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筠眼里的冷光微微掩去,笑道:“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去吧。”
惠儿立即离开了玉华阁往太医院而去。
颜如筠从地上站起身来,坐在了椅子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又怎么样?只要我有权力,只要我成为这王朝最尊贵的女人——”
顾怜回到萃烟阁的时候就听到了颜涛的声音。
“义父怎么会来?”顾怜进了门,脸上的笑容毫无违和,似乎对颜涛此时过来感到十分开心。
颜涛看了萃烟阁的下人一眼,他们立即离开:“萃烟阁是我刚开始就安排人的地方。”
顾怜脸色微变,却又笑道:“义父将这件事情告诉我,莫不是要来杀人灭口了?”
颜涛冷笑道:“我是这样的人?”
“不是。”顾怜摇了摇头,依旧是笑着的,“但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却是知道若是有人挡了义父您的路,不管那个人是不是义父您亲生的,您都会除去她,不带任何犹豫。”
颜涛轻哼一声,道:“听你这话,似乎是有什么话外之音啊。”
顾怜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丝毫变化:“作为一个注定要被牺牲掉的棋子,义父认为此时去探究这个棋子的身世还有社么用处吗?”
“你是要我将错就错?”
“义父何时错了?”顾怜冷笑道,“难道就因为丽妃娘娘的一些妄想,颜大爷就不再是您的儿子了?难道因为丽妃娘娘的一些揣测,我就不是您的义女了?难道就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我和颜大爷就从师兄妹变成了所谓的‘身份互换’?义父在萃烟阁里头也有人手,难道他们也是这样子禀告给义父的?说着‘您的儿子不是您的儿子,您的义女才是您的亲生骨肉’这样的话?”
颜涛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他们并没有说,只是你却是否认了——”
“不正确的事情,我自然要否认。”顾怜笑道,“义父认为,我能够接受一个原本不属于我的身份?比如:颜将军的私生女?”
颜涛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我想要听到你说实话——你与她的长相……”
“实话的话,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说——”顾怜抬头,无视颜涛锐利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义父是不是忘记了,颜大爷同顾晴柔也是有七分相似的!”
颜涛噎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移开了目光,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你一直这么说,我回去查个明白清楚的。到时候——”
顾怜笑道:“到时候,义父就能够明白猜想始终都是猜想,永远不可能变为现实。”
“你有这个自信?”颜涛冷笑道。
顾怜却是摇头:“不是我有自信,而是子虚乌有的事,永远不可能被证明为是真实的。”
颜涛眸色一沉,转身离开。
顾怜垂眸,看向茶杯中尚且冒着热气的茶,冷冷一笑:“去查吧,你能够查到什么?”
夜已然深沉了。
陈太后久久不能入眠。
“太后。”张嬷嬷有些担忧,道,“您这是怎么了?”
陈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张嬷嬷,您说啊,那个萃烟阁是不是太邪门了?”
张嬷嬷有些奇疑,不由问道:“太后您何出此言呐?”
陈太后皱着眉头,道:“你知道吗,今天哀家看到那个顾怜的时候,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她与先太子妃竟然有三分相似!”
张嬷嬷有些迟疑,道:“怕不能吧。老奴今儿个远远看着,顾氏与先太子妃长得并不是很像,虽然都是那样的小脸,但是——”
“张嬷嬷,你不知道。”陈太后似乎是心有余悸,道,“哀家今儿个瞧着,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啊,竟然是同先太子妃像了个十成十——哎呦,张嬷嬷,你说是不是先太子妃来索命了?”
张嬷嬷心下不由一惊,道:“太后娘娘,您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先太子妃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便是真的死了,也不干咱们的事情啊。怎么就扯上咱们了呢?”
陈太后却是道:“是,谁都说先太子妃是失踪了,但是你和哀家不是一清二楚的吗?太宗皇后命令那些人将先太子妃投进井里的时候,咱们是亲眼看到的——”
“嘘,太后,这可不能够说啊!”张嬷嬷忙道,“太宗皇后做的事情隐秘,谁会知道?再说了,那先太子妃又不知道咱们就在一边看着,怎么会向咱们来索命呢?”
陈太后忙道:“但是当时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啊!先太子妃不是已经将太宗皇后的性命索去了吗?若是她当时看到了咱们,剩下来要对付的不就是咱们了吗?”
“太后娘娘,您可不要说这些胡话了。”张嬷嬷忙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冤魂索命的事情?您啊,纯粹是庸人自扰!”
