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妃的目光又看向了左以纯，见她此时还是安安分分地站在一边，心里顿时舒服了不少，道：“今日之事，你也记在心里。这原本是不合规矩的，便是王爷再拉，你也不该过来。”
“妾身记下了。”左以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只是陈太妃和赵璠都没有注意到，“日后必然恪守规矩，绝不让王爷王妃为难。”
陈太妃也不知道左以纯是不是真的将这些话听了进去，但是既然她愿意在面子上作出恭敬的样子啦，陈太妃也不好为难她，便道：“那便起来吧，现在一边站着，待王妃请过安了再坐。”
“妾身明白。”左以纯乖顺地点了头，行礼后便站到了一边。
陈太妃又对赵璠道：“璠儿，你也知道母妃当初只是先帝的继后，对这些事情确实是一知半解，素来不知道变通——倒是你今日提及左家，哀家方才记起来。”
赵璠闻言，便知道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陈太妃绝对不会在此时说，便道：“儿子听着。”
陈太妃点头，道：“先帝是一个再偏心不过的人，当初李贵妃能够在后宫里压了哀家一头，其一是哀家是一个继后，名份上便硬气不起来；其二是李贵妃年轻的时候，那眉眼儿，身段儿像极了一个人，尤其是她笑起来的声音，更是像了个十成十。”
赵璠没有想到陈太妃要说的是关于先帝的事情，顿时便怔在了那里。
陈太妃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赵璠此时的样子，继续道：“当年哀家还是个姑娘的时候，也很羡慕那个女子，结果没有想到隐太子和先帝就是因着这个女子彻底闹翻，最后落了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赵璠听到这里，便知道陈太妃是借着先帝和隐太子的事情给自己警告，便道：“儿子自然会注意——”
“且听哀家说完！”陈太妃却是打断了赵璠的自我剖白，道，“李贵妃初初得宠尚未有什么风浪，但是她却是愈发地模仿那个女子，到最后连先帝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连自己子女的性命都不顾了——你且看赵璟和赵瑛，还有先后的独生女儿息泱公主，那个不是在李贵妃的挑拨下丢了性命的？你还是装疯卖傻才逃过了一劫……”
赵璠立即明白了陈太妃这是在拐着弯劝自己莫要太宠左以纯，便咳了一声，道：“母妃，以纯，儿子断不会如此——”
“你可知道那个让李贵妃模仿的女子是谁？”陈太妃眯了眯眼睛，冷声道，“她正是隐太子原先的侧室，后来的隐太子妃左息泱！”
赵璠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道：“母妃——”
“左家是有了前例的，哀家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变得同先帝一样，为了博美人一笑，连着兄弟情谊，夫妻情分，子女性命都不顾了！”陈太妃终究还是叹息道，“虽然哀家知道左息泱同左以纯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但是还是要长着心眼的啊！”
左息泱先是让隐太子的正室心甘情愿帮着他们牵线，成为了隐太子的侧室，后来成为了平妻，到最后隐太子妃病逝之后坐上了太子妃的宝座，把持太子后院，使得太子废了身边的几个妾侍——若非先帝为了这个嫂子谋杀了亲兄，只怕她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得到帝王独宠的皇后！
赵璠沉默不言，良久才道：“儿子不是隐太子，更不是先帝。以纯不会成为左息泱，更不会是李贵妃！”
陈太妃见他这样，也知道自己的话起的作用实在是不大，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哀家是管不了你的。只是你凡事都注意着这个度便好了，哀家也好放心。”
“儿子自当遵命。”赵璠立即答应下来。
左以纯一直站在一边，低着头，面上是深思的表情。
兰夙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到京师了，此次在这样动荡的时候回来，饶是颜涛了解他没有多少野心但还是忍不住多想。
但是这样的想法若是让兰夙知道，兰夙怕是会轻嗤一声，然后说一句：“既然知道我没有野心，你还要多想，你这不是自寻烦恼是什么？”
所以颜涛在好吃好喝养着兰夙的同时，将颜珏叫进了书房。
颜珏显然没有想到颜涛会怀疑兰夙，当即道：“父亲，师父并不是有野心的人。”
“我知道。”颜涛叹道，“只是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到京师，让我不得不多想。”
颜珏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方道：“师父在当年同青行先生的关系比较要好，只是后来青行先生因为有事离开了，师父便——”
“青行先生？”颜涛只觉得这个名字着实有些熟悉，在想了一会儿之后便立时忆及那一日在左以珺府上看到的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顿时皱起了眉头，“那个青行啊，着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颜珏眉头微挑，轻笑道：“不过是一个大夫罢了，就算真的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又能够翻起什么浪花儿来？况且是不是像传说的这样神乎其神还真的很难说！”
的确是很难说。
兰夙看着对面的男子渐渐皱起来的眉头，轻声叹道：“往常我见你凡事都能够顺利完成，不费什么心神，却没有想到你终究也有一天被这样的难题所困。”
