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儿,你说,我这个当娘亲的,是不是很狠心啊?”邹姝把墨色的茶杯随手放到一旁,一手轻轻抚弄着索荣的头发,如果自己有个孩子,大概也有索荣这般年纪了吧。呵,只不过,自己这辈子是什么都没有了,孩子也好,爱人也好,都被自己的亲姐妹邹媛生生夺走。不过,很快那个贱女人留下的一切,都会随着她一起滚到阴曹地府里面去了。那个男人,那个被贱女人玷污沾染了全身的男人,就算是自己曾经最爱的人,又如何?自己早就不屑一顾了,被人用过碰过的东西,邹姝绝对不会再当做宝儿一样捡起来,用别人用剩下的!至于那个杂种,邹姝慢条斯理的磨着牙,很快,最多再让他活个几天,自己一定会亲手送他去那个贱人已经去的地方,让他们母子重逢,抱头痛哭去吧!
邹媛,你当年从我身边夺走的东西,现在我一分不剩的,通通还给你!
你的爱人!你的儿子!你的全部!我要亲手,一个不差的把他们踢到地狱中去陪你!
索荣强忍着自己被邹姝拉扯的疼,知道阁主又一次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禁微微叹息,阁主再如何坚强,也毕竟是个女子,当年的时候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这些年来,阁主驾驭了无数男子女子,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当年的司徒樽一般,有幸能够得到阁主大人的心。如果不是当年邹媛的贪心与阴险,现在的邹家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荣华富贵,车水马龙,门庭如市,这些必然不在话下。即便邹姝不是一国之母,只是宫中一名普通的嫔妃,想必那时的她也会心满意足吧。而邹媛,如果当年她没有对自己的亲生姐妹下毒手,没有那些恶毒的话语去刺激邹姝,那么现在肯定也会凭着邹姝在宫中的权势,寻得一户如意郎君,嫁娶之事必然是早早落定,时至今日,两姐妹也就早已生儿育女,那又会是怎样的幸福!
一念之差,不止连累了她自己,所有与她有关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好死,这就是命运。
不该你得到的东西,你妄想一下,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确定,你自己有足够的担当,去接受最后毁灭性的后果。
索荣缓缓站起身,将邹姝打横抱到了床榻上,锦被盖得严严实实,没有半分的无礼,邹姝歪着头嘴角上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也不开口。
“阁主,如果你现在还要犹豫不定,那才是真正的狠心。”索荣将邹姝换下的外裙仔细的折叠整齐,放在一旁的矮柜上,转身就看见邹姝正在脱下贴身的小衫,索荣急忙按住邹姝的双手,又将小衫的扣子仔细扣好。
“穿着睡吧,今夜似乎要变天了。”索荣低声叫人从外面拿进了新的火盆,三两下将外衫从身下脱下,也钻进锦被之中,将邹姝揽到自己怀里。
“阁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一指轻弹,房中的烛火蓦地熄灭,极品的香烛,没有半分烟气,整个顶层厢房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两个人的呼吸都十分绵长。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下不了手?”邹姝有些懊恼的抓紧了锦被,十指狠狠用力,索荣早已习惯了邹姝的小动作,黑暗中准确的抓住了邹姝的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包在自己的掌心中。
“那只是暂时的。”索荣在黑暗中慢慢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只是他暂时还命不该绝罢了。”黑暗中的邹姝没有出声。
“阁主。”索荣低声询问了一句,“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执行吗?”
“嗯。”邹姝轻声哼了一声,“让他那个时候去死,也不委屈他了吧。”
“确实不算委屈他。”索荣心里暗暗补了一句,甚至是太便宜了他,他应该死得更加惨,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应该来到世上,他的出现,已经伤害了太多的人!
“阁主,明日一早,荣儿就立刻去办。”危险,又怎样?龟缩在城中也是一样的危机四伏。司徒樱手下的探子,论能力肯定不在碧渊阁之下就是了。而且,这样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如何保密?最保密的就是不能够经他人之手,要自己亲力亲为就是了!
“荣儿。”邹姝似乎已经慢慢陷入睡梦之中,却呓语着几个字迟迟不肯彻底的安眠,“我想要……想要……”
索荣靠近邹姝,半响才勉强听清楚,邹姝说的是,想要个小孩子。
在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时候,梨城守军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突如其来的叛变,让忙着为母妃善后的司徒樱措手不及,却给了围攻梨城的两方势力最好的进攻时机。素晴澜当仁不让,司徒桾也在此时大举进犯,双方人马似有意似无意的不断摩擦,却始终没有真正对战,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梨城守军身上,谁能够先拿下梨城,谁才有资格去谈条件。梨城在风雪之中飘摇的同时,不知哪个探子却带来了让焦头烂额的司徒樱和雾绡都十分震惊的消息。
蕴煌城小皇女司徒梣病危。
歆樾十九年,冬二月中旬,清晨,香必城,城主府,主书房。
“司徒梣病危?”素晴影挑了挑眉毛,苑玥支开了司徒柏,主书房除了自己,就只有司徒垣舫和苑玥两人。
“到底是真是假,探子回禀的消息有些不够清楚啊!”知道司徒垣舫不会介意自己这样对小皇女直呼其名,素晴影索性也不兜圈子。
“应该不是假的。”司徒垣舫脸色如常,其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中的天人交战,但是脸上不能显露出任何异样来,司徒垣舫不想让苑玥担心,更加不想要苑玥误以为自己和司徒梣在暗地中还有着什么来往。所有的担心和烦躁都要深深埋在心底,不能见于天日,可是司徒垣舫也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再怎么担心,这种感觉也早已不是爱慕,而是亲人之间的担忧,现在的司徒梣对于司徒垣舫而言,只是一个熟悉的皇亲国戚而已。也许她比起其他人要亲近一些了解一些,但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素晴影轻声笑了一句,“就因为延亲王现在重金悬赏天下名医来为司徒梣医治?”
