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以秀收回了一直盯着赖清明的目光，颇有些泄气：“没什么，只是一时好奇。”
“过多的好奇心并不是一件好事。”赖清明只是冷冷一哼，道，“多少聪明人都死在了这‘一时好奇’上头！”
左以秀立即明白这是赖清明在警告自己，便立即点头道：“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兰夙放下手中的剪刀，看着亮起来的烛火，轻声问道：“你何时要走？”
灯青行看向兰夙，他眼里似乎有着什么，但是却看不分明：“我暂时不会离开——少尧要回京师了，他的病情似乎又有反复——”
“慕少尧对你有那么重要？”兰夙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还记得当年在赫赫族时，眼前的这个人是多么温柔，这是缺少父爱的他需要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温柔已经不属于他了，而是属于那个叫做慕少尧的少年了。
灯青行也知道兰夙在纠结着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露出了几分无奈来：“你啊，方才还说自己已经不是二十二年前那个需要人哄着的孩子了，怎么现在有不认帐了？”
兰夙不由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现在的尴尬：“我从小是在你身边长大的，我有时候还真的希望你便是我的父亲——”没有父亲的孩子总是特别容易被别人的关怀打动，尤其这个人还是从小就陪伴着他的。
灯青行垂眸，叹道：“未央不会希望你这样想的。我就是再好，也终究不是你的生身父亲。”
“我知道，这也不过是我一时有感而发而已。”兰夙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慕少尧的病还有的治吗？”
灯青行被兰夙忽然转换的话题弄得怔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了温和的笑意：“少尧的病根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如今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这句话在兰夙的母亲去世的时候灯青行也说过，那时灯青行的表情兰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兰夙顿时有些语塞，只能够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先生究竟有多少年纪了？我记得二十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先生就该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吧？”
“那年我十九岁。”灯青行回答道，并不介意谈到自己的年纪。
“那么先生如今理应是四十三岁了——先生竟是比我大了八岁！”兰夙一时有些惊讶，“怎么现在看起来比我尚要年轻几岁？”
灯青行不由笑道：“赫赫族向来是个得天独厚的民族，寿命普遍较长，男子二十五岁成年，女子二十岁成年，活上百岁的大有人在，年纪在一百五十岁的也为数不少。本来年岁就长，自然不显老。”
兰夙一时有些怔忪，良久方道：“难怪听族里的女子提到赫赫族总是咬牙切齿，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啊——”
左以秀不知道自己在已经暗淡的烛火下坐了多久，只是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怎么，你后悔了？”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左以秀抬头看他，问道：“你确定这样子能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吗？”
“不仅仅是一辈子。”那个男子轻笑，语气有些上挑，“是生生世世都没有办法忘记你！”
左以秀眼中不由一亮，咬牙道：“我答应你了！”
既然当初已经选择了背叛，那就让她彻底地背离吧，至少你还能记得不是吗？
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有时候是因为有着充足的筹码所以才会让人一时归顺。当筹码不够时，背叛也便出现了。
这是作为政治弄潮儿在滔天大浪中能够生存下来所要明白的一件事情。
颜如玉在自己的肚子渐渐变大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被设计陷害的，但是此时她人在冷宫，根本没有方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只能寄希望于那些看守着冷宫的侍卫能够将这种反常传出去，哪怕是当作流言也会引着人来探看一番——但是一连四个月都没有动静，颜如玉这才死心了。
但是她想不到，在她的肚子八个月大的时候，颜珏到了这里。
“阿珏！”颜如玉顿时感觉自己有了希望，“你是来救我的？是父亲让你来救我的是不是？”
颜珏看了颜如玉的肚子一眼，笑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个孩子居然还在，我还以为自己会来晚一步呢。”
颜如玉一怔，随即便道：“阿珏，你的意思是不是我怀着的这个孩子——等这个孩子生下来，父亲是不是就能扶着他上位？”
颜珏却是微一挑眉，笑道：“上位？你还真是敢想……这个孩子尚且不知是男是女，怎么上位——何况，我并不打算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颜如玉顿时一震，大惊失色道：“颜珏，这不是父亲的计划吗？你难道想要背叛我，背叛我父亲吗？”
“背叛？”颜珏轻笑道，“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可从来没有效忠过什么人，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给我母亲报仇而已——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是人的趋利性使然。”
