想要说话反驳之时,却听左以秀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姨娘果然是个好相处的,那就全交给您了。”
沈氏刚想说自己还没答应,金芷便带着冷笑将她请了出去。
到沈氏出了门,才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左以秀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