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费心。”司徒柏侧过身让门外的三人进来,“殿下刚刚才退热,恐怕要到明日午后才会醒来。”
素晴澜与司徒柏见礼之后,看到站在床榻旁的司徒垣舫,微微一笑,“请恕在下冒昧,问一句,两位是殿下的什么人,可以入夜之后仍旧出入殿下的卧房?”按照紫轩宫中的规矩,在皇子皇女入睡后,身边只能留下陪寝的女侍,而且女侍要与皇子皇女分开居住,也就是睡到暖阁中。苑玥卧床昏睡之时,身边竟然有两名侍卫陪伴,而且卧房内灯烛不熄,这样于礼法不合。
司徒柏脸色一红,“感谢今日素公子援手搭救之恩,至于我们两人,当然是殿下的贴身侍卫。”
“大哥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情是殿下的私事,他们如此忠心耿耿,被殿下收为房里人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吧!”一旁的素晴影插嘴到,目光不时从素晴澜脸上一带而过,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素晴影!注意你的身份!”素晴澜低声呵斥了一句,一个月之前,不知道素晴影用了什么办法终于暂时压制住了自己身上被郑婉若下的毒,但是同时也相当于他从郑婉若手中将自己抢了过去。起先是素府总管的位置,再来就是素晴澜出现在哪里,这位弟弟就要跟去哪里。而且时不时的作乱,让素晴澜很是头疼。素晴影的意图,素晴澜隐约猜到了,却不想让他得逞。
“这就难怪殿下不愿意嫁给齐荏那个逆贼。”素晴澜微微一笑,“我们不要站着说个没完,还是让医者看看殿下的脉象才是。”
白发苍苍的医者站在一旁已经很久,终于听到素氏家主的召唤,立即上前拿起苑玥的手腕,开始诊脉。司徒垣舫仔细看了看医者的手法,发现他与一般医者的手法有微小的不同。
“生机透尽,天年早衰。”老者放下苑玥的手腕,淡淡的说了八个字。之后就缓缓摇头,“这不是病,而是生机不足之象,换句话说,也就是……”
“是什么?”司徒垣舫抢先问到,生机透尽的确不是病,能诊出这样,这人的医术只怕与名医杜氏已经不相上下!也许苑玥有机会!
“也就是她自己没有求生的想法,自然生机不足以支撑她的精力。”
卧房里一片寂静,司徒柏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徒垣舫,难怪同样是半年休养,司徒垣舫的状态和苑玥竟然会相差那么多。
“可是,有人曾经说过,她……殿下!殿下过半年就会好起来!”司徒垣舫不甘心苑玥因为救了自己,竟然会变成这样。
“半年之后是会稳定下来,表面上看上去当然是好了,但是内耗反而会加剧。”老者指了指苑玥放在床榻边上的手臂,“就算是个生机完足的人,一旦高热不退,时日久了五脏六腑都会承受不住,何况是殿下这样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司徒垣舫看了看司徒柏,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
老者半天才说了一句,“抽取活人生机有违天和,但是有机缘的话,也不会有太多的后患,但是,很明显,动手之人功力不足……”
功力不足?怎么会!惊鸿是名医杜氏的家主,没有绝对的实力,怎么可能……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和司徒垣舫不知道的!司徒柏努力回想着与惊鸿见面的点点滴滴。
“孙老,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治殿下吗?”素晴澜看着心急如焚的两名侍卫,不知为何自己也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有,可是只怕那人不会心甘情愿吧!”姓孙的老者说唯一的办法是让当初动手抽取苑玥生机的那个医者将一身功力传给苑玥,这样一来,所有当初行功时的不足可以由苑玥的身体自行恢复。而且不会留下隐疾,这样才是最完美的方法。
“功力?”
“医者的功力,就是她所有的内力,甚至包括她对于病患的部分经验和直觉,这是医者行医的凭借,普通的医者虽然没有内力,但是有着用药的轻重长年累积的感觉,高明的医者则因为用针运功而如同习武之人一样有着高深的内力。”
司徒垣舫觉得自己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怪不得杜葳蕤在救了自己和苑玥之后就不再出手,甚至连调养的药方都是司徒枟开出的,杜葳蕤不想再插手的缘故,就是怕有天被人看出当时她未尽全力吗?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初,清晨,槿翳城,城主府,南书房。
“哥!你又把……”楚博雅冲进南书房准备向楚飒要回失踪两日的司徒橙,可是刚一推门,就发现南书房里气氛十分不对头,一向冷静自持的兄长双手握着一小张薄薄的宣纸,全身颤抖的站在桌前,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楚博雅顿时觉得全身一冷,楚飒落泪?这玩笑可是开大了!从小到大楚博雅也没见过几次兄长的眼泪。难不成?
立即冲到楚飒身边,楚博雅只瞟了一眼宣纸上的人,立即就认出来,画中人是谁。
“哥,你找到她了?”拉着心乱落泪的楚飒坐在一旁,楚博雅小心翼翼的开口。虽然不知道当时苑玥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但是,原本可以寻找她的下落却因为临汐城天火之夜而耽搁下来,长时间杳无音讯的无尽等待,让楚博雅几乎以为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已经不幸葬身天灾之中。
不对啊……楚博雅话一出口就突然反应过来,楚飒手上拿着的是探子传信用的宣纸,不是要事上报的那种显影纸!根本不是探子找到苑玥!而是探子为了回报别的事情而顺带了一张女子蒙面的画像!只是这画像的眉眼和身姿都与苑玥一般无二,所以楚博雅才会立即认了出来。别的不敢自夸,但是女子的身形只要楚博雅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认错!
