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左以纯的记忆里,左以秀总是很单纯,很傻的孩子,会为了一盘桂花糕同周氏撒娇卖乖的;但是现在,现在这活生生站在左以纯面前的左以秀却是与记忆力的完全不同。但见她眉目带笑,但那双眼却不是当初那样清澈可见了,而是氤氲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可见已然不是那个需要被宠着的孩子了。
“以秀——”左以纯见了这样的左以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左以秀原本那样一个天真的孩子,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其中想来也有他们的责任吧?
左以秀却是不知道左以纯心里的想法的,或者是知道了但是不屑去在乎,只是回头看向左以珺:“怎么,大哥和嫂子不是焦不离孟的吗?这回怎么没有来接人?”
左以珺似乎是感觉到了左以秀对顾怜的敌意——当然,他死也不会想到这样的敌意来自何处,明明昨日见面时还好好的。便只是笑道:“怜儿她近来身子不适,愈发地惫懒起来。此次出来又是清晨时节——我怎舍得让她受累?”
左以秀轻笑道:“怎么连嫂子也出了状况?最近京师里还真不安生,先是那个一整年没有动静的颜丽妃有了身子,再是嫁给了傻王爷的安王妃也有了身子——大哥,莫非嫂子她也有了身子不成?”
“多谢小妹提醒,怜儿近来似乎是有些奇怪,为兄自然会找大夫去给怜儿看看的。”左以珺依旧笑着,似乎并不在意左以秀的讽刺。
倒是左以纯在方才左以秀的话里听到了什么东西,原本还算好的脸色微僵:“安王妃?”
左以秀仿佛现在才注意到左以纯,脸上霎时间漾开了一个纯真无比的笑容:“原来姐姐已经回来了啊,真是让我惊讶——怎么姐姐不知道?安王在姐姐离开之后便娶了一个王妃,正是边关大将孟麟的独生女儿孟语。如今安王妃已然是有了三月身孕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左以纯脸色顿时变差了。她是想过赵璠会在她离开之后另娶,毕竟安王府的确是需要一个女主人的,她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当事情真的发生,真的这样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里竟然会生出一种难受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一样,打从心底里不舒服起来。
左以珺却是看出了左以秀的目的,不由笑道:“以秀,其实你大嫂很想见你一见的。”
左以秀脸色微变,眼底却是泛起了诡谲的光:“没有想到,大哥在与大嫂同房之后,感情还是这样好。”
“有顾怜这样的一个妻子,是我的幸运。”左以珺脸上的表情蓦地柔和起来,“她可以为我牺牲那么多,我——”
“可以打住了。”左以秀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既然大哥觉得没有意见,那小妹也便不予置喙了。哦,这一下子便把正事忘记了。”
左以秀的目光扫过脸色微有些发白的左以纯,眸光微垂,道:“父亲,他的气还是没有消下去,所以大姐还是不要回太师府了,免得遭罪。”
左以纯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道:“安王,现在可是在王府内?”
左以秀一怔:“姐姐是要去找他吗?”
左以纯点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他说——”
左以秀看向左以珺,但见他脸上的表情一松,便道:“但是王爷岂是那样好见的——不过大哥如今是圣眷正隆,想来是能够帮姐姐的。好了,我要说的事情都说完了,这便离开。大哥大姐不必留人了。”说罢,竟是转身就走。
左以纯看着左以秀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留下她来。
左以珺看着左以纯黯淡下去神情,脸上现出了一种似是叹息似是黯然的表情,良久方才开口:“以纯,不如你先到我府上去吧——见赵璠,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定下来的事情。”
左以纯垂眸,道:“也只能这样了——”
左以珺见左以纯心情不好,便很自然地让半香带着左以纯回小左府,而自己却是打着为顾怜找大夫的名号去了春和药房。
春和药房里头还是一股子药味。
药童一眼便看到了左以珺,忙招呼道:“左大爷是来问夫人的病情的吧?这边请,大夫等你很久了。”
左以珺点了点头,跟着药童往小房间里走去,一进门便是浓浓的药味透了出来。
“咳咳,我还说是哪里有这么重的味道,原来是在这里!”左以珺一进门便被呛到了,顿时咳个不停。
“我身上带了些味道,颜涛想用这个监视我——我今天若是不这么做,明天颜涛就会知道我来见过你。到时候你难道要同他说咱们在商议怎样处理顾怜嘛?”房间里头是氤氲的烟雾,倒是让左以珺看不清对面之人的样貌了——不过他们每次见面皆是如此,所以左以珺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左以珺还是断断续续咳了许久才见好,问道:“颜珏,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又是怎么同以秀搭上边的?”
