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正想要发飙,却听见了那个温润的声音:“怎么都堵在这里,还不散开?”
却原来是灯青行到了。
本来灯青行不会这么快就到的,只是因为近日来兰夙与他大多时候都在一起,所以今天知道兰夙到了小左府便也想来拜访一下,没有想到竟是出了事情。
“青行先生。”兰夙见他进来倒是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顾怜她好像——”
“我知道了。”灯青行点头,又道,“都说七活八不活,顾怜此时怀孕七月,即使孩子早产也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尽可以放心。”说罢,便进了产房。
疼,唯一的感觉便只剩下了疼这样一个字!
颜如玉躺在床上,眼神渐渐放空,感觉到在她肚子里呆了八个多月的孩子渐渐离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渐渐轻便起来——但是她却没有办法挣开他们,没有办法留住那个孩子。
“他会好好的,对吗?好好的活着,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以后还会有一个孩子——”颜如玉的呼吸顿时有些紊乱。
李太医一抹头上的冷汗,喝道:“丽妃娘娘,你还是不要说话来得好。免得到时候生不出孩子。”
颜如玉这才止住了声音,渐渐沉下了心。
李太医向稳婆使了一个眼色,稳婆立即意会,道:“丽妃娘娘,您使点儿力气。”
颜如玉脸上的汗水更重,但是还是照着稳婆说的做了。
灯青行进了产房没多久,房里便断断续续传出来了呼痛的声音,在过了一炷香的时候,颜珏到了这里。
“阿珏,你来这里做什么?”颜涛显然有些不解。
颜珏转头看了看周围,轻笑道:“怎么,左夫人生孩子,左大人不在这里守着吗?”他轻勾嘴角,似乎对左以珺有些嘲讽。
“左大人大约是赶到慕府去了。”兰夙垂眸,道,“一听到青行能够帮忙就没了分寸。”
颜珏轻笑,看向颜涛:“父亲,宫里传来消息,如玉好像有些不好了。”
颜涛闻言微怔,仿佛有些回不了神:“如玉她,怎么会——”
颜珏垂眸,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当初我借着如玉的玉华阁中的香炉来给赵珹下毒,如玉自然也是或多或少中了毒的。现在才发作已经是晚了。”
颜涛看了颜珏一眼,冷声道:“你是非要弄死如玉不可。”
“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父亲。”颜珏抬头看向颜涛,冷笑道,“我的母亲不是任何人可以侮辱的。这只是给她的一个教训,让她下辈子不要再惹到不该惹到的人!”
颜涛顿时失言,良久方道:“我先进宫去看看如玉。”
“去吧去吧,义女哪里比得上你的亲生女儿。”兰夙嘲笑道,“这里原本也不需要你这个人站在门口。”
颜涛顿时噎住,却并没有反口,只是转身离开。
兰夙目送颜涛的身影消失,眼光便转到了颜珏身上:“你都办好了?”
颜珏轻笑道:“当然办好了——很快,这个孩子就能够到左府了。”
婴孩的啼哭声响起在耳边,颜如玉撑着身子,想要看看自己已经生出来的孩子。
稳婆将孩子放在热水里洗干净,放在了襁褓里,递给了李太医,道:“我看这个孩子只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颜如玉闻言立时大惊:“什么叫做活不了多久?你告诉我——”
李太医却是冷眼看了那个孩子一眼,道:“有人会有法子的——你快将这个孩子送走吧。”
稳婆看了颜如玉一眼,皱了皱眉,道:“那颜丽妃——”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李太医的目光移到颜如玉身上,“还不快去?他们等着这个孩子呢!”
稳婆忙应了,转身离开。
颜如玉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想要开口,却见李太医走了过来:“丽妃娘娘,请您上路吧。”
“不——李太医,求你,让我看我的孩子一眼好不好?”颜如玉急声道,“不要把他送走!”
李太医轻笑道:“丽妃娘娘这是做什么呢?难道您方才同颜公子说的话您都忘记了?这个孩子即使留在您的身边,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与其让他与你在这里受苦,还不如让他离开了这里。”
颜如玉伸出的手终于渐渐放下了,轻声道:“李太医,我的孩子是男是女?”
李太医拿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粉色的小瓷瓶,倒出了一颗药丸,道:“回丽妃娘娘的话,是个小皇子。”
“是男的,是男的就好——”颜如玉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我总算是给他留了一个子嗣——”
“请丽妃娘娘将药吃了吧。”李太医将药放在了颜如玉的手上,“丽妃娘娘应该不会让下官难做的吧?”
颜如玉看着手里的药丸,终究苦笑出来:“我,我所要知道的事情都已经知道了,本来便已生无可恋了,李太医实在不必如此费事——”颜如玉说着,便将手中的药丸吞了进去。
李太医垂眸,回过身去,将药箱收拾好,转身离开了冷宫。
“送她上路了?”左以纯站在冷宫门口,眼底里泛起了奇异的笑意,“李太医医术高明,日后皇后娘娘那里也需要您好生看着了。”
李太医却是面不改色,道:“臣本来就该为贵人分忧——华妃娘娘可还有事?”