楚飒心乱,说不出什么,干脆挥手将桌上的两张信笺隔空抓来,交给了楚博雅自己看。
楚博雅看完之后哭笑不得,也真难为那些探子了,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写得出来。不过,也怪不得探子,连自己十全十美的哥哥一开始都没有想到的地方,探子怎么会抢先知道呢?能够无意中找到苑玥的下落,只能说是天大的幸运了!不对,不是幸运!这根本就是侥幸!不过看了探子的回报,楚博雅终于明白,为什么无处不在的楚家探子会找不到苑玥的下落了,藏得这么深!能找到才怪!
信笺上写着,最近大放异彩的五皇女司徒柏的一些事情,不过探子似乎也觉得有些疑惑,所以干脆在很多事情上面画上了圆圈。从司徒柏第一次现身江亭郡作为新任郡守善谋善断,到作为齐氏与延亲王联手的人质到枫州郡登城退敌,最后是两日前龙涎河北岸与皇妹司徒梣断交逃亡香必城,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十分古怪的感觉。探子就是觉得是有蹊跷,所以干脆将一直蒙着脸的五皇女的画像一并送了过来。
如此出类拔萃的五皇女,似乎跟以往紫轩宫中传来的消息,并不相符啊?这些年来,五皇女在宫中传出的回报看来都是一个没有主心骨,事事依仗母妃和皇妹做主的无用女子,唯一能够叫得响亮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与那个常年缠绵病榻的二皇子抢夺一个男宠。再有便是传闻五皇女的女红似乎不错,但是女子之中又有何人不擅长这些?
这样的一个普通女子,放在整个歆国,不知道有多少。明显与现在的这个五皇女派若两人。但是在龙涎河北岸,司徒梣亲口承认了这个女子的皇姊身份,这样看来,似乎又没有什么异样。
探子不明白的,楚飒却看了一眼就全部明白了,就连楚博雅都在连猜带蒙的情况下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司徒柏会让人感觉是前后两个人,是因为,她真的就是两个人。
不知道出了问题,但是苑玥取代了司徒柏的身份,站到了众人面前。
但是想必苑玥也知道自己虽然更容换面,但还是有人见到过她的容颜,就是楚飒和楚博雅,而且还有一个人也见过苑玥,即使印象不是很深,也分辨得出苑玥不是司徒柏,那就是跟楚博雅住在一起的司徒橙。
苑玥蒙着脸而不是选择易容的原因,楚博雅大概猜到了什么,但是,不知道哥哥会不会也想得到。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十五日。
槿翳城在前朝刖国御史大夫楚氏一族的带领下竖起大旗,上书“刖”,拥立刖国最后一位公主慕容栎为国君。
宣告复国。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中旬,傍晚,香必城,城主府,苑玥卧房。
当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司徒柏的眉头几乎皱的有些扭曲。司徒垣舫的手附上了司徒柏的双眼,“静心。”
“他又来了。”
“我知道你不愿意看着她这样,但是,至少他送来的汤药很好,正是她需要的。”
自从十日前素晴澜领来的那名医者给苑玥诊过脉之后,素晴澜每日晚膳时都会亲自端着托盘到苑玥身边来,不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至少孙幡儿从剩下的药汁中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苑玥的身体确实一天天的好了起来。那名姓孙的医者没有再来,但是苑玥嘱咐司徒柏,如果那名老者再次出现,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孙幡儿姐妹两个跟老者见一面。无论他们到底是不是亲人,至少都是医者,老者应该不会厌恶这对儿讨人欢心的小女孩才对。但是苑玥也知道,孙姓在歆国虽然不是大姓,但是却也有不少分支,其实他们能够是亲人的可能非常小。
一进门就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司徒垣舫,素晴澜与两人打了招呼后就径直走到苑玥床榻边上坐下。
“殿下今日可否觉得好一些了?”素晴澜的笑脸在司徒柏看来十分厌恶,但是看在他领来的医者医术高明的份儿上,司徒柏好歹算是忍了下来。整整十日,素晴澜夜夜到访。司徒柏觉得自己已经忍到了极限。
“放开殿下!”司徒柏低声力喝的同时,挥手劈向素晴澜握住的苑玥的手。
素晴澜松开手的同时,沉下脸来,“你不过是个侍卫,就算被殿下宠幸,难道还能管着殿下不去宠幸别人不成!”
“来人!将他拖出去!”素晴澜眯起双眼,看向司徒柏的目光格外阴森。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中旬,入夜,香必城,城主府。
“敢在素府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长鞭落在司徒柏身上的啪啪声伴随着素府小厮怒斥的声音响成一片。司徒柏后背上的伤口被身后粗糙的木柱扎得无法愈合,胸前也是一片惨不忍睹。
素晴澜坐在一旁,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用着香茶,不时冷哼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