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漾是知道左以纯在摆夷族听多了神话故事,现在听到这个就反射性地嘲讽,也不在意,只是开口道:“不是。神话故事什么的,大约也就只有摆夷族会信吧。毕竟摆夷族是信仰神明的不是?”
左以纯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赫赫族好像从来都是不信神佛的。”
琳漾转头又去看外头的天空,良久才道:“姑娘放心,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这雨明天就会停了。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了。”
左以纯闻言一怔:“明天就停?不会吧,你看这天到现在还是阴沉着呢,我看再下三天也有可能。”
琳漾却是道:“据说清明节是赫赫族人的大日子,一到这个时候,便有三五成群的族人聚在一起向冥府祷告——而这几天,说来也就奇了,奇镇与这属地的山脉中,便会下三天的雨。”
左以纯轻笑:“这可不是比神话志怪故事还要扯吗?”
“也许吧。”琳漾笑道,“是不是真的,明天一看不就知道了?”
“姑娘?两位姑娘是不是在?”门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左以纯和琳漾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俱是看到了担忧和忌惮。
琳漾转身去开门,便见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左以纯请了清嗓子,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老人跟着琳漾走进了房间——她走得很慢,蹒跚着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似的。她的确是已经很老了。
老人看了看房间,道:“也没有什么,听儿子说这里住了两个从外头来的客人,所以就过来看看。顺便也提醒一下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琳漾看了左以纯一眼,见她面色未变,便开口道:“老人家是有什么事情要提醒的吗?”
那老人颤颤巍巍地坐了下来,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但是因着她脸上的褶子,这个笑容竟显得有些狰狞:“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今天便是清明了,前几日我们镇上的人就等着这一天了。”
琳漾听了,便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每次出去总能看到有人三五的聚在一起,敢情是在商量着怎么过了这清明节呢!老人家,我们知道这是奇镇的风俗,不会搞鬼的。”
老人却是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原本奇镇是没有什么外人来的,所以倒也没事——清明时节冥府大门打开,收留在外头游荡的鬼魂。每当这个时候,凡是家中有老人的,便要燃了青灯,放在大门口,等着鬼差一来,见了有人的长相是不在册子上的,便要将人收了去的……姑娘们是外来人,那是这里的冥府不认识的,所以姑娘在入睡的时候莫要熄了烛火,记着要关上了窗,还要记着将门给栓上。”
琳漾闻言却是大吃一惊,看向了左以纯,见她也是一副吃惊的样子,便道:“老人家,这也是风俗吗?倘若本地人故意不挂灯笼呢?”
老人闻言笑道:“怎么会呢?本地人不会搞出这样的花样。就是有,那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只有在客栈里头才有蜡烛,而平常人家里是用油灯照明的。”
“咦?”琳漾一怔,“可是没有蜡烛,青灯又是怎么会亮的呢?”
老人踌躇了一会儿,道:“这老身也不知道,从很久之前就会亮的吧,谁也不知道这灯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出生的时候,这灯就在了。大约是冥府里来的吧。”
琳漾见问不出什么话来,也便不开口了。
左以纯看了看窗外,问道:“老人家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老人闻言,忙道:“有,有,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姑娘要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可千万不要睁开眼睛,只怕见了冥府的鬼差,反倒让他们勾去了!”
琳漾与左以纯对视了一眼,便道:“我们都记下了。”
老人这才笑道:“记下了好,可千万要照着做,莫要贪方便,将这些话都当作了耳边风。”
外头的雨还在下,似乎是越下越大了。
阴郁的天气,加上奇镇里逐渐紧张起来的气氛,好像真的有什么“鬼差”慢慢逼近似的。
左以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琳漾见了,便以为是左以纯觉着冷了,便道:“姑娘,时间不早了,外头也变冷了。您就不要坐在窗边了,怪冷的,快睡吧。”
左以纯点头,走向了床,良久方道:“琳漾,你说那个老人家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琳漾闻言,忙道:“姑娘,其实不论真假,咱们还是照着做得好,免得出了什么事情,到时候误了时间,便是——”
左以纯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但是心里好像有些事情放不下,总是觉得有些慌慌的,似乎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琳漾被左以纯这样一说,也忽然觉得慌了起来:“姑娘,那个老人家与咱们无怨无仇的,没道理害我们吧?”