左以纯摇头,道:“本来的贵丽惠三妃如今竟然成了华丽惠三妃,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在警告本位——”
“华妃娘娘如今正是荣宠之时,皇上想来是不会以此来警告娘娘的。”李太医弯着身子,不敢看左以纯。
左以纯轻笑道:“都说君子宁折勿弯,怎么从本位方才见到你开始,李太医就一直是弯着身子的呢?”
李太医亦是笑道:“宁折勿弯除了能够将人退往死路还能有什么用?臣只是一个俗人,并不是君子之流,只会同流合污,不知道该如何出淤泥而不染。”
左以纯闻言只是笑,只是这个笑容更为深沉了些:“李太医倒是真知灼见——有什么是比自己能够抓住的东西更为重要的呢?”
李太医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左以纯轻舒一口气,道:“本位想去看看颜丽妃,李太医可能够陪同?”
“产房不吉,更兼之颜丽妃已经逝去了,娘娘您更不该进去了。”李太医道。
左以纯轻笑道:“也是——烦请李太医找人去通知皇上,颜丽妃突发恶疾,竟是这样子就去了,实在是让本位伤心——毕竟本位与她是做了十几年姐妹的。”
李太医点头说是,转身离开,向太医院走去。
左以纯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冷宫有些破败的房屋,道:“月眉,你现在去玉虚殿将左贵妃找过来吧。”
月眉不解地看了左以纯一眼,忙道:“奴婢知道了。”
不久,左以盈便到了,同时来的还有赵璠。
“妾身见过皇上。”左以纯向赵璠请了安,眼中露出了焦急,“皇上,方才李太医来说颜丽妃忽然就去了,妾身忙赶了过来,却因为是冷宫不敢进去——”
赵璠点头道:“无妨,现在进去也是一样的——皇后呢?”
左以纯垂眸,叹道:“皇上,如今皇后娘娘正有着身孕,还是快要分娩了,妾身怎敢让这样的事情惊扰了她?若是动了胎气可怎生是好?”
赵璠皱了皱眉,却不久便展开了眉头道:“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左太贵妃怎么也在这里?”
左以盈垂眸,眼里渐渐泛起了水雾,泣道:“哀家与颜姐姐同年进宫,虽说平日里有些龃龉,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却是做不得假——原本因为颜姐姐假孕的事情哀家已经有些,谁知道她竟是这样去了——”说着便哭了起来。
但见她泪水盈盈,着实是梨花带雨,端的是见者流泪,闻者伤心,好像颜如玉与她当真是什么交过命的姐妹一样。
赵璠顿觉头大,转眼去看左以纯,道:“找人去将颜将军请进来吧,颜丽妃毕竟是颜将军的女儿。”
左以纯点头,道:“妾身知道。”说罢,便令人去颜涛府上传旨。
眼见左以纯已经将人派出去了,赵璠方才道:“进去看看吧,毕竟也是你的姐妹。”
左以纯点头,与左以盈一道进了冷宫。
颜涛进冷宫的时候,便见到颜如玉已是没了呼吸,但是身子还是软的,并不僵硬,脸上甚至还带着红晕——她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颜涛咬牙,叹道:“也是如玉没有那个福分。”
“颜将军请节哀。”赵璠叹道,“朕没有想到颜丽妃竟会这样便去了,着实让人连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颜涛看了颜如玉的尸体半晌,方才道:“皇上,如玉这是中了毒才会死的!”
赵璠闻言大惊:“什么?颜丽妃竟是中了毒?”说罢,他立时上前看了看颜如玉的尸体,忙道:“还不请李太医,朕倒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中毒会变成突发恶疾!”
立即有侍卫领命去了。
赵璠回头对颜涛道:“颜将军请放心,朕一定会将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揪出来给将军一个交代!”
颜涛颇有些怀疑地看着赵璠,见他神情诚恳,不像是作假,忙道:“皇上,此事实在不必惊动后宫,也算是如玉的命啊。”
赵璠无奈道:“颜将军,此事已经不是颜将军一家的事情了!颜丽妃是先帝的妃子,若是在朕在位时突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去了,可要朕怎么向先帝交代?”
颜涛眯了眯眼睛,道:“皇上既是这样想的,臣也便不好说些什么了——只盼皇上能够将这个丧心病狂的人抓出来,好让如玉死后能够得个安宁。”
说话间,李太医已经被带了过来。
“臣参见皇上。”李太医抹了抹头上的汗,立时向赵璠行了一个大礼。
赵璠冷冷地看着李太医,沉声道:“李太医,你可知罪!”
李太医闻言不由大惊:“皇上,臣不知道皇上再说什么。”
赵璠冷哼道:“你说颜丽妃是突发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