陈太后还是有些惴惴的,道:“张嬷嬷,要不,要不咱们明日重新修葺一下宜和宫的佛堂吧,好歹也是个依托。”
张嬷嬷看着陈太后有些被吓白了的脸色,当即道:“那是明日的事情了,太后娘娘还是先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再不休息就该天亮了。”
陈太后立时点头,向内室走去。
却此时,一阵风儿不知从哪里吹来,登时熄了烛火!
赵礼作为嫡长子,其在当朝的地位却远远不如这个身份带来的那样重要。本来身为嫡长子,赵礼理应过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但是他的母亲孟皇后偏偏在剩下他之后就过世了。赵璠虽为皇帝,却是对孟皇后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何况当时还有一个最得赵璠宠信的左华妃在。
顾怜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毕竟也是左家造的孽啊!
赵礼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因为在不熟悉的地方吧。
顾怜坐到了床边,轻声叹道:“你若是睡不着,不用在床上装睡的。”
赵礼睁开眼,看着顾怜,问道:“喂,你知不知道我父皇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顾怜微微一怔,随即叹道:“你才四岁吧?怎么就问这种问题?”
赵礼看着顾怜,眼睛里面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听嬷嬷们常说,父皇不喜欢我,所以我才想知道到底怎么样能让父皇喜欢——”
顾怜定定地看了赵礼许久,方才叹道:“若是想让他喜欢,还是直接去换一个母亲会比较靠谱吧——赵璠那个人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父皇的坏话!”赵礼立即怒道,“嬷嬷们说父皇是明君,是一个好人!”
顾怜却是轻嗤道:“这种话,是个人就都会说吧?有些事情是不能听别人的话的,要自己慢慢去看的。”
赵礼眨了眨眼睛,问道:“那你看到的,我父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顾怜看着赵礼,眼光几度转换,最终只轻叹道:“他可以是一个明君,若不是色令智昏的话。”
“色令智昏?”赵礼一怔,“为什么会——”
“呐,赵礼,以后若是真的遇上了这样的时候,你要记住,你的父皇不会是一个真正的明君的。在他心里,感情永远重于责任。”顾怜轻笑着,开口说出这些话,“这样的君主,是不会长久的。当有那么一天,他因此而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的时候,这就表示着他所建立的‘明君’这一形象即将崩塌。”
赵礼张大了嘴,眼神却是透出了不解——是的,对此他是不明白的,他只有四岁而已。
“怎么,听不懂?”顾怜脸上现出了笑容。
赵礼一时有些恍惚。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了母亲,从小见到的就是那些严肃的嬷嬷。他也看到过左太贵妃和孟惠妃看着自己孩子的表情,那样慈和,他也希望有那么一天会有人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只是他没有想到,第一次让自己产生“啊,这也许就是我的母亲”这样感觉的人,会是刚刚见面的顾怜。
赵礼盯着顾怜许久,不知为什么红了脸:“喂——左夫人。”
“嗯?”顾怜因为赵礼的称呼微有惊讶,但是依旧笑着,“怎么了?”
“左夫人,和我母后很像”赵礼闷声道。
顾怜微怔,笑道:“怎么,皇长子见过您的母后吗?”
赵礼摇头,依旧是闷声道:“没有,我一出生母后就过世了——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和我母后很像,没有理由的。”
顾怜眼底划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良久方才叹了口气,将手放到了赵礼头上,揉乱了他的头发:“若是你真的这么觉得,那——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把我当作你的母亲吧。”
赵礼闻言抬起头,惊喜道:“真的可以吗?”
顾怜笑着点头:“可以啊——不过不能在人前,知道吗?”
赵礼立即点头。或许对他来说,最想要的,就是一个会宠着他的人吧……
(不过可惜,左以纯放过了这么一个好筹码啊——)
顾怜看着赵礼的睡颜,唇角勾起一个清淡的弧度……
左以纯一早便被叫到了宜和宫。
“太后娘娘。”左以纯扶着肚子向陈太后请了安,看了看陈太后的脸色,方才担忧道,“太后娘娘,您的脸色好像不怎么好,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陈太后冷冷地看着左以纯,道:“左皇后,能不能请您告诉哀家,皇长子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左以纯闻言一惊,恍然记起在这后宫里头还有一个皇长子,便笑道:“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妾身身为皇后,身为这后宫之中所有孩子的母亲,难道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不成?”
陈太后看着左以纯,冷笑道:“会不会做你自己最清楚!皇长子究竟在哪里?”
左以纯叹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无奈:“太后娘娘您实在是冤枉妾身了——不过既然是皇长子不见了,妾身自然会安排人去找的。还请太后娘娘放下心来,莫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