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有几名侍女端着果品一类的瓷碟从一旁的小路经过。
“听说夙钦城的老夫人下令要给将军大人成婚呢!”
“诶?我怎么不知道?”一个侍女恨恨跺脚低声叫嚷着。
“你不是这几日被调去整理秋月要用的衣衫,怎么会知道内室的事情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听说五皇女上一次……退敌的事情老夫人已经知道了,说是这女子是奇人,而且又是皇亲国戚,让将军大人向她提亲,这样我们齐氏也算是有了正名,而且这女子对于将军大人是贵人,也是难得的谋士,一举两得。若是以后有了将军大人的骨肉,嘻嘻……”
“啊!那我们不是都会有封赏?”刚刚那个侍女立即兴高采烈起来。
“哎呦!你干嘛打我!”
“就知道封赏!你可要知道!没有哪位国君大人是只有一个夫人的……”
“如果以后将军大人变成……大人……你我都算是老家人……谁又咱们对他忠心……”
“会封个贵人什么的也说不准呢……”
几个侍女谈笑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小路的另一头,花园中瞬间静得有些可怕。司徒枟回过头,看向刚刚还玩得兴高采烈的小女儿,却看见小女儿正用一种成年人的眼神仔细打量着她娘亲惊鸿。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不再玩闹,依偎在惊鸿怀中。惊鸿面色平静,只是抱着女儿的双手有些不自觉的僵硬。
惊鸿发呆只是片刻的工夫,随后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工精美的锦帕,一看就是小女儿用的那种,只是上面的花样却是许多年前风行的图案。惊鸿将小女儿放到司徒枟怀中,自己走到很远的地方直接以内力将锦帕引燃,随后将烧得看不出模样的一个小小火团儿扔下花园饲养锦鲤的清池中,微小的火光瞬间被清波水光吞没。
背对着司徒枟的惊鸿脸上终于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直到清池彻底恢复平静无波,惊鸿才返回司徒枟身边,抱起眯着双眼,偶尔从小嘴中吐些水泡玩的小女儿,小女儿十分乖巧的将头靠在惊鸿的脖颈中,小手想要环住惊鸿的肩膀,似乎玩的有些疲倦,干脆抱着娘亲哼哼唧唧的准备入睡。
惊鸿看向司徒枟,“是该给她个名字了。”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下旬,午后,枫州郡,郡守府邸,苑玥卧房。
端着木盆正要出门的司徒垣舫被推门而入的司徒柏直接给挡了回来。司徒柏顺手将房门关好,快步走到床榻前看了看睡梦中的苑玥,然后用手试了试苑玥额间的热度。
司徒垣舫将木盆和刚刚给苑玥擦脸的布巾放在一旁,“怎么慌慌张张的,遇到什么事情了?”司徒柏脸上藏不住事情,司徒垣舫又善于察言观色。
“齐荏要向苑玥逼婚!”司徒柏前一日得知此事并非齐府下人的妄断,而是确有其事。虽然眼下这件事没有摆到面儿上说,但是显然齐荏也动了这样的心思。原本住在东院正房中的名医杜氏家主已经在昨夜换了居所,而富丽堂皇的东院今日一早便开始重新粉刷整修。
“探子回报,今早由后门秘密运进府邸的床桌枕席,边缘上都带着金色!”如果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与皇族子嗣联姻,民间是根本不敢动用这样的色泽的。若是太平年代,即便是皇族子嗣嫁娶外人,也是成婚当日才能将这样的用具搬入庶民家中。若是往日有任何人举报他人家中私藏金色用具,一经查实就会予以重赏。
司徒柏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原因很简单,江山虽然已经被瓜分殆尽,但是除了司徒桾和司徒樱兵戎相见大打出手以外,其他皇族子嗣至今还没有彻底翻脸,如果此时“五皇女”与镇国将军齐荏大婚,其他皇族中人必定会派出使者观礼,到时候苑玥总不可能连大婚都要带着面纱出现!而且……苑玥怎么可以嫁给别人!
司徒垣舫也有些皱眉,“蕴煌城的意思呢?”就算苑玥只是名义上的五皇女,但是提亲之事必然会经过司徒梣这一关。司徒梣是那种会紧紧把握住手上一切棋子的人,如果有失控的棋子,那么她宁可自己抢先动手将其毁去。苑玥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没理由司徒梣现在会突然放手不管不顾。除非,司徒柏才是那个真正失去用处的人。
“没有!”司徒柏摇摇头,“梣儿那边始终没有消息。”司徒柏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梣儿那边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司徒垣舫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如果求杜氏家主帮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就算杜氏家主肯出手将苑玥暂时易容成司徒柏,也不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苑玥不可能真的嫁给齐荏,而且苑玥不能顶着一张和她身边的贴身侍卫一样的脸孔。如果连司徒柏都要易容,目标未免太明显,十分容易被人怀疑。
“还有,今夜晚膳时,杜氏家主邀请苑玥出席。”
“何事?”杜葳蕤主动宴请苑玥?什么时候杜葳蕤和苑玥变得如此熟悉了,司徒垣舫的目光中有丝惊异。
“杜氏下一任家主已经决定,今夜将正式称名!”