颜珏冷哼一声,道:“近来事情较多,顾怜应该怀孕了吧。”
“啊?”左以珺闻言,一时不慎便岔了气,顿时又吸进了几口烟去,立即大咳不止。
颜珏知道左以珺是在想什么,但不知为何他的脸上却是显露出了一种似是自傲又是得意的表情来:“我同你说过了,顾怜是我的人。本来我是派她到赵珹那里打听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让赵珹送到了你的手上。虽然我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背叛我,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是我们的一个助力。”
左以珺良久才平稳了呼吸,苦笑道:“也是。我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只是顾怜,顾怜怎么会怀孕呢?难道还是与现在的情况有关?”
“有!”颜珏笑道,“你可知道颜丽妃已是有了身孕?”
“京师里头都传遍的事情,我耳不聋眼不瞎,又怎么会不知道?”左以珺脸上露出了奇疑的神色,“莫非你是想要告诉我,颜丽妃根本没有怀孕?”
“不,她的确是有了孩子。”颜珏轻叹出一口气,道,“但是我却要她没有孩子。”
左以珺皱了眉头:“我发现,你越说我越听不懂了。你的意思是,要颜丽妃流产?”
“啧啧,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吗?”颜珏轻叹出一口气,颇有些哀怨,“我哪里会舍得要那个孩子死?只是要将他从颜如玉的肚子里拿出来,放到顾怜的肚子里去罢了。”
左以珺顿时明白了颜珏的目的,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未雨绸缪嘛!”颜珏这样说着,似乎是很不在意,但是左以珺还是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担忧——狡兔死,走狗烹。古已有之!
左以纯回来的事情很隐秘,隐秘到几乎没有几个人知道。
赵璠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兰修亲自来说的。
“那么,现在以纯她现在是在小左府?”赵璠一听到消息便立即发问,似乎只有确定了他才能放心。
“不错。”兰修顿了一顿,道,“王爷,您是不是先见她一面?毕竟摆夷族的事情还是早点儿解决得好。”
赵璠却是沉默了下去,良久方才道:“暂时不行。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处于这个境地,不能出任何差错。还是再缓缓吧。”
兰修轻笑:“属下明白了——对了王爷,昨日慕少艾传来了信件,说是少尧现在的状况已经很稳定了,若果王爷要做些什么,他们立即便可以——”
赵璠脸上难得的现出了笑容:“没有想到事情既然会这么顺利,那么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只有——”
“等着颜涛谋反了。”兰修眼中划过一道暗光,仿佛预示了这京师未来的不平静。
“天下”。颜涛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狂热。
赵珹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他全心全意要保住的孩子,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颜如玉喝了药,看着在一边坐着的赵珹,脸上不由露出了一种幸福的神色:“皇上,您怎么还不休息啊?”
赵珹回头看她。大约是因为怀孕的关系,颜如玉整个人都显出一种以往没有的风韵来。赵珹心里不由一软——那是他喜欢着的女子,这毕竟是他的骨肉啊。
“皇上?”颜如玉见赵珹还是在那边发着呆,心里不知为何开始有些着慌,“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赵珹微微皱眉,但还是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些烦——对了,近来怎么没有见到你哥哥?”
颜如玉原本是笑着的,乍然一听到赵珹提起颜珏,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皇上,是不是很想念他?”
赵珹没有想到颜如玉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京师忘记了怎样接口。
颜如玉眼见赵珹沉默,心里的不安愈发地重了,但是这样的不安却是不能够说出口的:“皇上,若是——妾身也觉得有些寂寞,若是能够再见哥哥一面,那也是好的。”
赵珹见颜如玉坦诚,也便不疑有他,只道:“你如今有着身孕,想见谁就见吧。莫要郁结于心,对孩子不好。”
颜如玉听得他的关心,纵然这样的关心是对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但是颜如玉心里也是万分开心的:“妾身知道了。”
而此时,小左府却是迎来了一个客人——颜涛。
“义父怎么会此时过来?”顾怜显然对此感到不解,“今日左大小姐过来了,大爷在陪她说话——呵,若是让她看见指不定又要想到什么去了……”
颜涛看着顾怜那极为肖似顾晴柔的长相,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顾怜,今日我来是有要事——你喜欢左以珺那个小子吗?”
顾怜乍一听这话顿时羞红了一张脸:“义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