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一声错,我就放开你,如何?”五十鞭子转眼过去,司徒柏咬着牙没吭一声,素晴澜起身走到司徒柏面前,眯起双眼。
“怪不得人常说无商不奸。”司徒柏看向素晴澜的神情十分不屑,“不过十日,素公子前后就派若两人,想必是蓄狸尾巴藏不住了吧。忍得这么辛苦,就是想要靠近殿下,可惜,殿下不想宠幸你这种下作之人呢!”
“我倒是想看看你的伶牙俐齿能到几时?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成了死人还能够凭着忠犬护主的姿态占据殿下的心吗?”素晴澜一笑,“来人!给我打!”
“住手!”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鞭子再一次落到司徒柏胸膛之前,高声喝止了酷刑。
一身白衣的苑玥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跟着司徒垣舫和另外的几名侍卫。
“素公子。”苑玥没有看向司徒柏,而是直接走到了素晴澜面前,“不知道在下这几日可有什么失礼之处?”
“殿下说笑了。”素晴澜脸上涌现出温柔的笑意,仿佛刚刚让人对司徒柏行刑的并不是自己,“殿下舟车劳顿,连日来都在房中休养,何来的失礼!”
素晴澜话里有话,意指苑玥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呆在素府,但是连接风宴都没有出席,明摆着是不给素晴澜撑场面。尤其是最近三日,素晴澜眼看着苑玥有了起色,就更是心急如焚。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竖起大旗的主城,原本还有槿翳城陪着,没想到槿翳城竟然打出了复国的旗号,顿时将刖国的遗老遗少招揽过去,也是不小的一股势力。但是香必城相比之下就没有任何助力可以凭借,素老家主留下的除了钱粮,就没有别的势力,甚至连将领也少得可怜。现在是无论怎样都要拿下五皇女,至少也要借着她的旗号,自己才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然六大主城全面开战之时就是香必城陷入险境之日。
“那好,既然在下没有失礼之处,那么就请素公子把今夜的事情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苑玥觉得心里在滴血,其实当时司徒柏被素晴澜手下的小厮押走时,苑玥什么都知道,只是刚刚服了药,根本无法起身,甚至连睁开眼睛都无能为力。司徒柏胸前血色蜿蜒,苑玥不敢多看,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当场按捺不住。
“小女子郑婉若拜见殿下,恭祝殿下贵体康健。”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女子婀娜多姿,一身彩锦将身体勾勒出美好的形状。
“这位想必就是素公子的夫人了?”苑玥不自觉的扬起下颌,郑婉若,你终于出现了。
“小女子只是素晴澜的表妹而已,哥哥他心有所属,小女子不过家道中落暂居此地。”郑婉若笑脸如花,苑玥觉得自己一阵反胃,表妹?都表到床上去了,大婚也风光过了,现在怎么回事?突然想跟素晴澜脱离关系了?
郑婉若走到司徒柏面前,用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司徒柏的面颊,“殿下,您的侍卫在别人的府中先动手攻击主人,这样可不是有好休养的行止哦!”
“自作主张替人强出头,不知郑氏是如何管教未出阁的女儿的?”苑玥凉凉的开口,同时走到司徒柏面前,一把将郑婉若的手打到一旁,“他不是下人,而是本殿下的家人,于情于理,都轮不到你来指点。”
歆樾十九年,秋一月中旬,入夜,香必城,城主府。
“这位表妹在素府恐怕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吧,如果素晴澜公子不日大婚,恐怕郑小姐只能另谋良木而栖,对素公子的座上嘉宾出言不逊,这又是哪家的待客之道?”苑玥目光径直落在脸色有些难看的郑婉若身上,既然你愿意用表妹的身份,而不是你当日心心念念的素府大妇的身份来跟我对峙,就别怪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用这个表妹的身份来压制你。不过现在素晴澜一句话都不愿意为你辩解,看来就算没有我这个出身低贱的歌舞坊侍女,你也一样无法赢得素晴澜的心。郑婉若,你要是还有一丝半点的聪颖,这个时候就不应该站出来。素晴澜是想逼我给他一个身份,如果今夜没有你,也许我会顺水推舟的将司徒柏讨回来,给素晴澜他想要的名分,反正这天下也不过就是这样,延亲王司徒垣辀能给逆贼镇国将军府齐氏的,我现在五皇女的身份一样能给歆国巨贾的素氏,可惜,他的计划让你全盘打乱,你,又没有为他争得星点儿的好处。如果当日我逃出素府之时,只是觉得你郑婉若因爱生恨,心术不正又手法狠毒,那么现在我觉得你实在是上不了大雅之堂的市井泼妇。
想要为素晴澜强出头,你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站在谁的立场,拿得出什么让人信服的凭证。最差的考虑,你可以用素府大妇的身份斥责不懂规矩的下人,偏偏你却挑选了一个最无法让人听从的表小姐身份。表小姐?呵,不过就是大门大户世家大族中给未来的主子献祭的玩物罢了,竟然会有人天真的以为这是个很光彩的身份吗?