左以纯闻言,也便不去想这件事情的怪异之处,脸上现出一个微笑来道:“也是,咱们还是快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话是这样说,但是到了下半夜,左以纯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替身”、“自作聪明”、“定不饶他”这样的词汇。
左以纯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意识已经是慢慢清醒了,但是眼皮子却是怎样都睁不开。
不久,便听得有一个声音道:“左姑娘,左姑娘?”
左以纯猛地挣开了眼睛,便见到一个穿着青色左衽深衣的年轻男子。左以纯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便知道这人虽然与自己梦中的男子在气质上有几分相似,但是却不是那个男子:“你是,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轻笑着,声音却是比之梦中的那个人更加轻柔一些:“您不认识我,我却是知道你的。我叫做灯青行,是赫赫族人——我认识你的大哥左以珺。”
左以纯闻言,倒是放下了一点疑问,左右看看,却是不见了在身边的琳漾,顿时急了,忙问道:“琳漾呢?我是说那个与我在一起的女子,怎么不见了?”
灯青行闻言轻笑,道:“她吓坏了,我便让她去别处休息了一下,明日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左以纯虽是存着疑惑,但是此时却也不好提出来,便道:“奇怪,你是怎么进来的?”
哪知道灯青行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微沉,脸上的笑容也几乎消失:“在下还是不得不佩服姑娘,在生死之间辗转了一回,居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左以纯闻言一怔,她认为灯青行不是那种会信口开河的人,便忙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在生死见辗转了一回’?方才时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灯青行点头道:“那个老虔婆还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竟然会坑骗你们两个外来人。若不是我恰巧知道你,只怕你们现在都被当作替身被鬼差收了去了。”
左以纯顿时大惊失色。原本方才灯青行骂那个老人为“老虔婆”的时候,左以纯还是很惊讶的。要知道,老虔婆这个称呼可是对一个老人的侮辱了,但是像灯青行这样的人居然不假思索便是说出了这样一个词来,可见那个老人必然是惹到了灯青行了。左以纯还在好奇呢,却不想听到了这样的事情。
灯青行见到左以纯一副难以相信的神色,便道:“在奇镇,每每到了清明时节,每家每户都是要挂上青灯的,这是为了让冥府看看今年该有那些人回冥府去——但是那个老虔婆,本来三年前就该寿数尽了,但是她居然借着开了一家客栈的便利,专门找旁人来做替身。”
左以纯忙问道:“这是怎么来的?做替身?这又是什么意思?”
灯青行踌躇了一下,道:“奇镇在清明节除了挂青灯,还有一个风俗。若是有人家中有了寿数将尽的人,便要在清明节这一日在房间里点上蜡烛,关紧门窗。关紧了门窗,表示自己以后不会迎接人;点上了蜡烛则是表示自己今日要迎了鬼差,做了旁人的替身。是以——”
“真是荒唐!”左以纯顿时大怒,“莫说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假的,倘使是真的,那个老,老人要害死多少人啊!”
左以纯纵然是怒极了,也是没有法子说出“老虔婆”这三个字的。
灯青行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所幸今日只是虚惊一场,你休息吧,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记得将蜡烛熄了。”
左以纯点头应下,待灯青行离去,便熄了蜡烛,再一次睡下了。
说来倒也是奇怪,在雨淅淅沥沥毫不间断地下了三天之后,竟是停了。
琳漾收拾好了行装,看向了左以纯:“姑娘,我们走吧。”
左以纯点头,要出门时忽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了哭声。
左以纯顿时大感不解,问道:“琳漾,这是怎么回事?”
琳漾撇了撇嘴,道:“还不是昨天的那个老婆子?真是好歹毒的心肠,竟然是要让我们当替身的。要不是昨天那个人来,今日发丧的便是我们了!”
左以纯一怔:“怎么,那个老人家,死了吗?”
琳漾闻言,点头道:“可不是?听说是昨天半夜去的——就是昨天的那个人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听说那个老婆子死的时候并不安宁,大概是自己做了太多孽了吧。”
左以纯心里一冷,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魂不成?”
“我看是她自己做了孽!老天都看不过去,这便将她收去了!”琳漾冷声道,显然是对昨天的事情很是介意。
左以纯无法,只得道:“好了,我们走吧。”
却此时听到一声:“左姑娘留步。”
左以纯停下了,回头看去,却见是灯青行从一处影壁之后转出身来。
“先生。”左以纯见是灯青行,便笑道,“先生有什么事情吗?”
灯青行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问一下左姑娘是不是要回京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