“是谁?”其实司徒垣舫更加好奇的是那个小女孩是何人的骨肉。
“惊鸿的女儿,生父不详。”其实眉眼间依稀有丝熟悉,只是司徒柏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过二皇兄的原本面容了。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下旬,傍晚,枫州郡,郡守府邸,花园。
“什么人!”司徒柏抢先一步挡在苑玥身前,刚走出房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苑玥身前不远处,司徒垣舫护着苑玥后退的同时,司徒柏抽出蒲鸩剑毫不犹豫的刺向黑影。黑影没有答话,几声桀桀怪笑之后,又突然原地消失。
正当司徒柏想要回头问问苑玥有没有什么不适时,突然黑影从天而降,这一次攻击的目标是司徒柏。腥气扑鼻,黑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司徒柏顿时屏住呼吸。黑影出手狠毒,招招都攻向最难防的部位,司徒垣舫又无法出手相助,司徒柏顿时陷入苦战之中,黑影伸出的利爪,三两下将司徒柏左臂衣袖尽数撕裂。
“孽畜!”一声低喝,一道青光直奔到司徒柏身前硬生生挡住了黑影的攻势,兵刃相交之声顿时响起,可是一青一黑两道身影近身缠斗,根本就看不出他们拿了什么兵刃。片刻之间已经交手数招,黑影的笑声猛地停止,飘身向后,看看青色人影,发出了一声不屑一顾的声响之后转身就想要离去。但是青衣人影并不想就此放他离开,再次飞身缠斗在了一起。黑影很快就落了下风,几次想要挣脱都被青衣人影拦了回来,恼羞成怒的黑影突然反身向苑玥的方向袭来。来势奇快,司徒柏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原本半个身子挡在苑玥身前的司徒垣舫以最快的速度将苑玥推到一旁,自己生生受了黑影一爪,嘶啦一声前胸衣衫尽数碎裂。攻势太猛,苑玥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手臂上还是受了一下,脸色一白,坐倒在地。青衣人影此时也反身追了回来,力喝一声之后再次向黑影逼近,黑影双手染血,似乎倍受鼓舞,以苑玥为盾,干脆与青衣人影你来我往缠斗不休。司徒柏在一旁不敢轻易动手,手握着蒲鸩剑全身紧绷,两道人影速度奇快,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插手其中的。
半响之后,黑影被青衣人刺中肩头,怪叫一声,将苑玥从地上提起,掷向青衣人,自己趁机溜走。青衣人连忙收手,接住苑玥虚软的身体,却无意中碰到苑玥伤口,也是手染鲜血。
“是你?”青衣人将苑玥扶到司徒柏面前,司徒柏和司徒垣舫这才看到,原来出手相助的青衣人正是那日驿馆中莫名出现又莫名离去的陈濯道人。
“在下来迟,还请勿怪。”莞涤尘抽出布巾将手上的鲜血擦干,却总觉得苑玥的血灼伤了自己。天命之人,自己最应该远离的就是她,偏偏……
歆樾十九年,夏三月下旬,傍晚,枫州郡,郡守府邸,花园小路。
“多谢道长搭救。”苑玥捂着伤口站起身来,“道长可知刚刚的黑衣人是什么来历?”自从踏上枫州郡的地界之后,各种古怪纷繁而至,苑玥一开始还在考虑是不是齐荏从中作梗,但是随着时日渐长,苑玥发现齐荏似乎毫不知情,而且司徒柏派出的探子也没有查出什么异常。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或者,在暗中根本就是有自己不知道的势力插手其中?
“说来惭愧,今夜的黑影其实正是贫道的徒儿,原本天资上乘,可惜因缘之下,自堕魔道,如今已经是无药可救了。”莞涤尘的声音中不自觉的带着惋惜之情,论天资上乘,沈乔然甚至都无法与祈年熵相提并论,祈年熵是莞涤尘这数十年间所见的芸芸众生之中天资最好的一个,可是,论心性,祈年熵只能算是下乘,连沈乔然的十一都比不上。这样的心性原本根本就不适合修行,即便是过一个普通人的一生,只怕都会磨难重重,但是莞涤尘当时爱才惜才,虽然看到祈年熵命盘之中有尘缘牵绊,还是出手将其带出尘世,妄图让他清心寡欲以避祸患。即便是当年祈年熵离山之时,莞涤尘也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像惯例约束的那般,将祈年熵的修为费去,但是又恐他会无法在人世间立足,最终心软放虎归山,才会导致今日不得不亲自出手了结这桩祸事的地步。
“道长,那日的红衣女子据说是百仙谷的仙子?”苑玥突然想听听看这个陈濯道人如何说,医毒不分家,可是医毒不两立,杜葳蕤说那身材娇小的红衣女子是百仙谷的羽毒仙子,不知道这个陈濯道人会给自己一个怎样的解释?他们,陈濯道人,杜氏家主,羽毒仙子羽媗菲,通通都是同一种人,所以才会彼此熟悉。如果说一定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名医杜氏声名在外,如果不是当年遭遇祸事,现在应该仍旧活跃在红尘之中,而其他人,则是隐居在百仙谷中的所谓仙人。苑玥觉得其中大有可为,因为这些人既然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也可以出现在别人身边。他们在世外隐居修行了这么多年,一定有些人已经耐不住山中的寂寞想要出来大展拳脚了吧……羽媗菲,这妖异女子就是最好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