“大哥,夜深了,现在大家也累了,不如这件事情今夜就到此为止。”素晴影终于迟迟出现,苑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去望向他。似乎有些感觉不太一样了,素晴影这个人,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当初遇见时的纨绔子弟才会有的笑容,但是整个人似乎变得有些……寂寞。苑玥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变得太过冷情,所以才会看着以前的旧识觉得他们都不似曾经那样的喧嚣,还是分开的时日久了,人心真的会变。但是至少眼前的素晴影身上真的有着另外一种感觉,一种脱离出现在的身份,以旁观者的角度隔岸观火的看着一切的感觉。大概就是疏离感。苑玥太熟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是脱离开人群,独自一人站在悬崖上看着远处的人烟红尘阡陌,置身事外的观察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不会再在胸腔中激起半分水光波动。在自己离开那个人之后的漫长时间里,苑玥一直就处在这样的寂寞中,与所有人疏离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观察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渐渐能够看出许多人身不由己的轨迹,也能看到所谓的奋发向上其实是在背负着别人的希冀,哪些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很多人未必真的分得那么清楚,但是他们却以为自己眼前看到的就都是可以用双手争取的。
换了之前的素晴影大概会把这件事闹的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到议事厅去,让素府那些尊长烦不胜烦,但是素晴影绝对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只要是闹到台面上的事情,几乎素晴澜都占不到什么好处。
可是今夜的素晴影竟然出面直接息事宁人。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苑玥有些皱眉,看向素晴影。素晴影也看向苑玥,慢慢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苑玥心头一震,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破绽?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直觉,不可能的,那个人的手法不是医家常用的手法,这样的易容不是面皮上的改变,而且时隔这么久,自己脸上早已没有不相符合的表情出现,再说现在一切都被遮挡在面纱下,自己在怕什么?
“既然他是殿下的家里人,那么是晴澜冒昧了,今夜已晚,改日定当道歉。”素晴澜接过素晴影的话茬,干干脆脆的认错,然后命人将司徒柏放下来,好生送回房中安歇。
素晴澜随后派了医者过来为司徒柏诊治,不过被司徒垣舫给赶了回去,来者不是上次那个孙姓老者,别的医者医术未必会比孙幡儿更胜一筹,而且他们开出的药方司徒垣舫也信不过。
“这个给他拿去用,有奇效!”素晴影推门而入,根本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苑玥觉得自己要是再遇见素晴影这样的人,只怕是会像司徒垣舫一样未老先衰。只不过司徒垣舫那是愁的,自己是被素晴影给气的。司徒柏身上在臀部盖上了一条小毯子,背脊上的伤势要比胸前严重的多,别说是移动,就算是很平常要穿上衣衫的抬起手臂的动作现在都会将伤口撕裂,因此孙幡儿和苑玥研究之后一致决定让司徒柏就维持现在这种姿势,对于背后的伤口最好。胸前的伤势只是看着比较吓人,其实因为还没来得及抽打几鞭子,因此都只是些轻微破损,孙幡儿上了药的同时,司徒柏的精力也消耗到了极致,干脆就安心入睡,没有再管别的事情。
其实就算是司徒柏想管,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无法开口。从肩膀开始,一直伤到了小腹,再往下一点,就会伤到软弱之处,看来用鞭子的那名小厮应该是之前就被素晴澜好生嘱咐过的。
“香闻散?”没等司徒垣舫拒绝,孙幡儿一把接住素晴影抛到眼前的小瓷瓶。
苑玥挑眉看向素晴影,等着他开出条件,香闻散是天下良药,据说就算是成手也要十年才能制出这么一小瓶,因为它需要的药材实在是太过难寻,而且……香闻散本身没有什么功效,不过就是辅助受伤的伤口愈合而不留下疤痕的,但是炼制时所消耗的药材中有很多都是别的奇药中的关键,因此这样一副没什么特别功用的药,自然是人间罕见。
“小妹妹眼力不错嘛!”素晴影笑了一句,不过眼神直直的盯着苑玥,“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素公子,我……”司徒垣舫想了想,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一般,“我也是殿下的……”
“噗……”素晴影一点面子不给的直接笑了出来,“贾兄,我只是要和殿下把酒一壶,随意聊聊,与今夜乱事无关,亦与你无关,你不必担心我要抢走殿下吧!”
素晴影转头有些好气又好笑的看向苑玥,“殿下的魅力果然不是常人能比!竟然让家里人如此不放心殿下与人独处!”
“我去去就回,你在房中好好照看他。”苑玥又嘱咐了司徒垣舫几句,随即跟着素晴影离开卧房。
进入秋月之后,虽然白日里仍有许多时候天气热得让人汗流浃背,但是入夜之后就能明显感觉得到,秋风带来的凉意。苑玥跟在素晴影身后,一直一直走,很慢,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