“对。”司徒垣舫没有勉强自己扯出很随意的笑容,他太了解苑玥的脾气,苑玥看似不在意,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扫视着自己,希望从自己的表情中看到不要让她失望的东西。
“司徒垣辀不会拿司徒梣的事情开玩笑!当初得罪了名医杜氏,恐怕现在的司徒垣辀应该已经是后悔到了极点,如此巨额的悬赏,已经不是有意要做给谁看,而是真的希望找出世外高人伸出援手。就算没有世外高人出面,至少也会有人拿出以前珍藏的名医杜氏的药丸!”
素晴影暗中吐了吐舌头,“这样一笔巨资拿出来,就算司徒梣治好了,恐怕司徒垣辀也没有实力再战吧!粮草辎重,哪一样不是钱换来的!他这样恐怕会丢了夫人又损了壬字营的根本吧!”无论是哪支人马,无论是不是精锐,每天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睡,都是需要银子才能运转的,以司徒垣辀现在开出的价码,恐怕是他的全部身家了,他就不担心壬字营会因为米粮不济而就地解散吗?
“没有壬字营,司徒垣辀还是司徒垣辀,但是失去了司徒梣,恐怕他会生不如死。”司徒垣舫心中微微叹息,当夜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现在看来却是恍若一梦,陈年的旧梦,早已掀不起任何涟漪,如果当年的小皇女肯对自己像是苑玥这样,只是平淡的交流相处,也好过互相算计吧。
“呵。”素晴影一笑,“我会把这句话,当做是你在提醒我,应该直接除掉小皇女,这样更能让延亲王军心不稳!”不过一句笑谈,就算自己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头,苑玥也绝对不会同意的。苑玥不是绝对光明磊落之人,但是她自问也没有做过违心之事。自己可不想犯了众怒,到时候被人像司徒柏一样隔绝在外。司徒柏错就错在想要在三人之中独占苑玥,而他又是最没有势力的那一个,否则现在也不会落到要靠着卖身承欢,去寻求百仙谷的势力。
歆樾十九年,冬二月中旬,香必城,城主府侧门。
“这世上早已没有五皇女这个人,你们请回。”
素晴影以城主府总管身份挡在一众跪倒在地上,哭得好生凄惨的蕴煌城使者面前,一口拒绝了这些使者们要求请回五皇女的哭诉。现在以小皇女司徒梣病危的理由将一向不待见的皇姐召回身边?然后呢?是准备上演临危受命这一招儿?还是出演一副以死相逼的架势,把自己苦命的皇姐再次推向另一个猥琐卑鄙的男人身下屈意承欢?
之前司徒柏被小皇女逼婚落难香必城之时无人问津,在那之前将司徒梣将司徒柏亲手推到边关天险枫州郡作为人质之时生死不问,再往前推算,连司徒柏身边留住一个同样苦命的侍女,小皇女都要百般刁难!名为考验五皇姐身边的下人是否是真心跟随?还真亏得她说得出口来!
如此种种恶行,却打着一副名正言顺的善心为之的名号,大行其道。往好听的说,当然是小皇女关心皇姊安危,事事都要仔细小心过问,唯恐皇姊有半分疏忽!可是换句话说,以关心的名义实则是在施行囚禁,妄图掌控另一个人的人生,软硬兼施的手段阻止五皇女建立自己的亲信,免得有朝一日羽翼丰满就离她而去,这才是司徒梣真正的目的,实在说不上是多大的牺牲,更加谈不上有多么的光明正大。
“总管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行行好吧!小殿下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难道您就狠心看着她们姐妹两人从此天各一方阴阳两隔吗!总管大人啊……”为首的使者是个一把年纪的老人家,一边哭诉一边用力磕头,不大一会儿就满脸是血,衣衫前襟更是鲜红一片,可是他似乎浑然未觉,还是没有丝毫停止下来的意思,大有一副素晴影不答应他,他就要磕头磕到死为止的气势。
素晴影心中微微叹息,觉得面前的使者真是可怜又可恨。而且,蠢笨之极。