颜如玉扶着肚子往后退去，不期然撞到了桌子，顿时煞白了一张脸：“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颜珏轻笑道，“民间传言七活八不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倒真的想要知道知道。”
他话音刚落，李太医便提着药箱从门口走了进来：“颜先生，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颜如玉大惊：“李太医不是李太后的人吗，怎么——”
颜珏闻言只觉得好笑：“怎么，妹妹你认为李太医会一直忠心李太后，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皇室之后吗？李太后有这个资格还是你心心念念的最后却被你害死的赵珹有这个资格？说白了，大家都是一样的趋利而已。”
颜如玉这便已经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当即咬牙道：“你来冷宫的事情想必瞒不了多久，你以为李太后会放过你吗？若是我的死讯传了出去，怕是父亲第一个饶不了你！”
“是吗？”颜珏闻言却是笑了，“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父亲怎么会舍得饶不了我呢？我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啊！差点忘记了，我来这里的事情可是皇上，也就是以前的安王赵璠允许的呢——他闲杂也应该很想除掉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吧！”
颜如玉脸色瞬间变白。
（不错，如今赵璠已经即位，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想要杀死我和我的孩子——所以颜珏此次必然是得到了赵璠的认同的，到时便是李太后又能够说什么？她如今也是大势已去，朝不保夕了……）
颜珏看着颜如玉变化不定的神情，轻咳一声，道：“我可以帮你保住这个孩子，让他享受平安富贵的生活——”
颜如玉顿时一怔抬头来看颜珏，却见他眼里并没有讥讽之意，却是出于真心。
“但是，你必须死——随便你怎么做，只要你死了，这个孩子就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为让所有人都艳羡的人。”
（真是好大的筹码！）
颜如玉不由面露苦笑。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感受着这个孩子，良久方才道：“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颜珏脸上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道：“我需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我的，拥有着颜家血脉的孩子。”
颜如玉咬牙，垂眸，终究只能叹出一口气：“好，我答应你。”
女为母则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为了这个孩子，颜如玉愿意牺牲自己。
“可若是，若是他日后过得不好——”颜如玉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狰狞，“颜珏，我颜如玉便是化为鬼魅，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生生世世，哪怕灰飞烟灭，也要拉着你一起！”
颜珏闻言却只是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之后，李太医带着一个嬷嬷进来，将手中的草药点上了，道：“颜丽妃，开始吧。”
兰夙去了小左府见了顾怜一面，之后顾怜便觉得肚子生疼，竟是早产了。
颜涛赶到小左府的时候，左以珺站在产房门口，而兰夙却是悠哉游哉地在一边喝着水，吃着点心。
颜涛顿时大怒，一把抓过兰夙的领子，喝问道：“兰夙，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顾怜会突然早产了！”
兰夙眼神微暗，挥手拨开了颜涛的手，理了理被抓乱的领子，冷笑道：“做什么？不过是让她喝了催产药而已。”
“催产药！”颜涛怒极反笑，“你这是要害死她！”
兰夙闻言却只是挑眉，笑道：“颜将军这话说得实在是奇怪，顾怜是我的弟子我怎么会害她？她身子弱，能够怀上孩子已经是万幸，若是足月生产，只怕就是难产而死，或是一尸两命了。”
颜涛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兰夙，但是脸面上还是有些过不去，当即虎着脸，道：“哼，既是如此，做事之前不能先通知老夫一下吗？”
“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通知你？”兰夙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当即冷笑着反驳，“顾怜的身子是你没有注意，怎么现在倒来怪我？简直不可理喻！”
颜涛瞪向他，刚想开口，却听得房里顾怜痛呼出声，眼见左以珺跺了跺脚，便要打开房门走进去。
兰夙见他行止，脸色顿变，立时拦住了他：“你要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顾怜，我想去陪着她——”左以珺脸上的焦急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兰夙见他担心，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生孩子，你一个大老爷们的进去顶什么用？叫半夏去慕府，找青行来吧。”
颜涛再一次听见灯青行的名字，脸色一变，看向左以珺，果见他立时向外跑去。
“真是连自己的气派都不要了。”颜涛不由冷哼道，“没有出息的东西！”
“我才不管他有没有出息，只要他是真心对顾怜，哪怕他最后只是一个平民我也觉得好。”兰夙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若有若无地扫向了颜涛，明显是在拐着弯说颜涛不是真心对顾晴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