“终究是我欠了那个孩子。”灯下的男子温润如玉，眸光清亮像那盏燃烧的油灯，“若不是当年我一意孤行，那个孩子又何须受这样的苦楚？”
兰夙唇边溢出一丝冷笑：“啧，真是不公平！赖清明惹出来的祸患却要你收拾。”
“他也会遇上的。”那个男子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好像再说一件已经确定了的事情，“因缘果报，从来没有漏过谁。”
“若不是我知道你的脾气，还以为你忽然信了佛教。”兰夙轻嗤，又像想到什么，笑了开来，“青行，你说若是我的布局当真能够成真，赖清明会不会以死谢罪？”
灯青行无语，看向兰夙，轻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
兰夙却是轻笑道：“我这一生，已经有了太多‘又是何必’了。自从我的母亲告诉我那些事情之后，我就不得不——”
“未央这件事情做得实在太不厚道了。”灯青行端起茶杯，舒出一口气，“你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
兰夙垂眸，冷笑道：“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够的，只是国仇家恨，纵然我只是一个孩子也绝对不会就这样放过。我和你们不同，你们是方外之人，不能插手京师的明争暗夺，但是我却有足够插手的理由——还有青行，我现在已经不是二十二年前的那个需要人哄着的孩子了。”
灯青行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的性子，和你的母亲还真是相似——只是，未央没有你这样执拗。”
兰夙垂眸，道：“母亲比我幸运得多，也聪明得多，不然也就不会有我了。”
颜涛将颜珏的话在脑海里过了几遍，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当时兰夙是将你带到了狄族？”
颜珏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颜涛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还是点头道：“是，师父在狄族的地位很高，好像是狄族的少主。”
“你师父不是姓兰吗？兰不是赫赫族的大姓吗，怎么又和狄族扯上了关系？”颜涛问得有些急促，他现在急需确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颜珏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会儿，道：“师父说过，兰这个姓是因为有一个赫赫族的医师救了他和他的母亲，为了表达对那个医师的感谢才放在名字里的——师父的全名，似乎是叫做‘聂兰夙’——”
“聂！”颜涛蓦地站起身来，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使得他的声音变得十分奇怪，“他居然姓聂，居然在京师这么久都没有人知道他姓聂！”
前朝为狄族夺权而建立，立国三百余年，中间开始变法，众人皆改为汉姓，其中皇室众人便改姓为聂。现在兰夙既是姓聂，又是狄族现任的少主，显然便是前朝遗孤了！
“看来他纵然是没有野心，也会选择在京师的局势中插上一脚了！”颜涛现在颇有些不是滋味，当初他与兰夙也是真心相交，若不是后来的顾晴柔他们便是最好的兄弟，没有想到兰夙竟然将他的身世瞒得这样密不透风！
颜珏却并不是一个完全的一个笨人。在回忆了自己方才说的和联想了颜涛现在的话，也便将兰夙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登时白了一张脸：“父亲，这其中必然是有误会，师父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颜珏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兰夙原本就是相信颜珏的，大约也没有防着最终会被颜珏出卖了吧？虽然颜珏可能是无意为之，但是这也没有办法改变事实。
兰夙这样的人，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
“我倒是很想看看兰夙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什么表情。”赖清明此时正在左以秀房中。
左以秀看着灯火明灭，忽然开口道：“师父认定了兰夙会因此对颜珏不待见？”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比被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背叛来得更伤人心的事情呢？”赖清明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有些同情兰夙了，他对颜珏可是尽了不少心力的。”
左以秀顿觉眼皮子一跳，问道：“那，那若是有一日，我背叛了师父，师父会不会同兰夙一样？”
赖清明颇为惊讶地看了左以秀一眼，良久方才道：“我与兰夙不同，你与颜珏不同，我们之间的关系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相同。兰夙将颜珏当作自己的孩子在培养，不但教了他本事还给了他感情；但是我不同——我原本便是修道之人，哪里有多余的感情给别人？”
左以秀脸色不禁一白，倒是露出了楚楚可怜的姿态：“师父从来没有对外物倾注过感情吗？”
“既是外物，又何须让我倾注感情？”赖清明闻言只是嗤笑，“你何时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